8、初入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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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王通的推荐信，李周终于参加了衡湖书院考试。
考试完会根据成绩分班，是常见的甲乙丙丁的分法，毕竟各人的天资和学识都是不同的。
名次出来时，士子们有的紧张无措，不敢说一个字；有的成竹在胸，和朋友搭着话。
李周微眯着眼抬头望了望书院的匾额，衡湖书院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漆木却深黑而凝重。他迈步走了进去。
“李兄。”李周回头寻找，竟然是谢桓在叫他。
自从诗会之后，两人也多有交集。不想竟然如此之巧，同为寒门，谢桓竟也得了推荐。而以谢桓的才学，想必他们今后还能做同窗。
李周拱手还礼：“谢兄也来了。”
“以李兄之才，想必可以入学。”谢桓不爱多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谢兄过奖，周实惶恐。未知为山九仞及以公灭私，谢兄如何选择？”经义有两题，选一题做即可，李周便如此问道。
“为山九仞。李兄如何？”谢桓十分讲究个人品德的修养，推崇正统，想必是选了这个题目去作了一篇阐述坚持修德为仁的文章。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四平八稳，端正老成。他是有些好奇李周的选择，也隐隐有了猜测。
“以公灭私。”李周想到了当时的题目，微微笑了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坚持不懈的道理很难讲得特别出彩，胜在条理分明的稳妥而已。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用公正消灭私欲，对于私欲和公正就可以探讨了。只要不过于偏激，必然会在立意上有可取之处，他向来善于掌控文章的度，写些无论什么阅卷人看了都不会反感的文章。事实上，谢桓在甲乙两班都可以，但李周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甲班精深的讲解、灵活的运用以及优秀的同窗。
谢桓拢了拢手，也勾起了笑容：“确乎李兄为人。”
两人来到张贴名次的地方，李周赫然在甲班第五，而谢桓在乙班第三。
李周满意地笑了笑，不出他的预估，并非大出风头的前三，但又很能入眼。他虽然要名声，但这样的名次更能使人心生亲近，更何况有王通的那句“当世瑚琏”在，近些时日他可谓声名远播。
与谢桓互相道贺之后，谢桓突然说道：“李兄才德俱佳，桓深感佩，可否以字相称？”
“固所愿也。”李周正色，深施一礼。
有的人称字只是普通朋友，但谢桓是个极其较真守礼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向他提出互称表字的请求，显然是正式地表达了想要与他深_交的想法，那么李周自然也要郑重地回应。他莫名想起了张庭请他称呼表字的时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带着笑容举着酒杯，但他却偏偏记住了那双清明的带着探究的眼睛，比面前谢桓认真的目光更为深沉而坚定。
不仅张庭重视他，他也认识到张庭的细察入微。张庭的探究从他说出那句“且待在下一试”时就已开始。他的意图被一眼看穿，并配合得无比到位；而张庭甚至也明白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仅仅是因为收到诗会邀请时没有询问原因，对于“肃拯一州风气”的毫无惊诧，以及最终回答了关于他姓名的提问，却并没有问自己的姓名——直到行止院的谈话他才听张庭提起这些。如果自以为看穿了张庭，很可能同时也被张庭看得一清二楚。而之后一次次隐晦的考验，还有表面看是为他造势送他人情，实际上也用他为切入点在乱世将起时笼络部分寒门，将他推到非八面玲珑者不可自保的位置，却明白他的心理而使他不可能拒绝的利用行为，都没有使他产生任何恶感，反而隐隐多了几分赞叹。对于人心的把控不能不说是张庭的独特之处了。
与之相比，看起来更为严肃的谢桓反而更容易相_交。他的坚持是固执的，但也是明确的。他对于玄学研究甚深，但对于儒学研究更为彻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济世报国的理想。他的执着很容易看清。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们都毫无疑问地应该受到重视。
李周笑了笑，向谢桓发出了小酌的邀请。
谢桓欣然应约，不过在赴约之前，他们先得前去查看自己分配的院子。
一个院子合住五六个人，房间是不同的。由于甲乙两班的授课地点不同，两人的院落自然也不一样，但巧的是挨得很近，穿过一个极小的花园，往东走过一条回廊就到了。最让李周惊喜的是，他所住的院子就在藏书阁旁边，随时可以去。毕竟书院人很多，规模庞大，虽然藏书阁不止一处，但若是住在偏远处，那真是去看书都要走上半天。
辞别了谢桓，李周来到自己的房间。空间并不大，一张床，一张矮桌，两张草席，一块空地，简陋的文具，窗前放着几盆花，但已经枯死了，想必是前主人离开后缺乏照料所致。所幸房间整洁，不用专门打扫。他大致盘算了一下，知道自己应该准备些什么便离开了。
日常用品和衣物是没有问题的，学费虽然贵但由于他考进了前六可以免除。只是因此食宿待遇不会太好，住宿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他方才前去问候了几句同院的人，他们的房间都还有些别的什么，也宽敞得多，植物都还带着绿意，不过这个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食物却是有些不巧的。李周事先询问了张庭，虽然在南方，但由于□□大多由北方的京城举族南迁而来，书院的吃食口味偏辣。偏偏李周一吃辣便数日都毫无胃口，面黄肌瘦，他也只有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了。他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储蓄，便给了书院附近一家诚信小店一些钱，让人每天送来。书院里的士子以前也有做这样的事的，商家也习惯了。
书院的管理其实是宽松的，听课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哪怕考进以后不去听课也不会有人管，什么时候想走就走，打声招呼腾房间就行。事实上这样做也是因为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来约束士子们，没有人会旷课留下懒惰的风评，也没有人会忘记自己进来读书的目的。这宽松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有事不用请假吧。
如果学习累了，还有各种天然的风景和人工的建筑可以观赏，也可以选择去练习骑射——不过相关工具质量并不高。张庭曾告诉过李周，弓箭有时候会是坏的，马倒是温顺，但有几匹会瘦小到不堪重负。毕竟人们对于这一块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用就行了。
平时除上课以外人最多的地方是致知堂，学子们在这里专门进行辩论和交流。课堂上有时也会有小辩论，但不如这里的辩论壮观。每天都有学子们为一个小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因此在场下多有交流，成为好友的也不少。李周记下了这里。
两天后便是这批新的学生正式入学的时间，李周发现穿过院子中间的空地，对门的房间住的是张庭。那天他去拜访同窗时张庭不在，他以为这房间是无人居住的。现在看来，或许是张庭安排过了。
李周起得很早，天空还未全亮，但离书院开始授课时间却也不远。他刚刚准备好书具打开房门，就看到有人朝他这里走来。
“行章，不若一道前去？”张庭拱手施了个礼，笑眯眯地站在面前。
于是李周微微笑了笑，舒展开眉毛：“岂敢不从。”
出了院门，走在回廊上，身边走过一个衣着简朴，年轻俊秀的士子，笑着朝他们打招呼：“怀明每日都如此勤勉，”又转而看着李周问道，“在下叶泠殇，字千越，这位兄台是？”
“在下李周，草字行章。”虽然惊讶于这个奇怪的名字——老实说，他想起了张墨轩，李周依旧回了个标准周全的礼。
张庭立刻笑着对李周说：“叶兄可谓大才，犹工诗赋，其诗诡奇多变，庭不如远矣！”他顿了一顿，“叶兄倡民为贵及以商富国之道，每与赵文恭王齐河论辩，侃侃而谈，真名士也！”
赵文恭，即赵嘉；王齐河，即王常。两人都是世家年轻一辈的杰出人才，老成稳重，断然不会作轻狂之言；而看这叶泠殇的言论，简直不可理喻，无比天真理想化，还敢拿来和赵嘉王常胡诌，想出名也没有这么做的。李周还注意到，叶泠殇十分自然地称呼张庭的字，张庭却口称“叶兄”，明显是连随手示好都懒得做。这一番介绍，明为褒奖，实际上只怕是向李周说明不用理会叶泠殇。一般人还很难让张庭专门暗示一番，叶泠殇只怕是让他不喜极了。
而让李周又感到惊诧的是，叶泠殇没有察觉到张庭的客气疏离，更没有谦虚一番，而是直接大胆地接下了这一番话：“文恭何其迂矣！不可与之言。商俱财甚厚，国之本尽出其也；况商亦为人，三百六十行无高低贵贱之分……”他甩甩袖子，竟然是想向他们宣传提高商人地位的那一套理论了。
李周刚忍不住看了张庭一眼，就见张庭迅速地笑得十分灿烂，深深施了一礼，飞快地说道：“叶兄高见！庭坐井观天，听叶兄一席话，方觉人外有人啊！行章初来，欲详悉此地，庭先走一步，待课上再听叶兄高论！”礼节无比到位，神色无比诚恳，眉毛微蹙，眼神明亮，嘴角微翘，恍如骤然大悟，语气十分慨叹，李周却在心中觉得假得不行。
张庭立刻和李周快步离开了，还不忘回头作不舍状。
在这样怪诞的事情之后，李周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了，张庭是该被恶心成什么样才能有这样迅速而显然做过好多次的熟练的反应？而且这样过于谦虚的话语，不像是张庭的拒绝方式。看叶泠殇的样子，显然是信以为真了。这意味着必然是有什么支持着叶泠殇，张庭没有将之放在眼里但也不想惹麻烦，方才作出这样滑稽的伪装。
李周拢了拢手，压了下唇角以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而张庭依旧是一副假笑，仿佛明白李周在想什么，夸张地叹息了一声：“少顷行章自会明晓叶千越之事。”
李周心中更加奇怪了，但依旧没有表现出来，淡淡地点了下头：“多谢怀明告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初入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