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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乱世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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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刺史先是与士族众人好一番周旋,沉痛而简短地感叹了张墨轩的天性之不堪,再略略一提自己教育无方,并与众位世交亲故隐晦地表达了张氏一族的悠久,联络了一下感情,又隔断了张墨轩与张氏的直接联系,初步将局面压下来。紧接着他便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诗会的收尾,对待寒门士子也是有礼而大气,充分表现了对贤才的赏识。
待到诗会结束后,他在向本家寄书要求将张墨轩除名的同时立即着人散布张墨轩素来不孝的言论,一些张氏子弟、下属门生也活动起来,以身作则表现着张家的高标准高素质,塑造了为人正直、教子尽心的张刺史将朽木不可雕的逆子逐出张家的整体基调,平州的儒林中也悄然形成了关于孝道的热议。
舆论的风向倒向了张家,没有出现张家管教不好子弟、父子反目的讥刺,一些士民对于张刺史的敬意还更上一层楼。
一场诗会如此跌宕起伏,李周的心里也是百转千回,不得不感慨世事之神奇。
不过他的目的可以说是完全达到了。此后的时日里他接到了一些文会、清谈、赴宴之类的邀请,他也抓住时机,灵活地辗转在士人之间,终于才名初显,也能陆续接到有些重要的邀请了。
他也很清楚,目前的重要程度已经是在他现有资历上所能到达的顶峰。一个书生的名气是不可能长久不衰的,若是他不能再在资历上取得一个新的突破,他又将归于籍籍无名。
从小到大倒霉的经历使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乱世就要到了。他见到过各地蝗旱并起的时候饿殍遍野的情景,他与整个中原许许多多的灾民一起掘过野菜,面临过极度饥饿时的晕眩,他懂得“易子相食”的绝望。他逃荒过大半个中原,清晰地感受到京城里纸醉金迷而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从各个州郡豪族们蠢蠢欲动的兵马的铁蹄边擦肩而过。
南方的平州一隅的安宁不能使他忘掉这些。城外的几十里或许就有大量逃荒而来的难民,这次的诗会对寒门中的人才格外宽松优待,张刺史急于在短时间内抹掉任何张家的污点。
乱世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
他是寒门,没有人来给他造势。只有抓紧时间,拥有尽可能稳固的名声与地位,才能使他在乱世来临之际,获得暂时的安稳与重视。
在山雨欲来的时刻,他的头脑反而格外冷静。
京城有钱勤,黄州钱礼响应,而黄州毗邻雍州,雍州蔡唐不可与之为盟……
所有的人事见闻都交织成了一张网,错综复杂又无比清晰。对于今后的计划飞快地形成,迅速地完善,他精准地预判着未来的走向。
天下大势,如在眼前。
日子似乎依旧波澜不兴地过着,至少在明面上。
李周接到了来自张庭的邀请,请他前去行止院小坐。
他想要看清张家的态度。张家是千年的世家,本朝的势力更是最为昌盛。朝廷与边疆都有手握重权之人,几乎已经是站在了顶峰,不进则退。天下将乱,张家可以选择更进一步,成为皇族,以世家治天下;也可以选择延续之前的生存之道,给予一些争霸之人支持,但必将损失一部分现在的权力,退到让人安心一些的位置上。
事实上李周并不看好张家更进一步,世家有世家的好处,若是张家成了皇族,那么另外几大世家必将谋取更多的利益,比现在还要稳固地主政,届时依旧是一副内忧外患的局面,而人心不齐,最终的结局就是名为统一,实为乱世;而不争天下,对于其他世家而言早已是习惯的生存之道,王赵千年皆是如此而来,即使放弃一部分势力,新帝也终将对世家妥协。改变未必好,守成未必不好。
他并不因为自己出身寒门,就要与世家分庭抗礼。这是不可能的,对于国家也并无益处。让寒门有些许晋身空间,就是目前最合适的尺度。
所以他希望择一个既懂守成又懂变革、出身中等的明主,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就被打上可能争夺天下的张家的烙印。
幸而从之前的事情来看,张家并没有这样的意愿。张家对寒门的态度稍好了些,但并没有好到广招贤士的地步;对军队的控制力度开始加大,但还控制在正常的范围内。张家的几个杰出子弟包括张庭,已经声名远播,造势宣传,但都是相才之类的名头。
于是他接了张庭的邀请,并准备最后确认。
行止院环境清幽雅致,是文人墨客出没的场所。
张庭朝李周笑道:“行章兄勤奋,县学之外倒也难见踪影。”
“时不我待,少年易老啊!”李周一本正经又像是玩笑地感慨道,似乎没有什么深意。
张庭的笑意加深了些,配上尖嘴猴腮的脸显得有些狡猾:“确乎如此!我辈自应夙兴夜寐,方有一展才华以报帝王之日。”
李周听懂了张庭的机锋。张家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几个小辈也已经准备择主而事了。不过张庭肯给他这样明确的回应,倒让他微微惊诧于张庭对自己的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