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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袭詹陆 ...

  •   军队从新鲁穿过,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奔向詹陆。

      纵然行军快速,但李周却并不想再重复一遍攻下西庸的过程。自夜袭之后,詹陆与河吴夜间的防备必然会加强。再次夜袭不仅无法出其不意,反而让士兵变得疲劳。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孟谈找李周议事的时候,他便向孟谈建议以小股兵力在夜晚骚扰,以大部分兵力在白天攻城并佯败,而后再夜袭。

      孟谈略微皱起了眉:“先生此计何解?”

      心知自己的主意难以令人理解,李周便也不恼,只是慢慢说道:“敌以我二其事,深戒也,故必无功。无功既返,敌不以事有三,成其功也。”

      他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孟谈就震惊得眉心一颤。李周垂目端坐,像是不知道孟谈的反应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

      孟谈迅速地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大笑道:“此言大善!”

      即使李周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他也知道再次夜袭的弊端,并已经准备好新的计划了。但李周的这个计谋,却让他深深地明白了眼前这个除了出谋划策以外低调恭谨的人对人心有着多么恐怖的洞察力。

      在事先知道计谋的他们看来,这些举动放在一起是毫无意义的,夜晚的骚扰不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但在不知道这些的季封看来,孟谈一方先是想要通过夜袭再用一遍袭击詹陆时的奇兵之策,失败之后只能改为大举攻城。在守军的心中,他们是黔驴技穷的,他们的优势已经被破除了,没有谁会想到他们的再次夜袭。守军已经将他们的夜袭默认为隐藏行踪急行军后的出其不意,又怎么会防备他们在连败两场、且已经被发现的情况下的偷袭呢?

      这样子对守军的误导毫无踪迹可循,直接利用了守军思维的盲区。

      能够了解敌方的心思,甚至细致到这样的想法都能发现,这样的能力使得孟谈的内心一时间涌起一股颤栗。

      尽管他很快就庆幸地意识到李周目前是在自己的阵营,却还是不由地在原先的和善亲切中又多了深深的敬重。

      他暗自决定,一定要尽快让李周正式投效。他坚信以自己的能力,可以获得李周的忠诚。

      与此同时,李周也在暗暗观察着孟谈的反应。

      当看到孟谈快速地明白过来,且招揽之意愈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果孟谈一直将他当成声名卓著、才华横溢的下属,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想要让他的想法服从于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听从他的想法做决定。只有让孟谈产生某种隐隐的敬畏,才会真正依从他的决定。而随着孟谈的成长,这样的机会无疑会越来越少,惟有现在,这个初露雏形的雄主才可能被折服。

      但是一个谋士显然是不能超越主公而存在的,所以李周只想做一次这样的事情。让孟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李周的态度之特殊,却无形之中留下了特别的印象,这样就够了。

      假若孟谈在没有察觉李周心思的情况下,还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么他也不值得李周投效了。

      现在很明显的是,孟谈确实是个胸怀宽广、能容纳人才的明主。

      李周缓步出了营帐,望向高远的天空。他已经可以确信自己的选择了。

      深夜里,几队士兵悄悄地摸上城墙,随即便被严阵以待的守军抓了个正着。

      领头之人的面上显出一丝慌乱,他高喊着撤退,急忙带着手下迅速地逃离,为了逃出守军的射程,连轻甲都卸下了。

      守军很是自豪,季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早有防备。

      当白日来临,他们看到孟谈的军队带着些沮丧猛攻城池的时候,这种庆幸就慢慢变成了轻视。还以为他们是毫无防备的西庸吗?现在还不是被看破了招数,只能急着攻城了。

      等着吧,只要守住城池,不出几天就可以让河吴收到消息。届时援军到来,这风尘仆仆的奇兵就只有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随着攻城的军队在撤退时的焦躁不安、人心浮动,季封更深深地确信了自己的决定之正确。出于这样的心理,他表现得成竹在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守军士气大振,却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下来。

      又是夜幕降临,詹陆的守军却惊恐地体验了一遍当初西庸守军面对的处境。

      依然是几股小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面前,没有了第一次的慌乱,轻松地将城头搅得一片混乱。

      任凭守军们如何手忙脚乱地组织防守,还是有几人突破了防线。

      孟谈手下的前锋,鲍卫和戴集率领着精锐的士兵紧随其后,一边奋力攻打城门,给守军造成更大的恐慌,一边有条不紊地帮助着突入城内的士兵。

      城门轰然打开的时候,守军彻底丧失了斗志。

      这样简单的计谋,却没有一个人看破。大部分士兵依旧不知道为何敌军会在这时出现,而明白过来的小部分人则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识破这个并不复杂的陷阱。

      季封就是小部分人中的一个。

      他安静地待在城守府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昔时官员来来往往的城守府此刻一片寂静,直到整齐划一的甲胄抖动之声和沉稳的脚步声将这寂静打破,季封才慢慢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人。

      与陶淹一样,他并没有见到孟谈。一身戎装的戴集身上犹有战斗留下的新鲜血迹,腰间锋锐的刀闪着寒光,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血腥味。他看也没有看季封一眼,只是用平板的语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季城守降了吧。”

      季封的表情没有一点害怕,也什么都没有说。

      戴集并没有再劝降,朝士兵们一挥手,就要将季封绑起来送到军队里。

      季封终于慢吞吞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害怕把其他城守逼急了。”

      戴集一动不动,士兵们的动作也没停。

      季封笑了笑:“钱丞相救我于贫贱之时,又使我致富贵。我何以苟活。”

      这句话的话音越来越轻,戴集顿时就明白了。他让士兵们停下了徒劳的动作,转身回去复命。

      他们的身后,季封静静地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是紫黑的毒血。

      城守府冰冷的石砖让他勉强还维持着一点清醒的意识。他将一只手轻轻按到石砖上,仿佛抓起的是一把故乡的黄沙,风沙里正有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骑着马朝他伸出手。

      孟谈听到戴集的请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不怪你。”

      李周看着沉默下来的孟谈,什么都没有说。

      在詹陆被攻下三天以后,河吴的蔡喈迎接了朝廷来使。

      大小官员都被聚集起来,蔡喈隐隐有些不安地看着来人。

      来使一身华服,神情倨傲:“蔡城守,今贼子乱国,詹陆、西庸城下,尔不思救援,苟安一隅,何以对天子?陛下已用圣旨,免尔官职,由何将军暂代。”

      短短几句话在蔡喈的耳中不啻惊雷,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颤抖着手接过所谓的圣旨。

      这是丞相认为自己无能,终于要换掉自己了啊!

      什么愧对天子,他清楚得很,现下朝廷的官职都由丞相一手任免。早在西庸被攻破的时候他就战战惶惶,现在果然被免官了。

      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连亲妹妹都送出去了,什么代价都付出了,却还是要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正一片绝望时,来使却突然要求和他单独谈一谈。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他一阵狂喜,当即应允了。

      “蔡城守误矣!詹陆初破,实贼子难防,错不在城守,丞相此举,一时激愤而已。”

      蔡喈立刻想通了,眼神倏然亮起来,嘴唇抖动着,几乎要大笑起来:“吾复西庸、詹陆,则失地皆收,可将功补过乎?”

      来使赞许地点点头:“余为季城守故交,其尝与吾言及蔡城守,语多赞佩。今其人新丧,吾实不忍见蔡城守报国无门耳。”

      蔡喈站起来,朝来使深施一礼:“天使今日之恩,永不或忘。”

      将军何放是早期跟随钱勤起家的人之一,他的性格却实在暴躁,一路下来替钱勤树敌无数,与城中诸人关系并不好,这才只获得了远低于其他元老的待遇,在城内做蔡喈的下属。蔡喈纵然有诸般缺点,却也懂得拼命钻营,根基远胜何放。现在钱勤将蔡喈换成何放,对于其他官员尤其是蔡喈一系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对他们不满的信号。

      若是让何放这个老资格上位,元老的优势就会被发挥出来,他们都要忍受何放的鲁莽和无礼,更可能被打压,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

      蔡喈顾不上去想来使给他提示的真正原因,无论原因是什么——真如来使所说或是其与何放有旧怨,他都不得不承认来使说的是对的,只有挽回败绩才能留住自己的官职。

      之前他本应救援西庸却因兵粮和防备孟谈的偷袭而顾虑重重,在钱勤的眼里必然是无能而不忠的表现。这么多年来,钱勤的肃厉严苛却还是一点都没变,他的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苦涩。还能怎么样呢,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他将官员们又迅速聚集起来,几乎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威严:“事急从权,丞相受奸人蒙蔽,不知前线战况,我等岂可临阵换帅。今日之事,一字不可泄露。待西庸、詹陆皆复,吾当为诸君请功,以报丞相大恩。”

      将领许岐当即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阻拦道:“现在城中兵力只够自保,从新鲁增兵的路已然被封锁,其他地方的援兵一时难以到来。贸然分兵,正中敌军下怀。”

      此言一出,其余将领也附和起来。

      蔡喈却并不这样想。他当然知道这个行动的风险,但他也自认有对策。

      “所谓攻敌之必救。今其孤军深入,唯此二城为继。詹陆新下,敌军疲乏,必行休整。趁此之机,绝其后路,则其不足为患。是故其必回援,而轻装奇袭数城,粮草难既。前后夹击,敌军必败。”

      许岐皱着眉深思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整个计划听起来没有差错,一切都符合兵法。目前来看,孤军深入又轻装夜袭,士兵疲乏、粮草难既、根基不稳确实是孟谈最大的弱点。

      纵然他的心中隐隐有些违和感,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蔡喈心知将领们都要被说服了,又继续说下去:“况西庸城内,人心不定,此时攻城,敌军必乱,纵分兵两路,亦不致无功。”

      他笑了起来:“虽敌军知我所思,使人散西庸受围之事,乱其军心,军士四散,人心惶惶,回援终成必然之举。”

      出于对何放的敌视和蔡喈有理有据的策划,再加上蔡喈的态度异常强硬,这次出兵终于还是得到了执行。

      在河吴的军队连夜奔出城池时,那朝廷来使却悄悄地回到了孟谈军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夜袭詹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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