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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诸侯会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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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周有一种直觉,这次的地震将会成为乱世的开端。
当他得知在平州地震的同时,谭州也遭受了严重的旱灾,这种直觉变得越发强烈。
没过几天,他到达课室时看到众人一片喧哗,无论内心作何想法都是一副愤慨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直觉应验了。
史载:庆德二十五年,谭州大旱,平州地动。丞相钱勤以天灾频发,皇帝失德,上苍降罪,囚之于南宫,自谓法伊尹之事。十五日,病且死,遗诏传位培王孙靖,着勤辅政,一应事宜,悉出其令。十六日,上崩,谥哀帝。
孙靖只有六岁,据说还天生痴呆。
天下哗然,五官中郎将赵琰以名门望族的出身率先发出了讨钱檄文。
一时间各路兵马纷纷响应,形成了以赵琰为盟主的诸侯联盟,声势浩大地向着京城而去。
钱勤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强硬对抗,而是挟持着皇帝一路后撤到了嘉善关内,与诸侯成对峙之势。嘉善关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易守难攻,三面环山,山中地势崎岖险峻,人迹罕至;加之城墙坚固,兵精粮足,有常年囤积着和钱勤从京城带来的大量物资,竟给了钱勤喘息之机。翻越高山后就是黄州,有钱礼坐镇;黄州以北便是关州,钱勤的起家之处,这样一来形成了一条战线。
这一系列举动有些出人意料。毕竟若是钱勤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急处境,肯放弃京城得天独厚且自己经营已久的政治资本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华,早就应该撤到关内蓄积实力,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再依靠兵力占领别的州郡,花些时间好好经营,重新挽回些许政治上的劣势,那样反而可以占据先机形成蚕食天下之势。他又为什么会在踏进世家的圈套做出失掉大义的举动才入关呢?这样虽说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终究是要败在天下的合围之下的。他也总该知道,他手下的关秦铁骑并不是相当凝聚的,钱礼没有多大才能,关州也正疲于应对外敌无力施援才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样前后矛盾的举动到底还是为他拖延了一些时间。
诸侯共有十二路,分别是五官中郎将赵琰,振威中郎将程炳,奉义中郎将吴瑜,典军中郎将陈辩,司律中郎将孔荆,鹰扬将军金林,平虏校尉孟谈,建忠校尉霍徽,伏波将军淳于并,宣德将军齐温,讨夷将军袁澈,以及恒王的第二十七代后人怀远将军孙启。其中又有一些附庸的分支之类的,大大小小的军队不计其数。联军内部寒门与世家泾渭分明,而各人之间又有小团体,利益需求各不相同,可以说是人心不齐,实际战斗力要远远弱于其声势。
李周已经和谢桓约好了先一道去投奔赵琰帐下,视情况择主而事。赵琰那里谋士少说也有几十个,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总归要先进入联军内部才好考察,不然以平州和嘉善关的距离,等什么战报传到都要数月以后。事实上李周已经基本将范围定在了孟谈,淳于并和齐温这三人之间了。这三人均是通过抗击外敌起家的,不属于士族,所以官职很低,但能来参加会盟说明他们能力较强;而他尤为属意于孟谈,因为孟谈的曾祖曾靠军功官至四品中坚将军,举家迁往富庶的乌州以图发展,可惜人丁不旺,曾祖又早死,到了孟谈的父亲那一代就没落了。孟谈想必在乌州想要出头的时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过士族的冷眼,最终还是又走了曾祖的路。孟谈可以说是既见到过民众的安居乐业,也看到过战乱下的焦土;既对士族有所了解并非盲目仇恨,也有着寒门的苦闷,还接触过政治。相比之下,淳于并在关州的时候就被传是手段严酷铁血,也不注重对于民生的维护,可能并不很适合政治;齐温的母亲则有着稀薄的外族血统,虽然令人无奈却也不能不作为一个参考因素。
所以李周现在就需要去确认一下这三人的情况,顺便看看是否会有更好的选择出现。
联军大营确实气势非凡,士兵严密地守卫在门口。他和谢桓之所以断定能够进入,就是因为赵琰是一个极其注重维护“爱才”的名声的人,他们前来投奔,只要身份被初步确认就会被安置起来。
于是李周上前去,在十来步远的位置向警戒的几名士兵说明来意并递上了王通的推荐信。士兵其实并没有听过王通的名字,但看他和谢桓都是简朴的士人服装,举止有礼不卑不亢,初步信了几分,表示要报告给伍夫长,让李周在外等候。就这样,李周重复了好几遍介绍的过程,接受了一次比一次严密的盘查之后,就被安排在一个营帐等候。
谢桓安静而端正地跪坐在帐内,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行章以为,赵将军将欲如何?”
李周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事先早有预料心中还是颇为讽刺。这其实不是一个问句,谢桓一定已经有了答案。赵琰虽然重名,但一来他们是寒门,二来没有做过多大的事情,更何况赵琰一直远在京城未必听过他们的名声,三来投奔的名士多了去了,赵琰早就见怪不怪了。若是寻常的主公在刚刚组建班底的时候,至少还会随口问几句话,或者派个比较重要的手下来接待一下,但赵琰有几十个谋士,初期资本雄厚也不太看得起寒门,想来会让随便哪个谋士来一下都是看在王通的推荐信上了。
现在他们等的时间并不短,固然可能是有事走不开,但更可能是没有一个人想过要过问他们一下。李周庆幸自己早有预料地要了推荐信,不然只怕这一等就该等到赵琰帐下哪个中低层将领那里去了。
尽管以后他们可能展露出才学,但这里的机会也实在太小,赵琰也不可能施行许多帮寒门争取利益的政策,所以赵琰这一人选是早就被他们否定掉了。
李周没有回答,只是朝谢桓淡淡地笑了笑。
谢桓也终于轻声笑了笑,微微摇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整齐、面容严肃的中年士人走了进来,向他们施了一礼,没有什么表情:“在下章郡段兴段维祁,两位可是平丘李行章,贺野谢温卿?”
李周回了一礼:“然。在下李周。”
“在下谢桓。”
中年士人点点头,例行公事地说道:“兴添为赵将军帐下,二位可直呼表字。二位皆为大才,将军深为爱重,日后共事亦兴之幸也。少顷自有仆侍引领,还望稍待。兴先告辞。”
李周回忆了一下,段家是平州章郡的一个小士族。段兴虽然在赵琰帐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正式的安置,才会让他们以同僚的身份称呼表字而非职务,可见赵琰好名而少有实际行动,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不仅对寒门没有尽到爱才的实质,对小士族也连表层的示好都懒得顺手而为。
这样看起来,赵琰倒是比赵嘉差得远了。只不过,赵嘉做事多谋而不擅断,也并不很具备一个王者那样统率的气魄,还是只适合做一个谋士。
李周这样想着,但面上还是和谢桓一起行了礼,辞别了段兴。
仆人领着他们到了各自的营帐。帐内摆设简单干净,李周安置好了自己的行李后便出了营帐。
他望了望似乎无边无际的大营,看到中军大帐在很远的地方,而各路诸侯军马的营帐有序地划分开来,不时有甲胄加身的将领匆匆而过。
站了一会儿,他便转身回了营帐。
他并没有等太久,两天以后赵琰就召集各路诸侯商讨伐钱事宜。
他跟随着赵琰浩浩荡荡的谋士队伍进了大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看着。
赵琰长得相当丰神俊朗,白面长须,衣冠整齐,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彬彬有礼的风度,笑容温和,很容易令人觉得他礼贤下士,心生追随之意。虽说他有许多的缺点,但这一副外在却是真正地体现着世家的底蕴。
他端坐在正中,而在他下首的左右两边就是排坐开的其余十一路诸侯。
程炳和吴瑜关系很好,两人同为大族子弟,都坐在左侧,正愉快地轻声交流着什么。在他们的旁边是陈辩、孔荆和金林,这三人的家族并不以官员为主,但每一代都是学术大家辈出,尤以陈家最为著名,对于正统儒学的研究历经千年,他们穿着繁复的士人服,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倒像是来参加辩论的一般。左边的第六个座位坐着霍徽,霍家原本是郑州的一个小士族,但已然彻底衰落,他的气质和其他几人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军人饱经风霜的坚毅和果决,眉目英挺,坐得笔直,但并没有融入进左列的小集体中去。
右侧的第一位便是平虏校尉孟谈,高大健壮,肤色黝黑,留着短须,长相普通却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正在听淳于并说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淳于并的眉眼之间比其他人都多了几分肃杀,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齐温的长相只有一点点隐约的外族特征,风度翩翩像是一个儒将,但李周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阴鸷;他微笑着和袁澈、孙启进行交谈,孙启显然并不是很按捺得住兴奋,也许还是因为太年轻的缘故。
赵琰清了清嗓子,开口请大家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