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荒意

129、阳谋

　　石兰一离开紫宸殿，立刻召见了几位心腹大臣。

　　几位大臣听到慕容雅有异动，也都慌了起来。人家手中掌握着军权，真要造反，他们恐怕毫无还手之力。心里却又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的尘埃落定的感觉。

　　“依诸位看，济阳的话是否可信？”

　　“依臣之见，慕容雅如果真要造反，情况再坏也不过就如此了。济阳公主如今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要自救就只能保住陛下。在除去慕容雅之前倒是可以信她。”

　　石兰眯了眯眼：“依爱卿的意思，除去慕容雅之后……”

　　“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济阳公主再厉害也不过一人在此。此次之后，她的那些私兵估摸着也剩不下几个了，到时候要怎么拿捏处置她，不都是陛下说了算？”

　　石兰一想确实如此，如今确实没有必要再如此忌惮于她，眉头松了开来。

　　同心腹大臣商议完，石兰立刻给了长安肯定的答复。

　　“好！陛下能够当断则断，甚好！既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接下来的安排请陛下配合于我。”

　　石兰知道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忙坐直了身体：“你说！”

　　“我城外那数千私兵，这两日会让他们乔装打扮，分散后陆陆续续进城。这两日看守城门的请陛下务必安排心腹之人，密令他们像查普通人那样做个样子放这些人进城，不要被人看出端倪来。之后他们会分散潜伏在城中，静待事发之日。”

　　石兰点了点头：“你放心，城门一向由中军负责看守，朕这就吩咐下去，不会出什么岔子。”

　　长安笑了笑：“如此甚好！其次，请陛下发布三条诏令。其一，城中、宫内发现多名探子，经审问均指认慕容雅意图谋反，派其潜伏城中宫中传递消息。勒令慕容雅三日之内交还掌军虎符，接受审查……”

　　“等等！”石兰打断道，“这没用，慕容雅绝不可能乖乖交出虎符！”?“原本就没想着让他真的交出虎符。”

　　“那你是想……”石兰瞬间睁大了眼睛，“逼他谋反？”

　　长安点了点头：“与其等他准备充分、部署完备后来谋反，不如在他措手不及下主动逼他反，前者主动权在他，后者主动权在你。”

　　石兰眼睛一亮：“你说的不错！不知具体有何应对之策？”

　　长安笑：“应对之策？陛下莫急，不如听我说完另外两条诏令，答案就在其中。”

　　“你说！”

　　“其二，鉴于有数量不明的反贼探子埋伏于城中，为了方便缉拿反贼也为了百姓的安全，即日起，每日酉时始全城宵禁，禁出行禁灯火。违者以谋逆罪论处！其三、今年干旱，百姓收成不足，朝廷感怀于百姓生计多艰，明日起，每日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自城门起，至宫门止，沿途设10个放粮点，百姓自卯时起，申时止排队领粮，一家一天最多可领一升。”

　　石兰皱了皱眉，不太情愿道：“此时开仓放粮是何意？怕百姓跟着慕容雅反，收买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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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陛下此时开仓放粮是何意？民怨已深，此时施恩于民为时晚矣！”

　　城外军营之中，接到诏令的慕容雅等人，也聚集在一起，商讨起了对策。

　　“恐怕是觉得将军要反，病急乱投医了。嗤，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济阳公主不是传言本事了得，也任由他这么胡来？”

　　“济阳如今怕不是恨得要生啖其肉了！他要作死，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还管他死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吐槽，分毫不见被君主扣上谋逆大罪帽子的恐惧与不忿。

　　“先不说这个了。如今他已明文下诏让将军三日内归还虎符，回朝受审，看来终于等不及要对将军动手了，我等当如何应对？”

　　“怕他作甚，将军，别犹豫了！咱反了就是！老匹夫就会整些排除异己的阴暗伎俩！我呸！”

　　“甚是！将军！别犹豫了！干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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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义愤填膺，又开始了对慕容雅新一轮的游说。心中却都有几分窃喜，觉得这一出来得正好，免除了不少劝说将军谋反的口舌。

　　阿若洛算是军营里少有的谋略较为出众的：“众位听我一言，此时造反，不恰好坐实了石兰污蔑将军谋反的话。将军要谋夺皇位，也绝不能以乱臣贼子的身份！累累史册容不得这样的名声！”

　　众人闻之，一时都沉默了。

　　“那你说如何是好？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反抗，束手就擒，任其处置吧？”

　　“恐怕他急急下这样的诏令，就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拿大义拿捏住我们，让我们不敢随便动。”

　　一直任由众人争论，未发一言的慕容言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说错了，他不是为了让我们不敢随便动，而是为了逼着我们立刻动！”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其中有不解的，也有恍然大悟的。

　　“将军说的不错，旨意一下，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给出回应。将军不可能交出虎符让自己陷入囹圄，所以只能反。原本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好好部署，在名义、军备都谋划充分，万无一失之后，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如今却被逼着不得不在毫无准备之下匆匆出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阿若洛道。

　　众人再一次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咬牙道：“这一定是济阳公主的手笔！咱们那位陛下可没有这样深的心思！万万没想到她会同石兰结盟了。石兰那个蠢货，杀人曝尸的事都做绝了，竟然还能相信她，与虎谋皮！”

　　“那如今如何是好？阿若洛说的不错，我们即使要反也不能认下乱臣贼子的名声！”

　　慕容雅不紧不慢道：“阿若洛，传令三军，妖后把持朝政，为助南朝毁我国基，陷害忠良，谋夺军权！后日攻城，清君侧，诛妖后！”

　　“是！将军！”

　　众人眼睛一亮，清君侧，诛妖后，这个发兵的名义甚好！

　　慕容雅继续道：“后日攻城，时间紧迫，我等需抓紧时间进行部署。众位觉得后日何时攻城？发兵几何？”

　　“属下以为白日里城内大家小巷人多喧杂，行军难免诸多受限。不若还是夜间好，行军速度快，也可免于误伤百姓。”

　　“不可！济阳公主用兵诡谲，她要以少胜多，必然只能出其不意、奇兵制胜。夜间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可供她逆转形势的空间太大了！”

　　“可白日里，城中多处设点发放粮食，到时候必定处处人满为患……”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众人也都随之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慕容雅却哈哈笑了起来；“所以，现在再回到刚刚讨论过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以为石兰为何突然要开仓放粮？”

　　“原来是她！难怪要沿着从城门到皇宫的方向设如此多放粮点。他们想要白日里，让几乎全城百姓聚集于攻入皇宫的路上。强攻必定会死伤无数平民。”

　　“好歹毒的心思，这可是她汉家的百姓！她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又凭什么认定会成为我们的掣肘！”

　　“不可以！如若强攻，行动必然诸多受阻不说，即使成功了，也已民怨丛生，民心尽失！”

　　“我呸！那我们就偏不如她的意，就选择夜间攻城！”

　　“附议！她用满城百姓牵制我们，我们就偏偏反其道而行，夜间攻城！”

　　“附议！即使有夜色遮挡，绝对兵力数量压制的情况下，我不信她能变出朵花来！”

　　“属下附议！”

　　“属下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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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众人一一发言，慕容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轻叹道：“济阳济阳，天下善阳谋者无人能出其右！”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她的目的从来不是想用城中百姓来掣肘我们，而正是要逼着我们选择夜间攻城！”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

　　阿若洛第一个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叹道：“竟是如此！济阳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明知此时谋反时机有多不好、即使明知夜间出兵会面临怎样的艰险，也不得不按照她划出来的道道来走。”

　　此时也有人反应过来了：“既然这两条诏令都颇具深意，那么第三条夜间宵禁，会不会也另有玄机？”

　　众人面面相觑，阿若洛想了想，道：“这条诏令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承接第一条针对城中的反贼探子临时订出来的。但我等都清楚，所谓的反贼探子本就是他们为了污蔑将军捏造出来的子虚乌有的存在，又何须有宵禁的必要？其次，济阳公主本就想逼着我们夜间出兵，这宵禁令，恐怕正是针对我们来的。”

　　“禁出行禁灯火……‘禁出行’我猜是为了保护城中的百姓……”

　　说到这里，众人眉心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几分。

　　“至于这‘禁灯火’么，恐怕我们要面临的‘出其不意’与这三个字大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