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晴后雪》南国之枫

2、第 2 章

　　Chapter2
　　这两日，望江城颇不宁静。
　　说是下海捕鱼的村民经常神秘失踪，去寻找的家人非但没有找着人，反而自己也没有回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人心惶惶，许多人不敢再下海，望江城的水产业也被暂时搁浅，这让城主夏万峰非常着急。
　　这一日，他找来了不少能人异士，齐聚在他府上，商讨解决方案。
　　“各位豪侠壮士，大家都是爽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今日齐聚寒舍，为的是海上渔民失踪一事，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态扩大，不仅连累到望江城的水产，甚至连船只也不敢经过望江，所以我请各位来，希望能找到破解之法，届时不论金银官位，我夏某一定双手奉上！”说着，夏万峰对众人作了揖。
　　“哈哈，夏城主何必这么见外，我们大家来这都是为了望江城百姓着想，怎会是贪图富贵之徒？”一个穿着金丝宽袍的中年男子大声笑道。
　　“是啊是啊，夏城主太见外。”众人亦是附和。
　　而在人群外面站了两个人，是位老者带着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红色锦衣，腰间别了桃木剑，白净的小脸粉扑扑的，看起来神采奕奕，身旁的老者身着蓝色长袍，手里拿着拂尘，一撮长长的白胡子挂到了胸前。而这怪异的两人，正是平楚和无卿。
　　“喂，这样真的靠谱吗？万一戳穿了怎么办？”平楚压低声音。
　　“放心放心，没人会识破，到时候你看我眼色。”
　　“这件事你有头绪没，可别像上次一样，被蜘蛛精追着跑。”
　　“咳咳，这次不一样，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两人正说着，这边有人对夏万峰提议：“夏城主，不如我们去出事的海域看看？也好找找线索，看看究竟是海盗所为，还是妖孽作祟！”
　　夏万峰沉思片刻，开口道：“这件事凶险异常，诸位不必强求，夏某更不希望诸位因此而丢了性命，大家都想好了吗？”
　　“为夏城主和望江千千万万的百姓排难，我等自是万死不辞。况且既然敢来这里，必然都是有些本事的，夏城主大可不必担心。”旁边苍颜白发的老者答道。
　　“既然昆仑道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无所顾虑了，道长请。”“请。”
　　平楚和无卿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昆仑是什么？”平楚疑惑。
　　“谁知道。”
　　望江城依傍大海，望江穿城而过，注入大海。一行人来到海边，此时还未涨潮，海面风平浪静。
　　“诸位来到海边，可有何发现？”
　　众人面面相觑，那位昆仑道长摇头说道：“此地距离出事海域太远，几乎感应不到灵力，不如乘船出海，方能找到害因，可现下找船…”
　　“诸位放心，我早有准备。”夏万峰领着众人走向停在海边的一艘高大的船。
　　“有何发现？”船已经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平楚站在甲板上，向一旁的无卿问道。
　　“灵力若有若无，但比刚刚在海岸时强烈许多，这股灵力来自深海，大概在方圆三里内。”无卿靠着栏杆，无所事事的玩着拂尘。
　　“动手？”
　　“不急。”
　　“老丈好见解。”夏万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无卿立马直了身，伸手抚了抚胡子，压低声音：“咳咳，老夫拙见，夏城主见笑了。”
　　“哪里哪…”话还没说完，船身忽然开始左右摇晃，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夏万峰喊道。
　　“夏城主莫慌。”无卿手执拂尘，一道蓝光自手心劈出，画出封印罩住船体，船又慢慢稳定下来。
　　“这…老丈好身手！”竟然一只手就可以控制船，夏万峰不禁惊愕。
　　无卿瞥平楚。
　　“夏城主，这对我师父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平楚受意。
　　“真的吗？那降妖除魔，可就仰仗仙人了！”夏万峰喜形于色，连称呼都变了。
　　“咳咳，好说好说。”
　　平楚偷瞥无卿，他面不改色，“你很有当奸商的潜质。”她不禁怀疑刚刚是无卿搞的鬼。
　　“小丫头懂什么。”依旧面不改色。
　　船刚刚平稳没一会，又开始摇晃起来，平楚往下看，这片海域和之前不同，颜色明显变深，海水开始翻滚，她感到水中有一股强大的灵力。
　　“水里有结界。”无卿以拂尘画出结界，先稳住了船身，平楚扯下腰间的剑，“接住！”无卿接过剑，一道白光自剑端而起，在海面上劈出了一处入口。
　　“这，这是结界的入口。”昆仑道长不禁高呼。
　　无卿跳了下去，平楚随他跳了下去，在船上的其他人却有些犹豫，全没了刚刚的气魄，毕竟是深海，底下也不知是什么，昆仑道长犹豫些许，也跳了下去，夏万峰和几个人随后跳下。
　　不知过了多久，平楚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慢慢睁开了眼，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发现夏万峰和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初醒的样子。
　　“都醒了？”无卿站在石壁旁。
　　“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夏万峰用手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
　　“我刚刚去周围探查了一下，发现这些石壁大都很光滑，不像天然而成，倒像人工所筑，敢问夏城主，这片海域以前可曾有过什么建筑？”
　　“建筑？这里远离望江城，况且怎会有人在海底建造楼宇？”
　　“那…这里以前也是大海吗？或是什么古城之类的？”平楚问道。
　　昆仑道长忽然说道：“古城…说起来，我家祖传的族本上曾记载，很久以前，这里本来并不是海，而是一个国，名叫天承，后来，洪水爆发，天承国亦是遭遇了覆顶之灾，无一生还。”
　　“这么说，这难道不是海妖作祟，而是天承国遗留下的灵力或是残魂搞得鬼？”
　　“难说，天承国都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有个一魂两魄被压在海底，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那这到底是……”
　　众人又是一片静默。
　　“往前走走不就知道了。”说完无卿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瞥了眼平楚：“还不跟过来。”
　　“仙人说的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夏城主率领众人也跟了过去。
　　“咳咳，胡，胡子。”平楚掩着嘴，指了指无卿的胡子。
　　无卿不动声色地粘好。
　　这条路虽然幽深，却不至黑暗，甚至有淡淡的光，看来这残魂的灵力不小，愈往里走，灵力边有愈增之象。
　　平楚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不知何时周身开始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无卿已经不见踪影，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平楚有些慌神。
　　“无卿？”回声被一遍遍放大，却无人应答。
　　平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无卿现在也一定发现自己不见了，回声这么大，他不可能没听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走进了结界。
　　平楚正想着结界的出口，忽然眼前画面一变，潺潺的流水，精致的凉亭，一片自然之景代替了原本白茫茫的一片。
　　平楚心里正疑惑，发现自己已经踏在了一片草地上。
　　她慢慢走近凉亭，发现亭中坐着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人以手撑头，眼眸深邃，轮廓分明，嘴角含笑，随意中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王者之气，而另一人目色温和，乌黑的长发随意束起，执棋缓缓落下，面容举止，皆给人一种温和舒适之感。阳光给凉亭镀上了一层金色，而亭中的两人静静对弈，放佛天神下凡般耀眼，而他们虽未说一言半语，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配合，没有很长时间的相处，是做不到的。
　　她站在凉亭外，虽不愿意打扰这份美好，但自己必须得尽快走出这结界。
　　“请问……”平楚观察着两人的神态，没有丝毫改变，难道他们听不见？
　　没过多久画面忽然扭曲，平楚又来到了一片竹林，中间有座石桌，四周是四个石凳，而在石桌旁还有个软榻，榻上似倚着一人，白皙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塌边，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榻上，瘦削的脸庞枕着另一只手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柔和的阴影，呼吸绵密，他整个人看起来神圣且美好，却又透着一丝慵懒与逍遥。平楚渐渐走近，又陡然停住，这不就是无卿吗？
　　她飞奔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手却穿了过去，她定睛一看，发现无卿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她又摸了摸旁边的石凳，也是半透明的，这都不是实物，这是什么？是这结界用来迷惑人的幻想吗？
　　“就知道你在这偷懒。”
　　一人从竹林外缓缓步入，他所到之处带起一阵微风，引起竹叶飒飒作响，而他唇边的浅浅笑意，让人看了不禁沉醉其中。这正是之前凉亭对弈的其中一人。
　　无卿翻了个身，却未睁眼：“告诉执渊，我没空理他。”
　　“这次是正事。”那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有竹叶飘落在他的长发上，而他却不甚在意。
　　“……睡觉也是正事。”慵懒的语气，带着鼻音。
　　那人无语，坐了一会，起身欲走，又顿住脚步。
　　“对了，无卿，华池莲花开了，你可去一观。”
　　半天未听到答复，那人叹了口气，离开了。
　　画面又来到了一片白雾飘渺的池水旁，仍是之前与无卿说话那人，他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之上，雾气将他团绕，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在他手边，白色莲花傲立一片，而他一动不动，从远处看，似天邸般不食烟火。
　　“沉烨，你最近好像经常来这里。”是之前凉亭对弈的另一人，不知从何处踱步而来，他是无卿口中的执渊吗？
　　平楚正静静观察着，忽然眼前画面一转，原本还飘渺的华池，傲立的莲花，变成了一片血红，随风飘扬的灰烬，大火在远处熊熊烧着，而血染的大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残骸断肢遍地撒满，平楚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却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往后一看，一个人头躺在她脚边，空洞的眼睛惨淡无光。平楚脑袋轰鸣作响，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双手不停颤抖，脸色惨白，她想要赶紧离开，刚一转身，却看到一个人坐在由尸骸高高摞起的尸山上，他似是累极，用剑支撑着身体，鲜血染红他一身白衣，墨般长发随风扬起，苍白的脸沾上了点点血渍，他静静看着远处，瞳孔染着血意深红，眼神如寒冰般冷冽，看起来像是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魔，飞舞的灰烬，暗红的血渍，为他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无卿。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无卿，冰冷到令人胆寒，绝美到令人窒息，而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不久之前还曾经揉她发丝，叫她傻丫头。
　　平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画面又一片模糊，意识消失之前，脑海中却是无卿那笔直而孤寂的背影。
　　“平楚！平楚！”
　　耳边似乎传来无卿的声音，她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无卿那张放大的脸。
　　“无……无卿？”她想要摸摸无卿的袖子，手却停在了半空，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如同嗜血修罗般的无卿。
　　“臭丫头，你终于醒了，”无卿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天天拖后腿。”
　　忽而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蹲下去仔细看着她：“你抖什么？在害怕吗？”
　　“这是在哪里，我刚刚明明……”平楚愣神，转变的太快，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这里有个结界，是个很古老的结界，我原本以为它已经几乎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结界？”
　　“这个结界霸道无比，一般人一旦进去就会永远困在里面，除非施界者亡，否则结界不会消失。”
　　“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结界？”沉烨是谁？执渊又是谁？也许只是个吓人的结界，也许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假的，是谁的恶作剧。
　　“误入结界的人，会看到……心中最想看到的。”
　　平楚一怔，心中……想看到的？可她竟然看到了无卿……，难道那些都是无卿的过去吗？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散漫的无卿，逍遥的无卿，嗜血的……无卿。
　　无卿好笑地看着平楚一脸惊愕的表情，“我说，你不会是……”
　　“我，我……我看到了小九的爹爹和娘亲！它们可威风了！”
　　平楚突然跳起来，按下狂跳的心，结结巴巴的说着，脸上却一片惨白。
　　无卿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平楚，目光深邃平静。
　　“你，你老看着我干嘛，不，不是要除妖吗，快走啊！”说完就冲了出去。
　　无卿收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着，平楚心里却有着疑惑，时不时地偷偷瞥无卿。
　　“我有那么好看么？”无卿轻笑出声。
　　“啊？谁……谁看你了。”
　　无卿耸肩，继续向前走着。
　　平楚很想告诉无卿，自己看到的一切，但她又不敢告诉他，她怕她一问，也许两个人之间平衡的天平就会被打破，再也无法回到在东山的平静日子。
　　无卿……你究竟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无卿，在那个结界里，你看到了什么？”
　　无卿轻笑出声：“你就想问这个？”
　　“我，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想说我不勉强你……”
　　“这种雕虫小技，还想困住我。”
　　“什么意思？你没进结界？”
　　“我说了，这种结界，只能困住一般人而已，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解决这件事了。”
　　平楚心中不禁失落，等等，她为什么要失落，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对了，那夏城主他们呢，还在结界里吗？”平楚只想赶快结束这尴尬的气氛。
　　“恩。”
　　“那他们怎么办，不会一直困在里面吧。”
　　“懒得管。”
　　平楚正想指责，忽然又想起无卿说只要施界者亡，结界自然消失，这么说到时候夏城主他们自然也就得救了，平楚心里好笑，这个人向来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她脑中又浮现出那血腥的一幕，甩了甩脑袋，想要努力忘记，不管无卿曾经是怎样，无卿依旧还是她的无卿，是从七岁开始陪她护她至今的无卿。她没有易碎的玻璃心，从小无卿也不停教育她，只要活得幸福，人可以变得没心没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