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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轩辕幻世(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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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十五年,四月十七日,申时,晴。
澄空万里,一望无际,万丈霞光洒下,海面上顿时泛起一大片潋滟的波光,昨晚那场疾风暴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玥隐探头出窗,往外张望了下,双方的舰队似乎都没有再战的兴致,周边除了静,还是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大战之前的宁静呢?
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倭寇大营还是毫无动静,难道今天又打不成了……转过身,看见自家主子还在极为认真地临字,她不由郁闷起来,心说这都练了一整天了,怎么还不厌啊。
于是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昨晚为何不乘胜追击呢?”
明明是可以完胜的局,却在中途徒然放弃,早点打完他们不就可以回家了嘛。
楚今没有理她,仍专注于手下这幅字帖,又过了会,他搁下毫笔,伸手将宣纸拈起,细细看了一番后,方抬头望过来,满脸的笑意。
“多玩几天嘛,才一上来就把敌人收拾干净,那也太过没趣了点,更何况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多加利用一下,岂不是对不住老天爷的垂怜之意?”
玥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中寒意顿生,主子的笑容确实很灿烂,如春光一般,真的眩目得很,可惜啊,太过灿烂了点。
因为每次只要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又要有人遭殃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一声比一声急迫,由远逼近。
玥隐心头一惊,连忙奔到窗边,往外看去。
前方的海面,数十艘庞大的战船全速开来,正是倭寇的舰队,虽不及昨日的数量众多,仍是气势昂扬,全军上下透着一股锐利的杀气。
楚今凝神看了会,才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她说:“隐丫头,你不是很喜欢看戏吗?这次你可有眼福了,今日这场戏的精彩程度,决不在昨日那场之下呢。”
玥隐一脸的不明所以,心说打仗还要讲究精彩不精彩吗,反正赢的铁定是咱们,有什么区别?
梵珞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朗声问道:“主子,倭寇快要到了,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他那黝黑的脸上挂着几分雀跃之色,心说都整装待发好半天了,手下的战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倭贼若是再不来,他们可真会被活活闷死。
楚今点点头,沉声吩咐道:“此战就由你全权负责,战斗没结束之前,不必再来向我回报!”
梵珞俯身领命后,就退了出去。
楚今低头看向桌上墨迹未干的狂草,恣肆纵横,变化多端,点画狼藉,线条扭曲不安,一股郁勃之气跃然纸上,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杨景度生性狂傲不羁,用笔奔放奇逸,这《夏热帖》更是提按分明,气势开张,其间暗藏的步步杀机,竟隐隐与今日之战相互呼应呢。
又过了一刻,两军正式交锋,在东海上兵戎相见。
东瀛倭寇这次有备而来,一扫昨夜的颓势,错落有致地向楚营中央步步逼近,连珠似地放箭、投石、发炮……而楚军虽然大敌当前,却也不见半点退怯,沉着迎战,一时间彼此杀得难分难解。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从黄昏到夜晚。
这一战,倭寇所役人数过万,筹建三年的海师尚未凑功,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一战,楚家折损十余艘战船,丧将士两千,包括副将路志宏,王以锦,何小竹等人。
世间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清楚地描绘出这场战争的惨烈。
无垠的东海之上,无数尸体一荡一荡地漂浮着,既有身穿戎装的楚兵,亦有白色武士服的倭寇,碧蓝的海水不复旧观,波涛起伏,翻滚的却是鲜红的血水!
天启不少武林人士,在得知祈州被困后,纷纷启程前来助战,刚好赶上了这悲壮的一幕。
只见暗无天日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翻飞。
交战的双方都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扭打厮杀,甚至在连敌人还是同伴都还没看清时,手中的利刃已经先行挥了过去,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楚家将士手中的长枪不断出击,每次回拔时,枪尖都带回了敌人的血肉,甲板上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凄厉的惨叫声从未间断过。
眼看倒下的白衣武士越来越多,不远处坐守大营的东瀛主帅暴跳如雷,严令部下用火炮对准楚军的战舰,进行一轮接一轮狂轰滥炸。
海面上不时可见被炮弹击沉的船只,烈火在战船与战船之间蔓延着,不少人全身着火,不得不跳入海中求生,却逃不过身后那满天箭矢的追击。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根本不知自己砍杀了多少敌人,身边又倒下了多少同伴,只知道一味向前冲,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绝不手软。
直到鸣金收兵那一刻,许多人仍站在原地发愣,久久不能从那血腥的屠杀中恢复过来。
隔岸观望的天启将士和武林人士,都被眼前地狱般的惨状给震撼了!
他们既心惊于倭寇的凶残狠辣,同时又折服于楚家将士的骁勇英烈,知道此番若不是楚家尽出旗下精英,不计得失地襄助于祈州,中原大地必遭劫难。
自此一战,楚家之主的仁名传遍天下,皆道其义薄云天,大气凛然,实乃世间少见的奇男子。
然而,历史的真相永远只会被少数人掌握,试问一个生性狡诈如狐的人,又怎能甘心看着手下如此牺牲?
一切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不过是烟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