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下》倾城宁

5、轩辕幻世（四）

　　“这位朋友，若是逛得累了，就请进来歇一歇吧。”
　　那声音十分悦耳，极轻，却极清晰，仿佛就在耳畔轻轻呢喃一般。
　　正伏在楚舰上查探的山本十一郎听了，心头不由大震，知道说话之人的功力远远胜于自己，当下便萌生了退意，然而就在他提气离开的瞬间，一种玄妙无比的感觉翩然而至，令他全身虚软乏力。
　　渐渐地，他的脑子也跟着变得昏沉起来，双脚似乎被一股无形的魔力暗中牵引着，一步步向前迈了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本十一郎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身处一个内殿之中，可到底怎么来的，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眨了下眼睛，有点茫然地打量了下四周。
　　只见内殿的正首，锦团堆绣的软榻之上，斜斜地倚了位少年公子，左手持着个酒杯，看不清容貌如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之气，而那铺了华美波斯毯子的长阶下，两个娇巧可爱的小丫鬟正在献艺。
　　一个俏立在大殿中央悠然抚笛，另一个则绕在她身边，身姿宛转，轻盈地挥动着长长的青莲水袖，踏歌起舞。
　　三人俱是沉浸在歌舞之中，似乎对自己的出现浑然不觉一般。
　　过了片刻，笛音声落，舞袖收拢。
　　那少年公子看向抚笛的小丫鬟，皱眉道：“又错了两个音，隐丫头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心静则音和，怎么老没记住？”
　　玥隐眸光轻轻一扫，落在正闷头喝酒的山本十一郎身上，然后笑嘻嘻地道：“主子啊，您可错怪隐儿了，适才外头有些乌鸦闹腾得慌，隐儿一时分神，难免会乱了心智嘛。”
　　楚今瞪了她一眼：“你倒还有理了！如此不足挂齿之物也能影响到你，还好意思说本公子错怪你？”
　　玥隐小嘴一扁，分辩道：“原也不至于如此，隐儿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主子的玄功天下皆知，百里内一草一木俱能察之，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不知天高地厚之徒，胆敢扫您的雅兴，故而颇想一睹为快。”
　　山本十一郎本不是蠢人，此时也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超乎事前所想，听了这半嘲半讽的对话，心中更觉郁卒不已，难怪刚才可以顺利查探那么多地方，敢情都是别人下的套子啊。
　　沙罗一直微笑着站在一旁，瞧着主子和妹妹一唱一和地挤兑来人，不觉有些同情地瞧了山本一眼，暗道你可不是普通的歹命呀，落到了我们家主子的手里，就算不被玩死，也要被活活气死啊。
　　“你是红日大师的首徒？”
　　楚今淡淡瞥了下这位不速之客，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这褐衣武士虽貌不惊人，内力却相当纯厚，显然是已达宗师级别的一流高手，放眼整个东瀛武林之中，能够达到此等境界的，想来也只有红日座下那位大弟子了。
　　山本十一郎乍然听到师父的名字，马上反射性地坐直了身子，脸上尽是恭谨之色：“是。”
　　浅褐色的眸子中，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匆匆闪过。
　　楚今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由浅笑道：“你也不必枉自菲薄，能练成你这样子也算不错了，可以在我结界范围内催动真气的，天下间不过就那么几个人，你师父是其中之一，至于你嘛，还差那么一点点。”
　　那山本十一郎一向颇得红日的器重，在东瀛武林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所战几无败绩，没想到面对真正的天道高手时，竟像牵线公仔一样任人操控，一时不免有点愤懑于色。
　　楚今将之看在眼里，心头微微一叹，这倭人的筋骨倒也不差，只可惜目光短浅，功利心重，太过于计较成败得失，莫怪乎成名了多年，却始终不能进入武学之臻境，要知道这习武一途，可是越到后面，越注重心性的修炼。
　　俗话有云，太上须忘情，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他把手中的杯盏放下，然后一挥衣袖，将笼罩在身边的护体结界散掉，沉吟了一会，方徐徐开口。
　　“按道理来说，红日大师既与我齐名，我本不该亲自出手对付他的徒弟才是，可惜呀，现在两国交战，事关军中机密，你又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那些武林规矩什么的，也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去了。”
　　说到这里，楚今不由顿了下，看看山本越听越僵直的身体，嘴角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随即一本正经地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如果你能躲过我三招，我便放你离去，如果不能，就只好请你留在这里了。”
　　山本十一郎闻言猛地抬头，迅速看了楚今一眼，瞧他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心中登时一喜。
　　本来他已经认定自己落到这么厉害的敌人手中，绝无幸免的道理，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放他一马，哼，就算他楚家之主是屈指可数的天道高手之一，以自己多年的修为，要躲过区区三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楚今看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戏谑的光芒。
　　呵，真以为可以就此脱身么……
　　若是放在平时，看在红日那老头子的份上，你倒还有几分机会。
　　今日却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的小命留下了，谁叫你不知死活地来当探子呢！
　　山本十一郎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殿中央，从背后的刀鞘之中，抽出一把式样奇特的东洋大刀，双手牢牢握住刀把，移到胸前，摆了个简单的起势，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快拔兵器啊！”等了良久，未见楚今有所动作，山本十一郎有点不耐烦地看向那依然斜倚在榻上的对手，厉声呵斥。
　　楚今随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捡了颗葡萄，放进嘴里，懒洋洋地说：“不必，你可以出招了。”
　　这山本十一郎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从未试过被对手如此的轻视，听得此言，不由勃然大怒，大步跨上前去，挥起手中的大刀，就要当空劈下，直取敌人首级而去。
　　可就在下一个刹那，刀犹高竖在半空，他却似突然被谁封住了穴道一样，身子半点也动弹不得。
　　挥刀而上的时候，对手身上仿佛布满了破绽，随处都可以插入，然而，就在落刀前的那一刻，那些破绽却转眼间全都不见了，偌大一个目标就在他的面前，他竟找不到一厘一寸可以砍下的地方。
　　由此可见，这楚家少主的武功，实在是高深莫测啊……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儿，缓缓地从山本十一郎的额际淌下，他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真的可以逃过此劫吗？
　　楚今仍在品尝着他的葡萄，没有半分遭人攻击的自觉，唇边忽浮起了一丝清冷的浅笑。
　　“怎么，红日没有教过你吗？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对敌之时，刀既出鞘，就必须一鼓作气，决不能中途放弃，哪怕是徒劳的攻击，也必须坚持到底，这才是刀者真正的风范！”
　　山本十一郎瞪着血红的双眼，调息了许多次，可高举的大刀就是没法朝对方身上砍下去。
　　又过了会，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反手一掌，重重拍在自己身上，“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顿觉胸口轻松不少，待缓过劲后，他二话不说，再次持刀冲了上去。
　　这一次却是毫不犹豫地横空平扫，急速扬起了一阵森冷的刀光，寒气渗人。
　　此乃山本十一郎的成名绝技“临风一刀斩”。
　　自古以来，刀为“百兵之胆”，取的就是其霸气为众兵之首，此招大开大阖，变化少而势猛，以斩伐其所乃击之也，此前不少东瀛武者，便是折于这看似简单的一式之下。
　　就在利芒暴涨，刀锋破空而来的一刹那，楚今颀长的身形，似乎在漫天白芒中微微动了一动。
　　山本十一郎亦在那瞬间，瞥见楚今肩上露出一个极小的破绽，立即顺势而上，直击了过去，眼见自己的刀刃，就要刺穿对方锁骨之际，耳边却倏地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他心中猛地一凛，知道情势不妙，那破绽多半是个陷阱。
　　只是，突如其来的一缕锐风，已经尾随那一声轻叹，飘然而至，绵柔的罡气，密不透风地将他罩在其中。
　　此时再想变招已来不及，山本十一郎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殿内一时杀气大盛，转瞬之间，就听“哐当”一声脆响，那把跟了他十余载的东洋大刀，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折成了两段，而断刀的凶器，居然是两根秀美的修长手指……
　　他那一双浅褐的眸子，刹时染上了震惊和痛悔之色。
　　可惜一切为时晚矣，一阵透心澈骨的寒意传来，山本十一郎就在无比的剧痛中，缓缓倒了下来。
　　再没有任何感觉，也永远不会再有了。
　　楚今身形在半空中一晃，施施然的落回原地，平静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以此人的功力，接我三招还是有机会的，可惜他生性浮躁，竟连一招也接不下，嘿嘿，如此无能之辈，就算日后红日那老家伙知道了，应该也不好意思怪我欺负他的徒弟吧。”
　　一旁的玥隐听了，不禁在心中鄙视了他一下下。
　　切，这叫给人家机会吗？
　　故意把营中的暗桩撤掉，打开门来让这倭人看个够，不就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掉人家嘛！
　　干吗还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啊？
　　楚今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边一团团乌云正滚滚而来，挟着闪动的电光，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他满意地点头微笑：“很好，今晚的重头戏要出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