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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玉绳低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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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临近黄昏,晨星才一睁眼,就见某只狐狸正闲闲地半躺在身侧,修长的手指勾住她几缕青丝在玩,黑亮的眼睛里柔情满溢。
蓦地想起之前那些大胆的挑逗,她禁不住脸上发热,飞快地把头别过一边去。
楚今瞧见那抹红霞,唇边不由逸出一丝笑意,忽然自怨自艾起来:“看样子星多半是想不认帐了,唉,可怜我这么尽心尽力的侍候,还是得不到星的欢心呢。”
晨星回头瞪了他一眼,真是狐性难改,都把自己吃干抹尽了还在这说风凉话,懒得再去搭理他,撑起身子打算赶快起床,对某只色狐狸在床上的控制力,她实在是没信心得很。
楚今看她裹着床单走下床榻,摇头叹息道:“我一直担心星会不会肚子饿,没想到星光吃我就够了,亏我还特地备了那么多菜,真是浪费哪。”
往外走的身子僵了下,咦?不说不觉得,一说她的肚子马上响亮地叫了几声,真的是饿了啊……昨晚只在秋美人那里吃了些点心,又跟狐狸在床上运动了大半天,不饿才怪呢。
她立马转身,冲狐狸一脸谄媚地笑,吃饭皇帝大,其他的通通靠边站。
这招果然是百试百灵啊,楚今忍笑,随手拉了下床边的叫铃,房门很快被推开,两个丫鬟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玥隐手中捧着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沙罗则拎了两个数层的藤枝食盒。
晨星一见她俩,马上“呀”地叫了一声,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捏着她们的小脸,眉开眼笑道:“这俩丫头越大越俊俏了呢,楚狐狸,你可真是有福气,一天到晚都能看见这样的美人儿。”
玥隐有点害羞地说:“星主子又在拿人家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跟您比呢?”见她身上只是简单地裹了块床单,遂问道:“主子不如先去沐浴,再回来吃饭可好?”
晨星点点头,走了没几步,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又折了回来,冲到那只闲雅地坐在桌边正准备用饭的狐狸面前,郑重地交代他:“不许把好吃的吃完了,听见了没有?”
楚今没有抬头,只是肩膀微微抖了几下,然后冷静地答道:“好。”得到想要的保证后,晨星才安心地跟着玥隐走进了里间。
坐在蒸气腾腾的浴桶里,晨星满足地眯起了眼,心说楚狐狸就是懂得享受啊,去到哪里都随时备着热水,玥隐站在她的身后,乖乖地为她按摩着穴道,力度恰到好处。
刹时间,心底升起了几分不平衡的感觉,为啥人家的侍女这么温柔能干,自己却只能摊上个性情暴戾的侍卫呢?某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玥隐,昨晚是你还是沙罗帮我洗的澡?谢谢了啊。”
玥隐的手顿了顿,然后说出一个足以令晨星吐血的答案:“是主子亲自帮您洗的。”
……
不生气,不生气,常生气容易变老,某星决定忽略这个晴天霹雳,扬起笑脸,继续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若梦号上啊,主子连夜赶到衢州,就是特地去接您的,不过现在已接近沧州了。”
原来是在狐狸窝里呢,难怪这么的豪华,都说这若梦号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好船,又稳又快,看来一点不假,就像名字中所暗示的,来往若梦,连她都没察觉船在动,就已经驶出几百里了。
只不过,楚狐狸去沧州的目的……晨星不由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下,水雾蒸腾,迅速蒙上了她的脸,唇畔那一抹讥诮之色,很快就被掩了过去。
又过了会,她才懒洋洋地吩咐道:“玥隐,扶我起来吧。”
楚今听到声响,不由抬头看向缓步走出的少女,长眉清眸,巧笑嫣然,素净的蓝色纱衣,柔柔的丝带垂在身侧,眉在展,眼在笑,一身的清耀光华,一脸的明灿无瑕,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着看着,他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就这样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其他人再有机会看到这般的如花笑颜。
待晨星行至他身前,有点疑惑地问:“楚狐狸,你在发什么呆呢?”楚今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失态,换上平时一贯的温雅浅笑,不动声色地答她:“当然是在看我美丽的星啊。”
晨星抛给他一个你无聊的眼神,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对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她的神情很快变得雀跃起来:“哇!兰花醉鸡,风熏乳鸽,酒糟蟹子……楚狐狸,你怎么知道我很久没吃几道菜了?”
楚今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这么多废话?不想吃就叫人撤了……”
“吃!怎么不吃!”某星迅速左右开弓,一边吃一边想着,味道可真不错啊,跟老魏的手艺有得一拼,楚狐狸什么时候找了这么好的大厨?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楚今,正要开口,谁知他先出了声:“不用看了,这大厨你请不起的。”晨星一听,当场耷拉下小脑袋,悻悻地嘀咕起来:“不就是个厨子嘛,干吗这么小气啊?”
楚今的眼神看起来有点高深莫测:“这么说星是做好准备了,打算什么时候嫁入楚家呢?”
晨星挑了下眉,讶然问:“我们不是正在讨论厨子吗?干吗突然间跳到婚嫁上面去啊……”猛然转念,她心中倏地大惊,不由掩口低呼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吧?”
楚今不语,旁若无人地夹菜吃饭,留下一脸黑线的晨星狂汗。
不敢在这危险话题上纠缠下去,她马上低头继续扒饭,不时偷瞄上一眼,见楚今仍是一派自如,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当然啦,美食当前,晨星是很难记得什么叫端庄的,直到所有的菜一扫而光,她才放下碗筷,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而某只在厨房里忙碌了大半天的狐狸,看到她这个样子,也颇为心情愉快。
楚今转头吩咐了沙罗几句后,就说要带她到甲板上去散步,免得她吃得太多了积食。
经过大殿的时候,晨星往殿内扫了一眼,瞧见那个插满各种标识的硕大沙盘,脸上有几分了然的神色,却没有开口问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色忽变得有点深沉,也没有出言解释什么。
天幕上已有不少星星,遥遥闪烁着,海面上亦泛起了碎碎点点的银光,相映生辉,构成一副浑然天成的画卷,晨星快步上前,闭起双眼,恣意享受着那夜来晚风的洗礼。
楚今缓步走到她旁边,过了良久,才轻轻地说:“前些日子我在寒山见到秦巧彤了。”
晨星缓缓睁开眼,凝神看去,撩人的月色下,楚今那张俊脸更显光洁如华,黑亮的双眸幽深似海,看不见底,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对着这样冷情的他,她心头没来由的感觉一阵轻颤,有点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白虎已经来信告诉我了,寒山一役,尽歼对手数百人,她做得确实很漂亮。”
楚今沉默了会,忽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有没有喜欢上她呢。”
前方依稀散了几点零星的灯火,多半是早起出海打鱼的船家,晨星一脸的平静,声音却变得有点疏远起来:“这又何需多问,那秦氏再有千般的好,也不会是楚家之主的良配。”
这千百年来,世家之中从未试过联姻,皆因其间各种利益秘密牵涉太深,无论怎么处理,都不能令双方满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徒增烦恼,毕竟谁也不愿意将一颗炸弹埋在身边。
别说秦巧彤了,就连她也是一样呢,想到此处,晨星不由自嘲地笑笑,手上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意,低头一看,却是楚狐狸握住了她的手,劲道极大,好像要把她的手捏碎了一般。
楚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那一贯挂在脸上的浅笑,此刻已全部褪去了,声音如芒似针,刺得她心头一阵绞痛:“看来星对我还真是没有一点信心呢。”
话一说完,他立即狠狠一甩,把手松开,再无半句言语,心头猛地揪起了一抹悲哀,即使是这样的亲近,他们依然无法贴心吗?
好难得见到狐狸发这么大的火呢,以往不管她怎么惹他,都被他三言两语地化了去,最多背过身去不理她,还没试过像这般怒形于色,想是真被她气疯了。
晨星揉着疼痛的手腕,看向不远处,那座城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边应该就是沧州了吧。
美丽的眸子中忽染上了一丝落寞,不是她没信心,而是他想走的那条路实在太窄了,根本容不下他们同步而行,更何况从一开始,他们就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注定了要越走越远。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又何尝不想与爱侣携手终生,相濡以沫,他的心意她也明了,只是他再在乎她,当有一天,江山与她之间必须作出取舍的时候,他又该弃谁取谁?
两个看似珠联璧合的人儿,此时因为各怀心事,看上去都有点怔忡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再次传来楚今的声音,想来是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听不出半点不快之意:“我查过古籍,那玉玲珑只要每日以主人之血侍养,便可凝聚成灵,星不妨试试。”
晨星点点头,又沉默了会,才低声问他:“东瀛此次惨遭大败,十年间当无余力东顾,你下一步要取的,应该就是这沧州了吧?”
楚今没有回答,从不想在她面前隐瞒什么,亦无从瞒起,放眼天下,知他者不过眼前一人。
晨星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争天下的人那么多,你就非要成为其中一个吗?楚家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权倾一方,享尽世间荣华,为何定要让这万里江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楚今深沉的眸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答反问:“那星又能不能告诉我,你百般筹谋,千般算计,甚至不惜与我反目,为的到底是这天下百姓,还是为……他?”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仍愿与他纠缠不清,固然是因为彼此情根深种,不忍放手,更多的却是为了那人吧,有她牵涉其中,他再怎么决绝无情,也免不了会束手缚脚。
晨星闻言,脸色瞬间数变,似惊愕,似迷茫、似忧伤……最终化作一片无奈,声音里有些苦涩的味道:“唉,你我终非同路之人。”身形随之掠起,足尖在海上轻点几下,轻盈地向岸上飘去。
楚今并没有出言挽留,伫立在船上,看着那惊鸿般的身影远去,眼中有不舍,更多的却是坚定,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江山和美人会经常放在一起被人提及,不是没有道理的。
落在岸上的晨星,有些怅然地转过身来,那艘高大的黑色楼船,正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地化为一个黑点,消失无踪。
她心头忽觉沉甸甸的,喃喃说道:“你这般待我,就不怕他日无法下手吗?”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如果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就必须铲除她这个最大的障碍,到那时,他们手中的剑,还可不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