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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遇 ...

  •   入宫已有半月。大婚之日结束之后,整个清宁宫便像是被遗忘了一般,除了宫人再无其他人踏足。
      被我指名与鸳儿一起近身伺候的小姑娘静儿倒是很机灵,见我喜欢看书又时常忘了整理,便总是为我在前日翻阅的书页中夹上书签。我本是看她不像是太后与贵妃指派来的人才放心用她,见她机灵,心中愁闷也消退不少。至于鸳儿,因未与我一样被禁足与清宁宫内,因此每天除了服侍我之外,她也成为了我在宫中的情报来源。
      “天气炎热,小姐吃些水果消暑吧。”鸳儿端来小厨房切的果盘,驾轻就熟地将银针刺入果物之中,确认无事之后方放到我面前。接着她靠近我身旁,低声说:“听说皇上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今早醒过来了。”
      我点点头,正欲取出水果,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静儿进屋,到我身边低声通报道:“娘娘,是太后娘娘差人过来了。”

      五月初五,本朝规矩这一天在宫内设宴,皇家宗亲以及正二品以上宫中女眷均会到场。今年的端午宴没有取消,想必与皇上病情好转不无关系。
      从先帝时起,宫中端午宴比起正式的节庆更为近似家宴,只着常服便可。因此我换了一件淡赭色宽袖襦,下着石榴红裙,由负责妆容与发式的宫女清儿为我梳了一个简单的云朵髻,插凤形金步摇,描远山眉,点正红唇。
      我在镜前立住,又觉得凤形步摇太过隆重,打算换一支更为简单的头饰,却被清儿轻轻抬手制止:“娘娘,在这宫中,过度打扮为失仪,衣饰低于地位,亦是。”
      我点点头,正了正头饰,由鸳儿扶起身,第一次跨出清宁宫,以自己的双足踏上皇宫的土地。
      到设宴大殿需穿过宫中园林,因我不知宫中道路又想步行前往,便由鸳儿搀着我,静儿在前方引路。
      快抵达大殿之时,鸳儿突然惊呼:“小姐的步摇呢?!”
      我一摸发髻,想起刚才穿过林木,许是因为自己个子较高被树枝碰到了发髻,步摇便顺势坠落。因来路狭窄,情急之下我让静儿在原地等候,我和鸳儿原路折返去寻找步摇。前行约莫十分钟,面前是一个分岔路口,我和鸳儿都忘了来路,便决定一人走一条路。
      没让静儿回来真是失策。我一边想着,一边探头寻找着步摇的踪迹。午后下过大雨,园中的鹅卵石路面也异常湿滑。我虽习过武柔韧度尚可,却因穿着厚底履限制了动作,无奈之下值得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慢慢地前进着。
      对面走来一个人。因天色昏暗,我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朝路边挪动了一下,想要让开一点路,却不料踩到一块松动的鹅卵石,径直向前扑去。
      我只得双手护着脸希望在落地的时候尽量不伤到头部,下一瞬间撞上的却不是坚硬冰冷的地面。
      毫不掩饰的、宛如夏日阳光一般的少年的气息将我环绕。我好奇抬头,却撞上对方的视线。
      他的眼眸与轮廓在昏暗天色的衬托下宛如一幅妙极的水墨工笔画。
      “失礼了。”他松开环在我腰上的手,脸色微微发红错开眼神。
      我亦会意,后退行礼:“多谢。”
      “小姐!小姐!找到了!”不远处传来鸳儿的呼喊。
      他似乎还欲张口,却在听到鸳儿的声音后眼神一暗,旋即告别。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竟有一瞬出神。
      鸳儿匆匆赶来,为我插上步摇整理鬓发,又扶着我朝着设宴大殿的方向走去。

      殿外火树银花,殿内灯火通明。
      门口通报的宫人看到我有一丝迷惑,须臾便恍然大悟,大声通报:“皇后娘娘到。”
      我由静儿搀着缓缓步入殿内,有一瞬间被殿内灯火刺得睁不开眼。
      殿中则都是服装华贵的男男女女。皇上的身体状况想是还不足以出席宴席,大殿上方端坐的只有一名女性,她身着华服却容色已衰,往来的人纷纷向她行礼问好,想必就是太后。
      我由殿中宫女指引来到殿上,殿中人均起身向我行礼,太后则缓缓起身,不及我行礼便拉过我,状似亲昵地拍拍住我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皇帝身体见好,今日咱们家宴也开开心心地过。”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依照之间教习的宫人所教,规规矩矩地对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太后。入宫多日承蒙太后照拂,臣妾不胜感激。”
      太后嘴角一勾,本就因为年龄而明显的法令纹因这一笑更显可怖:“不愧是姜懋教养的女儿,倒是礼仪周全。”随即她伸出手扶起我,将我带到她身边的位置。

      落座不久,便听得殿外宫人报:“太子殿下到。”
      看到来人的一瞬,我心头一沉。
      俊朗的少年含着笑回应着周围行礼的人,又大步迈到殿前向太后行了礼。
      接着他转身向我,对上视线时只有一瞬讶异,接着便速速恢复平常表情,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本朝风气开放,又因到场的宾客全是皇族宗室,酒过数巡,气氛便更为轻松热闹了起来。
      “臣如今见了皇嫂,才知姜大将军掌上明珠名不虚传。”静儿俯身,告诉我说话的是皇上最为亲近的六弟邵王,“从前只知国公相貌堂堂。京中称国公之女容姿让诏南花朵失尽颜色,臣只当言过其实,不想今日得见,方知京中传说竟然不及事实十之一二!”
      “到底天生的牡丹自是百花之王,不用比较也可知道分晓。”一位年长沉稳的男性出声,殿中的气氛更为轻松,诸位皇亲也或真或假地赞扬起我来。
      “皇上三弟沅王。”静儿再次低声对我说。
      太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也明白了一二。太后为淑妃时膝下无子,在先贤妃去世后后收今上为养子后受封皇后,而沅王、邵王与今上均是先帝贤妃一母同胞之子,因先贤妃的意外逝世与太后结下嫌隙。这二位与父亲曾有几面之缘,想是早对朝中外戚横行不满,因此对面前这个这个元老重臣之女有几分怜惜甚至说是亲近也毫不为奇。
      “幼时曾遇将军进京汇报诏南战事,也曾旁听父皇与将军讨论军事。今日见娘娘如见故人,臣在此敬娘娘一杯。”邵王许是酒意正酣,我也只得起身接受。
      太后轻轻冷哼一声,说道:“众王与将军如此亲睦,若是团结一心,我大恒倒能保永世和平。”
      听太后语气不悦,邵王只是一笑,喝完酒后又落座与近旁谈笑起来。

      诏南人多以花与果物酿酒,甘甜清冽。此刻我第一次尝到帝京之酒,只觉得酒烈,不一会便头晕起来。宫中宴会一般会持续到深夜,想到鸳儿昨日打扫内室整日,我便让她先回去休息,只留静儿在我身边。
      又接连有后妃敬酒,一一应付过后我已经有些吃不消,于是我找了个借口出去醒酒。
      静儿陪我走到宫中花园,我便打算先到处走走,她则觉得晚风凉,坚持要回寝宫替我取披肩来。
      我顺着小道,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此时荷花开得正好,湖面吹来的习习凉风令我清醒不少,我便挑了湖边一处凉亭坐下。此处雨停荷香,静得能听清夏虫的叫声。想起方才觥筹交错之景,只觉恍如隔世。
      想起从前读的《临江仙》,不由得低声朗诵起来:“雨停荷芰逗浓香,岸边蝉噪垂杨。物华空有旧池塘,不逢仙子,何处梦襄王?珍簟对欹鸳枕冷,此来尘暗凄凉。欲凭危槛恨偏长......”许是很久未读,竟然怎么都无法想起最后一句。
      “藕花珠缀,犹似汗凝妆。 ”低沉又略带磁性的男子声音从耳畔传来,我转头,映入眼前的是傍晚拥我入怀的少年的面庞,或者说,太子。只见他又走了几步,坐到我身侧不远的地方。
      想是之前酒喝得太多浑身燥热,我掏出手绢,手忙脚乱地拭去面部的汗珠。
      “好雅兴,竟在此处赏花。”他虽笑着,黑曜石般的双眸却一直凝视着我。
      “菡萏虽生水中,毕竟有根可依,不必随波逐流,吾心羡之。”见他舍去呼称,我便也笑笑,答道。
      “听闻你还年幼我一岁。”他转头望向天空,“将相之女哀叹命运,身在帝王之家亦身不由己。”
      我并非没有耳闻,皇子穆晟寰自小聪颖敏慧,又因母亲德妃最受皇上爱重,年幼即被立为太子,怎奈皇上突染疾病无法再理朝政,太后便借太子年少为借口垂帘听政。朝中外戚势力壮大而太后毫无放权之心,想必太子如今即便有满腔抱负也难以施展。
      我笑笑,不再回应。
      他转头向我:“宴前遇见你那时我早该想到的......所着非宫女服饰,又非皇室亲眷的年轻女子——不是新后又会是谁。”他轻叹了口气:“若非将军长驻诏南,或许我们会早已相识。”
      我不禁莞尔:“既非总角之交,以你我今日之身份共赏夜荷未免不太妥当。”
      “虽非幼时相识,宴前晟寰也算助人一把。”他眨了眨眼睛,“受人相助......”
      我颔首:“是当报答。请讲。”
      他的表情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愿闻芳名。”
      不知是否酒精作用,我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本朝祖制,女子姓名只有父母与夫君知晓。然而看着他调皮却又坚定的表情,我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拒绝的错觉。
      “......暄和。”我攥住自己的袖口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答道。
      “暖律潜催,幽谷暄和,好名字。”他深深望我一眼:“只愿有朝可把深意低诉。”
      我身躯一震,望向他如画的清俊面容,他却只是神色如常,再无别的话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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