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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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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否报上尊姓大名?”
坐于厅中,郑高云的夫人站在他身后,像这种有夫之妇是不需要戴面纱的,她记忆中这个郑夫人一直是有些趾高气扬的,那时候只记得她爱涂抹胭脂,现在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虽涂抹多重脂粉,却盖不住她非正常人的面色蜡黄。
而郑高云,虽有四十高龄,肌肤却如二三十岁刚毅的男子,一看就是保养的相当好的。
这屋子没有其它的不同,只是厅上的红木隔板中放了一尊佛像。
不知为何,菅葭上一世不对这些有兴趣,这一世下意识的就会注意和敏感一些东西。
她收回神,听得郑高云如此问,抱歉一笑:“老爷,我本就是个无名姓的,你又何必多问?”
她顿了顿,见得郑高云按耐的神色微动,暗自冷笑,面上却笑的更加温婉,和煦如春风。
“郑老爷这么快就耐不住我这性子了?也对,我一个什么人老爷都不知道,请我进来已经是难得了。”
看到郑高云眼色一凛,她仿若未觉,带着温笑,轻轻声继续说道:“不知那前几日惨死于江边的,郑云郑小姐,究竟是何原因?郑老爷又要作何解释?”
这一切仿佛都在问一个关于外人的死,眼里的温柔抵达了眼底,笑意盎然。
郑高云听得这话,瞳孔微缩,生硬的语气接道:“我小女的死,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眸子骤然变得狠厉,猛的站起身,指着菅葭恶狠狠道:“你究竟是谁?”
果然,戳到他的敏感点了吗?这人真沉不住气。
菅葭却不再接着往下说,悠悠起身,温和有礼道:“郑老爷,今日冒昧来访,着实惊扰,但我来倒也不是为了找麻烦,那郑云,死了就死了罢,只是从今往后,我若再见到郑老爷,您可得提点提点。”
郑高云脸上薄怒未消,这女子好不大胆,先是不报名讳过来,若不是自己看这两人气度非凡,又联想到近日传说天降元女,否则他怎么会请她们进来。
哪想她们得寸进尺,竟质问他关于那女子的事,现在又拍屁股走人,他这简直就是被戏耍了一般。
既然不亮出身份又如此胆大妄为,他郑府家主不给她们教训,岂不是任人欺到头上了吗?
“来人,给我把她们抓起来,绑在柴房。”
柴房,还真不是普通的柴房。
虽然在大户人家,丫鬟或者侍子做错事都是关进柴房,但是郑家柴房并不是别的人家装柴的房,并不是说捆进去饿几天的事。
那柴房里,有的全是各种上刑的,数不胜数折磨人的器具。
郑高云退后一步,右手一招,便有数十名家丁从各个门口涌出,手里的棍棒蠢蠢欲动,身形晃动的包围在菅葭两人身边。
郑高云就是这么个恃强凌弱的人,对那些不可得罪的人,他是想尽办法讨人喜,现在对付两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要大动干戈,平时在达官贵人前显不了的威风,在此时狐假虎威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还声称这些是所谓的存生之道。
他满足的看着别人置于险境。
众人慢慢凑近两人,脚步俞踏俞近。
一人看时机已到,对着菅葭后脑勺就要举棍挥下。
“砰...”伴随着些许重物落地的声音,菅葭眼波温柔,声音如旭:“郑老爷,你如此贸然出手,有没有问过神像的意见呢?”
众人木木的站着,举头拿着棍子的手就在离菅葭一尺间不到,抑制不住的颤抖。
郑高云紧紧盯住掉在地上破碎不堪的神像,双眼充满了震惊。
刚刚这女子...应该是一步没动的吧?
那木棍为何没打下去?或者说,是打不下去?
神像离的丈远,为何忽然破碎?
他未出声,双眼追随着穿过众人走出的女子,一阵冷风袭来,她断续咳嗽的声音渐行渐远,回应在郑高云耳边。
醉青扶了扶菅葭,不明就里:“姐姐,那个郑家老爷,你认识?”
她轻笑,道:“不认识。”
“哦,我就说呢,那你找他是做什么?”
菅葭慢悠悠道: “你忘了吗,传说这国近日也有神女降世。”
醉青似乎恍然大悟,张开笑容对着菅葭神神秘秘道:“原来姐姐竟然也有跟人比试的心,从前没见过姐姐这么乐于参加这种事呀。”
“就当做是吧。”菅葭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等到神女降世,定然也会等到齐惊珩的。
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来。
“不过姐姐,那个郑老爷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请神到家却没护好神灵,竟然让神像摔在地上,这下那家子怕是要日日倒霉了。
鬼神是真实存在并且密不可分的,神像有护人之能,也有伤人之力。
神像同神灵不一样,神像是靠着一些阴鬼们的善念集做而成,每个神像的作用不同。
像刚刚郑高云请来的神像是翠娑神,旺财集运的,如果好好供奉便无碍,但倘若摔碎惹怒它,里面的小鬼就会出来祸害一家人不得安宁。
“姐姐,今晚我们去哪住啊?”醉青双手撑着下巴,困意倦倦。
马车缓缓行驶,菅葭暗眸微动,缓缓出口:“墓地。”
菅葭也闭上眼,思绪逐渐被思念侵蚀。
前世从未觉得娘亲是爱着自己的,自己虽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心里却对她颇有微词,两人的生活已习惯了默契和平淡,她以为自己一生也就那样了。
直到死,她才明白娘亲对她的用意,捏住素白的裙服紧了紧。
刚刚那神像破碎的时候,有个声音告知自己娘亲离开郑府去了墓地,自己走了以后,娘亲就日夜守在自己墓旁,一刻也没离开过。
她现在急着赶去娘亲处,告诉她自己没有死,还好好活着。
从郑府到墓地口已大约是亥时,四下寂静,混凝土的味道飘入鼻息,非常奇怪的是,这里的墓地虽然草木丛生,但好像是没有人踩过的痕迹,没有被辟开的蹊径。
可菅葭记忆中,上一次白日里跟着郑家人来这个墓地,还都是分散着三五尺一个墓碑和松壤的黄土,周围没有草木。
菅葭皱眉,醉青探出一条路往里走,从外看野草是非常浅短的,循道进入,野草却从到脚踝的高度一点点逐渐上升到腰间,往里看进去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阿青,这地有古怪。”
醉青心里奇怪,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要来墓地。
“嗯,出现的这种现象应该就是那被族人称作'生鬼丛'的。”
“生鬼丛?”
菅葭疑惑,从前这身体本人也没听过有这种现象。
“生鬼丛,指的是一些身体呈非常之阴性的人在墓地这类地方之时,不由会吸引地底下的鬼魂过来,那些草越长越高,表示聚集过来的鬼魂越来越多。”
“还有这样的说法。”
菅葭扒开身旁越来越深的草,只觉得尖锐无比,锋利的草边刮上她的手。
“嘶...”指尖一阵刺痛,她收回手,冒出的几滴鲜血落在野草上迅速染开,刚刚还在齐腰的草瞬间到了肩膀处。
菅葭眼角微跳,正要开口,却看到从远处右西方团团而来的黑影,一个个佝偻着身子。
“我的血,引它们来了。”这些拖着身子从墓地上来的魂,步步逼近菅葭。
“阿青,变诀灯。”
变诀灯,是一种克鬼的灯,灯芯里的火不同于常火,这火叫渐酢,一般鬼怪只要被这火照到魂魄都会尽数融化。
变诀灯一共十层口诀,不同层次的口诀配上阴力会引出不同层次的渐酢火。
菅饬一族都有变诀灯,像醉青的修行,变诀灯的层次约在六层,而菅葭是族中唯一一个修为满十层的人。
“姐姐,这些鬼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有恶鬼也有弱鬼,像这墓地新建十几年不算久,弱鬼占多数,对付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醉青拿出一盏变诀,紧紧盯住朝这边越走越近的魂魄。
菅葭扭头,看到鬼魂大部分都从左右和后方来的,唯独正前方来的鬼魂数量少于这些地方。
“不好,娘有危险!”她暗道,难怪眼皮跳动的俞加厉害,正前方鬼比其它地方来的少,应该是看中了守在墓地的娘亲!
“阿青,我去救一个人,你帮我解决这些鬼。”
醉青对着她点头,念诀,点燃第一层灯芯。
“姐姐,你过去吧,我这里没问题的。”
第一层灯芯一点燃,渐酢便偏向恶鬼那边,周围嗅血而来的鬼纷纷停顿了一下,其中两三只小鬼直接融化成一滩水流向地面。
有些弱小的鬼逡巡不前,却被身后密麻的鬼给挤过来了。
醉青不动声色,依样念诀点燃第二层渐酢。
弱鬼此刻再不敢过来,拖着身子往回走。
菅葭瞬移到她前世的墓碑处,恰好看到几只小鬼围绕在娘亲身边跳来跳去,全都裸着身体。
一个小男鬼从胸腔渗血,手里拿着拨浪鼓不停的摇晃,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女鬼差不多身高,身子无损,但是右脸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窟窿几乎占据了整副右面孔,冒出的黑血源源不断的掉在地上,生前应该是活生生被剜了右脸的肉,痛苦死去的。
跟在最后的小男孩个子最矮,脚上戴着脚环,双手手臂被砍断,肩上的血如泉涌,洒落在地面,眼里还在流血,但嘴唇是裂开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舌头。
这几个小鬼的样子,应该都是活生生被折磨死的。
菅葭表面无波,内心却疑惑这些小鬼怎么都是如此惨状。
“娘!”她忽然朝小鬼们围绕的妇女大喊一声。
那妇人像是没了气息,一只手滑在墓碑上,脑袋偏落置放在手臂,双眼阖上。
那些跳动的小鬼忽然停了下来,排作一排正面对着菅葭,双眼空洞的看向她。
那双臂被砍断,个子最矮的小男孩忽然咧开嘴笑起来,嘻嘻呀呀的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周围的两个小鬼也跟着桀桀的笑,那血丝顺着嘴唇滴落到他们的身体上,染红了一片墓地。
他们边笑边一步步朝着菅葭走来,拨浪鼓上沾满了血,在黑暗中打来打去,摇荡在寂静如漆的夜里,邦邦声透过菅葭耳膜,一阵阴风掀起耳鬓发丝。
“乖,你们很快就会解脱了。”她打断拨浪鼓发出的邦邦声音,安抚般温柔出口。
小鬼们仿若未觉,仍保持着怪异的走姿一步步过来。
她从衣袖伸出右手,手掌朝上,手背朝下,五指张开,大拇指同第三指合拢,双眼紧紧盯住三个小鬼,右手第二指尖先是微颤,随即从指甲缝里长出一枝桃花,花瓣三片,片片皆红的滴血。
她左手摘掉三片花瓣,夹在指缝间,冲着已到自己眼前的三个小鬼掷出。
花瓣准确无误的插在三鬼眉心,他们不断行走的步伐停了下来,此时花瓣抽出,由三片化为无数桃花瓣环绕在三个小鬼身边,三小鬼面貌渐渐还原到生前。
三个孩子的样貌姣好,清秀稚嫩,可那身体的处处伤口却格外刺眼。
花瓣不断散发出光芒,她透过还原景象看到生前的三小鬼所经历的,原来从前竟是生在了穷苦人家,被亲生爹娘卖给人贩子,将他们打伤残后丢到街上,沦为乞丐。
挥手关闭原景,那少女闪着水嫩的大眼睛,冲着菅葭甜甜一笑:“多谢姐姐,替我们解了这阴世之苦。”
菅葭轻启面纱,回她一笑,说道:“希望来世你们投好胎,莫要再被卖去被迫成为残疾沦为乞丐。”
双手被砍断的男孩是最小的,她看着菅葭,悠悠出口:“姐姐,你要小心,这墓地很多大鬼,它们很厉害,是可以操控我们的大鬼...你听,他们好像来了...”
“姐姐,我们走了,保重。”声音逐渐远逝。
刚刚还显现原身的它们好似梦一场,大梦过后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