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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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硚长晨屏住呼吸,看着这篇自己早已拟好的名为“张立德教授开后门偏私,擅改出国名单并试图遮掩真相”为题的文章,轻轻点下了“发表”键。这篇文章便出现在了贴吧、学校官网论坛、朋友圈的最上方。
刚发出去,硚长晨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浏览量有些许增加,但点开的人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大家是看见了,可没人想说些什么。或许是大家觉得这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不足以撼动她们那颗已磨得粗糙的心,或许大家觉得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又何必浪费感情。政治新闻远不比娱乐新闻抢眼,人们在需要了解思考的故事的和轻松有趣的故事中大家很明显更愿意耐心倾听后者。与雨扬丑闻的星火燎原之势相比,硚长晨这篇文章像是在潮湿的草场上点火,无论多么旺盛的火种,都无法点燃无力燃烧的草原。
她好像一个形单影只的斗士,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早已在黑暗中沉睡的世界。
“如今后竟没有炬火,那我便是唯一的光...”硚长晨笑着嘟囔道。
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吧!为了不让文章就这样沉下去,她开始不断发表文章造势,各种角度揭露真相,甚至再接再厉,像入了魔怔一般,做了各种打击不公、宣扬正义的海报,宣传大字报,呼唤其他人心底的正义感,号召大家一起为正义发生。
“我们都没有理由包庇不公,那是对自己良心的背叛。”
这一天里,她宅在宿舍不出门,不看微信□□邮箱消息,拒绝面对任何泯灭她热血的负面倒向,起码让她的火燃烧完整的一天...等到她有勇气做好准备真正面对这些后果为止。像小时候初高中时那样,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小空间里面避世,维系自己美好世界的真实感,只要不接触外部信息,戳破自己的泡沫,她就还是最勇敢的勇士。
硚长晨努力耐心,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早已山穷水尽,还是死不放弃地抱着屏幕这种盯看。终于,她盼到转载量由零发生了变化。
一看那数字——5,她瞬间意识到什么,锁住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嘴角不自禁地向上咧。她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翻看她的微信消息——
余一biang:“我原来只是喜欢漫威,现在也不仅仅是喜欢!”
彭不染:“反对只是代表理性的你发言。你一如既往的走心,让我们无法成为‘别人’你让我愿意相信,善良就是最大的武器。”
肖雨扬:“我爸爸说,善到极致胜金刚。你一定可以的!”
好长时间以后,转载量依旧是5就在硚长晨害怕转载量长时间不变露出破绽的时候,转载量由5变成了6。
是焦阳?硚长晨心里一阵波澜从心底荡起。
手机震动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是张婷怡——“跟艾煜阳说,他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谢谢你!!”硚长晨回她微信道。张婷怡人真好,她周围都是好人。所以硚长晨一直觉得,心是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
——何忆齐,我才终于知道,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个世界。——硚长晨
有了开头,后面起色就相对容易了,评论量和转发量的数字变动终于在秋的一切凋零衰竭中展现了春的生机。也许遇见有相似遭遇的人会让大家抱得更紧吧,大家开始相互袒露自己或同学曾经被不公平对待的经历。毕竟是网络,是最不好控制范围的地方,于是这些文章海报就像硚长晨杂草一样地在网上肆意滋长,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硚长晨重新进行心里建设,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果然,她收到了要求删文的最后警告以及记过处分。
她神情凝重地盯着那一排排严肃的文字,转而间又变为轻松不屑的怪表情,“Whatever.”她轻蔑地关下页面,开始戴上耳机放心地心无旁骛练听力做卷子。
晚上,硚长晨给何忆齐絮絮叨叨地打着语音电话,散步走到了根据地。她很喜欢何忆齐边通着电话边不理她做自己的事,好像他就在旁边一样。
此时根据地窝里空无一人,她边打电话边再次打开网站。她打开的速度很慢,仔仔细细地看每一条评论留言,还给何忆齐念了起来。
慢慢地,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果然,网络就是永远控制不了的现实世界。有人发大笑表情说她是傻子情商怎么这么低,真不怕惹事,有人发微笑表情说她是无知自以为是,有人说她是神经病没吃药,有人发白眼表情说她一看就是温室长大,不成熟稳重,太冲动。好心的人劝她息事宁人,不好心的人直接发手势骂她脑残乱找事,还有一些更不堪入目的挑衅调戏之言。
硚长晨滑动鼠标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冒着红水,心里的委屈像膨胀的气泡逐渐胀满她的身体。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好像她所在乎的是非正义,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她的真诚热情的字字句句好像根本起不了作用,她的热血正在被冰冻的黑暗一点点侵蚀...
她的声音软了下去,“何忆齐,我是不是又作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然后一段柔浅的声线透过听筒穿出:“你只是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那为什么大家这么多恶意?感觉我总是脑子一热做事不计后果,我像一个小丑一样在网路上尽情卖弄我的傻和幼稚,连我都能想象到别人在网上这些文章的眼神,像看戏一样。好像没有人在认真看我发的内容,只觉得我的大肆宣扬很可笑。”
“为什么我总给我自己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都不敢回学校了,要不我住在这永远别回去了吧。”硚长晨憋着泪越说自己越觉得自己像猪头,看着腿上的笔记本屏幕上的方块黑字,完全陷入了自我否定和各种自责中。
突然眼前的笔记本被一下子合上,面前的何忆齐义正言辞地跟她说:“因为你是硚长晨。我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
硚长晨沉默了。她不是执着地想坚持反抗,只是固执地不想放弃。
“你怎么来了?”
“我...想。我可不能错过你自我怀疑的时刻。每一次自我反省都是长大的开始...”说着,他看向硚长晨哭红着脸眼神期待的样子。
“...但是像你老是不长记性就还是没用。”
他坐在硚长晨旁边,然后把硚长晨的电脑拿开,“他们永远是你不需要在乎的‘别人’,你有自己的是非观和...就够了。你不可能真的改变全世界,总有些人是你怎么都改变影响不了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也没那么大能力。”
硚长晨哭出了声,泪汪汪说:“你怎么这么好啊......我受不了了......”转而间即停止了哭泣,一脸正经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我错了吗?我有病吗?”
他有些莫名不好意思地盯向屏幕:“你有病。你病在天真地以为全世界都能被你改变,想太多了。”
“哇....”硚长晨一下子低头大哭出来,她的头微微碰到了何忆齐的肩膀。
何忆齐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但是你没错,你改变了我们。”
声音太小,淹没在哭声中,没有了尾音。
第二天,硚长晨的文章和与之有关的一切图片海报都被删了。她被堵住嘴了。
她看着屏幕,自己第一次被当做捣蛋分子被公共平台拒绝发言,感觉还是不太好受。她微微难过了一分钟。
她拿出手机给艾煜阳发微信——“艾阳你账号借我用用吧!”
就这样,学校封一次,她就换一个人的号,像是六条命一样,硚长晨就是打不死的大厉害。反正都神经脑残矫情傻、斤斤计较情商低了,那就跟他们抗到底吧!难得当一次和学校对着干的坏学生,当然得称职点。
硚长晨和何忆齐约好正在去找他,却被张立德找到了。他把她拉到人少的小路上,已气急败坏却还要强行冷静地看着硚长晨,好显得他依旧处于上风,他才不会怕她一个计较的小屁孩。
“你闹够了吗?不就是出不了国了你们至于这么拼吗?作为一个学生不想着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成天不务正业跟老师对着干。你是非让我找你们老师处置你留校察看你才满意吗?”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变,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目光。硚长晨感觉怪怪的,但就是说不上是哪种感觉。
他走近硚长晨,近到硚长晨都可以隐约闻到他身上残留的书的味道。
“你..想不想这个名额?我可以跟你们专业老师说,把这个名额让给你,反正专业不限。”
“...哈?”硚长晨被问得一头雾水,“为什么?”
“因为我想。”张立德说,“只要你....”
他看着硚长晨,不知不觉举起了手...
“请你放尊重一点。”何忆齐一下子冲上前站在硚长晨前面怒气冲冲地面对着张立徳,“不管你产生什么不堪的想法最好都立刻打消,否则招惹硚长晨将是你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走上前正视着他:“有时候站得太高,越猖狂,越容易摔得粉身碎骨。”他越发掩盖不住自己的怒火,张立德正在试图触犯他的底线。
不等张立徳的回答,何忆齐扭身拉着硚长晨直接离开。
硚长晨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手腕骨头快要被握碎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怕扰乱何忆齐的情绪,便一直被这样拉扯着。
何忆齐终于停了下来,他说:“以后不许一个人去找张立徳”
两秒后他补充道:“他来找你也不行。”
硚长晨赶忙点头。
何忆齐松开手,看见硚长晨手腕很深的红色印记,他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
硚长晨赶紧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啊!诶你刚刚好酷啊,人生第一次见你顶撞老师。”
何忆齐有点上火:“你意识不到危险存在吗?知道你忙着拯救别人,能不能也长点心保护一下你自己。”
见何忆齐又是一副要气憋气的样子,虽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硚长晨还是一阵感动,赶忙应声道:“好!你这么好,我以后一单独见到他就马上跑!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