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波特的故事》鸢飒

4、马术课

　　兰斯来代教的那日，我特地把女生的马术班拉得非常远。
　　这个叫圣奥古斯杜克莱门的贵族学校并不招收女生，但是最近开办了女生的马术班与音乐课，据说是出于领主菲蕾娜女公爵的授意。
　　她的五个女儿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女中豪杰，唯一的儿子与五个姐姐相比实在太过逊色。虽然王国有男性优先继承爵位的传统，但也不是没有在有男性继承人情况下却由女性继承爵位的先例。因为家族原因，女公爵此前一直是男性继承传统的拥护者，而她此举却像在暗示她态度的松动，舆论猜测她可能在为选择一个女儿继承爵位做铺垫。
　　对我来说，公爵这个举动所展现的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最近暗杀少爷的人收拾起来变得容易了。
　　是的，奥古斯汀少爷就是女公爵的独子，他有着与他年纪般配的天真，若不是有人暗中保护估计早已死了上百次。想杀他的人千千万万，但我却琢磨不出这样保护他的人究竟是谁。
　　唔，不过到手的钱一分不差，既然雇主不愿意现身，拿钱办事的我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弗特瓦？
　　弗特瓦是最差劲的演员。
　　虽然我理解他对女性束手无策的感觉。
　　比如现在。

　　这十几位淑女已经上了两堂理论课，今天是她们第一次实际操练。有些家族的观念比较开放，女孩和她们的兄弟一起较早接触了马术，这一类姑娘着装得体，上马的动作干脆漂亮，也不会对马术存在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另一些姑娘也按照要求着了骑装，现在还犹犹豫豫地不敢上马，她们是我需要注意关照的群体，万一慌了神做错动作，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其实还有第三类。我看了眼坚持穿裙装，并在阴影里扇着蕾丝扇的几位，嘛……略过不提也罢。
　　我按照骑术水平和亲疏关系将姑娘们分成了两人一组的互助小组，让她们在马童引导下在场地里尝试绕圈溜马。她们刚开始还有些紧张，渐渐放开后就开始了惯常的嘻嘻哈哈哈，我则站在最靠近男生马术班方向的场地边缘。
　　我确实在担心兰斯能否胜任他的教学任务。像兰斯这种做派和相貌的人，在贵族男性中一般不会受到欢迎，虽然面前的这堆姑娘们很可能会疯狂到昏倒。这个距离如果不是大的骚动不容易听到声音，但是既然一直没有听到，那就应该没发生追砍事件，往前推一层，男生们或许还真就听进去了他所教授的技巧。
　　我交待过兰斯万一有情况就朝这边跑，我相信他逃命的本事。这样我赶过去的时候可以顺路做掉追他的人，然后确保那边奥古斯汀少爷的安全。万一他这个时候出事雇主找我算账的话，我真的会饿死街头。
　　是饿死，不是横死。
　　我对躲避追杀还是有自信的，只是从此真的会无事可做。
　　啊啊想想都觉得胃疼。
　　师父的那个损友曾用烤鱼给我算过命，说我此生不凡注定大起大落，为此我除了锻炼体魄外还得磨练强韧的心脏和神经。师父虽然对损友这个宣告不置可否，但训练量却加了上去，训练方式也更加诡谲，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是怎么说呢，人生无处不惊吓。
　　有兰斯，永远不会寂寞。
　　只会发愁。
　　我的头发和胃弃我而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真是，注定疲累的人生。

　　近旁传来了惊呼声，我没在意，因为我关注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危险的迹象。我感觉到一个人正急速向我奔来，下意识地闪开却被揪住了领口瞬间天旋地转。当我反应过来自己被掀翻在地而肇事者正骑在我身上时，脸上挨了热辣辣地两下。
　　“老师！老师！快救救她们！！！”一个急切的女声尖叫道。
　　没有避开袭击和脸上的刺痛让我愕然了片刻，当我收回心神，撞进视野的画面又让我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是一个哭花了妆的少女惊悚的脸。她指着一个方向，我侧头，看见了两匹狂奔的马。
　　是惊马失控。
　　姑娘看着我不会有什么表情的似乎是没搞清楚情况的脸，扬起手打算再来两下。我及时地抬手阻止，正想将她掀到一边以便去处理时候，突然意识到她穿着裙子，于是我只能换一种同样高效但要受点皮肉之苦的方法：“请您离开好吗雅莉丝小姐？您太重了我动——唔！”
　　上方的女士瞬间满脸绯红，给了我腹部重重一拳后羞愤地跑开了。
　　目的达成。
　　然而为什么她力气会这么大，那一下差点让我把胃吐出来。但自己做出的选择，吐出来也只能吃下去，我强装没事地爬起来呼唤我的马，在它飞奔过我身侧的时候一跃而上。
　　这匹弗特瓦配给我的黑马精壮而聪颖，速度也使其他马匹望尘莫及，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告诫前面马背上的姑娘收住缰绳加紧马鞍，然后从中间赶上去一边一个将她们从马背上捉了过来夹在腋下。两匹惊马狂奔而去，我用脚背磕了磕我黑色的搭档，它会意地慢慢停了下来，我松开脚蹬带着她们从马背上跃下。
　　“您们没事吧，图玲小姐和帕蒂尼小姐？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比赛跑马的阶段，这样是非常危险的。”我放下她们的时候和和气气地说。她们急着与赶过来的女伴们哭成一团似乎没听见，我只好加重声音强调：“还有下次请您们不要再穿裙子来上课了。”
　　然后那位将我掀翻在地的强悍小姐似乎才意识到我对她不敬的缘由，红着脸出来对我道歉。
　　我摆了摆手。
　　雅莉丝小姐是女公爵最倚重的摩根将军的独女，军人世家让她拥有了天生的怪力与天生的格斗天赋，但她着实拥有着一颗纯粹的少女心。表现为“讨厌啦”一巴掌把人拍到门板上去，或者“讨厌啦”一巴掌将课桌拍得断了根木板——她是真心诚意地在害羞。因为她的容貌和家世来追求她的男生不计其数，然后因为她这些真心实意的害羞，目前没有一个能挺到和她正式交往。也算是某种自然馈赠的筛选机制吧。
　　她这种毫无恶意的强悍与兰斯的神烦一样让我无从招架，只有能避多远避多远。

　　男生和女生的马术课最终都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从下课的反响看来，兰斯的授课非常成功，男生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他再给女生上课。对此我当然非常高兴，为了他们的受欢迎程度他们自然会为我和兰斯保密，这其实也就减少了兰斯被女生认出来的可能性。对于女士们的狂热情绪，我虽然不太能理解，但总是存着十分的敬意，或者说敬畏。
　　现在唯一困扰我的就是，兰斯他，非常想结识一些女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保质保量还未展开的花蕾。我花费了对我来说两天的说话量去劝说无果后，终于把他揍了一顿。
　　果然对他来说只有暴力才是硬道理。
　　兰斯顶着一头包和满腹委屈走了，连我专门留给他的课间餐小曲奇都没带。不过没关系，下节马术课得到两周后，在那之前他自己就会回来。
　　我敢以我的兼职打赌。

　　结果我的兼职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