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离》琉佑痕

20、 寻寻觅觅迷魂路

　　因着裕德王爷匆匆离开，皇城里的空气似乎都更加清新起来。此时正是这个世界里最热的时候，姬清扬随即宣布摆驾菡萏山庄。听宫里的人说，这处山庄是前朝不知哪个皇帝修缮的避暑之地，菡萏，荷花的别称，据传那个皇帝有一妃子别名菡萏，极受宠爱，又性喜荷花，故将此地名为菡萏山庄。山庄位于皇城以西百余里，因着那里的水泉竟是终年温暖，故山庄内修有多处浴洗之处，经常用泉水浸泡身体，有养肌生肤，延年益寿的奇效。启珞朝前几代皇帝每年都会在此地居住一段时间。姬清扬即位前也曾来此住过，这次却是即位后第一次来。他前几日说的惊喜也正是这个。
　　为显皇恩浩荡，这次出行随行之人不仅有太后，后宫几位受宠的妃子，皇子，还有近日新提拔的几位青年才俊。我知他这是为了笼络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毕竟朝中多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忠君爱国之外，未免有些陈腐老旧，政见常与皇上不同，却又碍于是朝廷重臣而发作不得。姬清扬为此没少在背地里发脾气。因着带了这些新近选拔的国家栋梁，我的随行倒也不显得那么突兀。不过还是在出行前和姬清扬闹了个小小的不愉快。宫中内务府讲这次随行的臣子安排在山庄西南角的安福院，我当然也要跟着过去。谁知姬清扬死活不让，非要让我住在他的拂夙轩旁的落云轩，我不愿，与他争执了几句。到最后不得不在他的皇威之下屈从。为此，一路我都没有摆过好脸色，他也不理，只与太后妃子其乐融融。我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与那些年轻官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他们与不像其他人一样视我为祸水之人，虽无过多话题可聊，倒也相处和谐。
　　这次我只带了小瑶随行，左隆留在宫中。临行前他欲言又止，我知他想说什么。被姬清意挟持一事，他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绝对不可不知。每次岀宫为了少惹是非，我都是从皇城偏门而出，知道此事的除了小瑶就是他。哪有那么巧，偏偏就能让姬清意的人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截上我，而他又刚好因着人群拥挤失了我的踪迹。临走时我让他想清楚，既然要留在我身边，虽不用让他卖了前主子，但也绝不可妄想着再为裕德王爷做什么。否则，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开皇城，回姬清意身边去。我身边绝不要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话说地重了些，当时左隆脸就白了，有些不忍，但还是硬起心肠拂袖而去。
　　一日路程，傍晚时分到了菡萏山庄。说是山庄，与一座行宫差不了多少，少了皇宫的巍峨庄严，这里的一切都有着婉约秀丽之美。沿着主门往里走，庄里灯火通明，早早的有人前来打头阵，一切用度都是极好的。远处树林里有白雾上行，猜着应是温泉上的雾气。为了避嫌，后宫妃子直接从偏门进了后院，我和其余臣子陪着皇上漫步而进。看得出，姬清扬心情很好，不时侧头与身后臣子闲谈几句，朗朗大笑，少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他整个人显得轻松了不少，也流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算起来，姬清扬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我落在后面，只看得他背影。似乎有所感觉，他转了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停了几秒又转过头去继续君臣乐谈。皱皱眉，我低了头，有些后悔这次出行。
　　一路奔波，用了晚膳后各自回院休息。自有人带我到位于山庄的西北角休息。小瑶早已备好用具等我，因是避暑，除了皇上随行的宫女太监外，其余各嫔妃都只带了两三个贴身侍女，我也只带了小瑶一人。洗涑完毕，我让她自去休息，自己也躺在床上，闭了眼想休息，无奈路上休息的多了些，这会倒没有睡意。干脆起来坐到院子里乘凉，赏月。说也奇怪，这里温泉应是地下岩浆所致，但可能是地势略低，周围密林环绕，一条天然河流穿林而过的缘故，气温要比外面低了很多，晚间还有些凉意，真真是一处避暑胜地。突然有了兴致，我决定到处去转转，这么晚了其他人应该也歇息了，刚好可以独自享受一番。随意披了件衣服正准备出去，外面倒进来一个人，看衣着应是哪个院里的小太监。
　　“顾公子，皇上招您过去，让奴才前来带路。”
　　奸细的嗓音，故意压得低些，果然是个小太监。夜色太暗，他低垂了头，看不清长相。
　　心里火还没下去，本不想去，可又想也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他肯主动派人来，就不能太折了他的面子，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我还是懂得的。
　　“有劳公公带路。”
　　本想告诉小瑶一声，但一想她一路劳累，好容易睡了，再吵她起来于心不忍，反正到时自有人带我回来，也就作罢。跟了那个小太监一路往前走。山庄里的路曲曲折折，传庭过院的，没一会头就晕了，只顾机械地紧跟着。谁知走过一个假山，刚转了弯就失了他的踪影。四下里无声，远处不知哪里的水流声都听的清楚。这个昏了头的小太监，带路也能把人带丢了，我心里咒骂了一句。没办法，只好往前走，看能否碰到巡夜的侍卫，带我过去，否则可真要以天为被，地为床了。犹犹豫豫地往前不知走了多远，运气还真是背，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正想退回去看看，就听到前方不远有人声传来。心里一松，我想都没想就寻声过去。、
　　大概是到了哪处温泉附近，还未走到近前就被雾气遮了眼，眼前的景物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我心里没底，脚步也迟疑了起来。想转了头往回走，可眼前都是雾气，也不知往哪里走是对的，只好随便挑了个方向继续走。约莫走了十几步，雾气散了些，看来是走对了。大呼一口气，我准备原路赶紧回去，重新再找了人带路吧。心下放松，大踏步地走着，我竟没注意到这路上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陌生的熏香味。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悔之晚矣。眼前是一潭微波粼粼的泉水，蒸蒸地冒着热气。一个女子站在湖边，愣愣地看着我，如果是这样还没事，关键是她的手上拿着一条丝绢，而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一条犹如手帕大小的丝绢而已。我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她也怔怔地看着我，面无表情。脑中警铃大作，我知道现在最好是转头就跑，脚却软地一点力气也没有。几秒后，一声凄厉的声音响彻山庄，我也很想叫啊，可是被这声吓得我一点也叫不出来了。
　　跪在山斋阁大厅正中央的时候，我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脑子里一团浆糊，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次死定了。怎么会撞见姬清扬的妃子洗浴的场面呢？再看一眼自己的双手，真是恨不得剁了它们，好死不死的我干嘛要去接她一下。当时那个女人惊叫着往后退，眼看着就要掉进池子里，条件反射地我拉了她一把，一瞬间暖香温玉抱在怀，迎面一股湿热的香气而来。如果不是从西面八方跑过来的侍女太监围了一圈像亮起了一千瓦的灯泡，我想我是不太介意再多抱一会的。
　　直到被压着前往太后住的院落时，我脑子才飞速地转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身为皇上的臣子，竟然闯入后宫嫔妃沐浴之地，不仅看了，还摸了，被人当场抓个正着，欺君之罪算是坐实，只剩下该怎么判刑了。顾叶秋啊顾叶秋，你的运气怎么一直都这么背呢，好日子都过不长久。那个妃子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通，讲得倒还算是实话，不过这越是实话我死的就越快。因着是家丑，大厅里只有了太后，皇上，燕妃及几个年长宫女太监外，我不敢抬头，鸵鸟心理。
　　“顾叶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后老佛爷发话了，语气平稳，不怒自威。
　　“回太后，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先认错总是对的。“不过臣是因为奉皇上之命前去见驾，路上迷了路才会走到皇上嫔妃处所，绝不是有意为之，请太后皇上明鉴！”
　　“哦？皇上，顾叶秋说的可是真的？”
　　“母后，这——”
　　姬清扬语气犹豫了一下，我的心颤了一下。他犹豫个什么劲儿啊，这可是要命的事。
　　“回太后，皇上今晚一直宿在臣妾的凝彩阁，不曾召见过顾大人呢。”
　　黄鹂鸟般清脆的声音，于我仿佛是地狱的召唤。宿在凝彩阁，不曾召见，这无意于生生定了我死罪。顾不了那么多，我抬了头直盯过去。这是我第二次见燕妃，上次太后生辰上远远地见过一次，芙蓉如面柳如眉形容她也不算是过分，眼眸中波光流转，巧笑嫣然地说着针尖钢刀般的话。她斜斜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有得意。叹口气，这还有什么话可说。我身前的三个人，三个人都不会信我做出这等愚蠢之事，只是一个要把这事坐实了，一个不信却护我不得，一个坐在天秤中间四平八稳主持大局，怎么样我也是个死啊。
　　“顾叶秋，你说是有个小太监带你过去的，若站你面前你可还认得出？”
　　皇上发话了。
　　“回皇上，那个太监一直低垂着头，夜黑，臣没看清。”
　　我低了头答道。
　　“臣冒犯皇妃在实，请皇上降罪！”
　　我伏了身认罪。
　　“皇上，你说这罪该怎么个判法？”
　　“……回母后，欺君之罪，按律当斩……不过顾家乃是当朝重臣，顾叶秋也是朝廷栋梁，念其无心之过，减其刑法，鞭笞二十即可。”
　　嘴角弯了弯，真是手下留情了，还好不用死啊，不过这二十鞭笞下去，估计也该半死不活了。
　　正准备谢皇恩受刑，大厅门口传来喧闹。
　　“何人敢在此喧哗？”
　　一太监匆匆进来。
　　“回皇上太后，有个小宫女吵着要进来，说是顾大人的侍女。”
　　小瑶！我心里一惊，她跑来干什么！？
　　“把人带进来。”
　　我抬了头看皇上，他避过我哀求的眼神看向一旁。
　　“公子。”
　　小瑶跑了进来，头发微散，像是匆匆赶来，一把跪在我身边，轻拉我衣角，低低唤我一声。
　　“胡闹，你来干什么？”
　　一把甩掉她的手，我怒气愈盛，有这么捣乱的吗？谁告诉她的？
　　“皇上，臣管教下人不严，有负皇恩，请皇上责罚。此女乃臣侍女，年幼无知，请皇上饶罪。”
　　我再磕头。
　　“皇上，太后，娘娘，奴婢叫小瑶，是顾大人的贴身侍女。今日之事与顾大人无关，全是奴婢的过错，请皇上太后责罚奴婢，绕过大人吧。”
　　声音不大，字字清楚，声声清脆，砸在我心上。我不敢置信的转了头去看小瑶，她直直地跪在那里，表情坚定，视死如归。我突然特别想大笑一声，这都是唱地哪一出啊，舍身救主吗？我要她救了吗，我用她救了吗？她以为凭她区区一个小宫女，能骗得过皇上，太后吗？她以为就凭这几句话就能救我吗？可笑，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