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吴央乐

27、寒假

　　A

　　生活突然忙碌了起来。学期末，就快期末考试了，这一学期因为姐姐的事情，根本没有好好读书，正在本师太准备闭关清修，抓住最后的佛脚抱一抱，疯狂K书的时候，老妈又因为身体状况欠佳的小侄子每晚哭闹搞到失眠，连很久没犯的偏头痛也给引出来了，最后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到医院打点滴。
　　这种情况下，我总不能放任老妈不管吧，只得学校医院两头跑，陪陪我悲惨的老妈，后来索性把书都背到医院里去看。但因为现在婶婶，姐姐，小侄子都住在我家，所以我还是必须每天回学校睡觉，真是累死我了！要知道，从学校到医院单程就要在公车上颠簸一个小时呢！
　　总算挣扎着把期末考试给混过去，我只求全部及格，至于分数高低都不计较了。拜托各位老师高抬贵手，让我都过了吧。

　　考试结束，寒假到来。老妈的偏头痛病情没有明显的起色，还是每天到医院报到。整个输液病房里都是偏头痛得龇牙咧嘴，一手输液，一手揉头的女人----因为这种病通常只在女性身上发作。
　　除此之外，我每天还要帮忙照看小侄子。因为医生说在五岁之前他的心脏有可能会在生长过程中自动修复，所以至少要等到五岁以后，孩子大一点的时候，再做全面的检查，以确定是否需要通过手术来治疗心脏病。
　　有时候觉得这么小的小婴儿肯定什么都不懂，但小孩子的敏感令人吃惊。小侄子仿佛知道自己的存在不受人待见----妈妈不疼，姥姥不爱，还有个千里之外的姥爷每天叫嚣着要把他推给徐家，小小的人儿一定要人抱着才会停止哭闹，甚至连睡觉的时候，只要你以为他睡熟了，一撒手，小家伙立马醒过来，又开始哭。他是那么舍不得别人抱他的臂弯，生怕被莫名地抛弃。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自发自愿地哄他睡觉，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他的惊恐和不安；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亲亲的小侄子，他会永远拥有我这个小姨。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那个不知好歹的徐强还跑来给我添乱。好不容易见一面就摆出一幅晚娘脸，怪我把他晾在一边，对他不理不睬。哎哟大哥，我真是快要给他跪下了----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臭脸啊，没看到姑奶奶我从期末到寒假，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都快过劳死了吗？我知道徐强是想说之前在忙姐姐怀孕生产的事，他又忙着找工作，我还忙学业考试，现在总算放假了，事情都告一段落，我们也好久没有单独出门约会了，咳，虽然以前也没有怎么专门出去约会啦，但总想约时间单独在一起呆着。我也想啊，可只要看到小侄子眼泪汪汪地盯着我，我的心都快化了。每次都是临出门前打电话告诉徐强我不去了，搞得徐强很是火大。

　　婶婶毕竟脸皮不厚，看到老妈的惨状，主动提出搬出去住。因为姐姐还在坐月子，不可以马上回B城，另外小侄子还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所以当得知姐姐在A城有房产的时候，婶婶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立即着手准备搬过去。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姐姐打算在我家坐月子，从徐强手上刚刚过户的房子可以租出去赚月租费，经过婶婶这么一闹腾，姐姐生怕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整日闲闲没事，除了大补特补之外就是和婶婶闹别扭，总之就是不想搬出去住。

　　寒假过去一半，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因为婶婶和姐姐都没有听话乖乖回B城，虽然再三解释是因为姐姐需要留下来坐月子的缘故，大伯还是订好了机票，准备趁着春节假期亲自过来A城将母女俩“捉拿归案”。

　　我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
　　当看到大伯亲手将婶婶从沙发上一把掼到地上，嘴里大骂“他妈的”，我有一瞬间的愣怔。这人不是我的大伯吧？虽然听姐姐讲了很多她之前挨打的事，但那毕竟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再加上姐姐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基本上三七开，三分可信，七分有待斟酌，所以我想我当时张大嘴巴，无法言语的模样一定傻透了。
　　我不是没有见过破口大骂的男人，前不久徐强他老爹的表演就是相当生动的一课。但这是我的大伯！旁人无法理解我心中的惊讶----这是我崇拜了近二十年的大伯呀！大伯相貌堂堂，知识渊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认识他的人都会给出这样的评语。但在一秒钟之内，他亲手摔破了在我心目中美好的印象，至少“家庭美满”是假的，他在我面前做了二十年的假！或者说，他掩饰得很好，他们家在所有人面前做了二十年的假！老天爷你告诉我，在我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是谁？还有谁比他更配得上“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他居然在打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匆匆跑进姐姐的屋里，把放在她床头的小侄子抢过来，抱回老妈的房间，然后快速反锁上门，拥着蠕动的小婴儿靠在老妈的床头直喘气。
　　那一刻，我心中的恐惧比怀里的小家伙更甚，我好害怕暴怒中的大伯，会失手将孩子摔死。以前对姐姐“不敢拿孩子开玩笑”的话多少有点半信半疑，大伯不至于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孙子吧？直到今天，我完全相信了。
　　我知道怀里软软的一团不是我的孩子，我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已经投注了太多的感情在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身上，我没有办法在后背发凉，脊柱僵硬，感受到生死威胁的一刻对他坐视不管。我好怕，从此以后失去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妈妈回来了。耳边传来妈妈，婶婶和大伯三人商讨姐姐和小侄子的声音。我呆呆地坐着，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我不要求什么了，不管他们想把小孩送给谁，让给谁带，我只求他能活着，让我知道他生活在哪里，让他知道永远有个小姨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