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吴央乐

21、乌龙

　　A

　　我很不喜欢徐强抚摸右手臂的习惯性小动作，一看到就会觉得不舒服。
　　其实，不用我提醒，徐强自己也知道应该把找到工作的事情跟他父母认真汇报一下，即便他已经拿定主意，还是应当听取长辈的意见才对。就在我忐忑地提出这个很有可能太多余的建议之时，徐强的笑意淡了下去，冷漠笼上脸庞，然后，抬起左手，抚上他自己的右手臂。

　　我一直怀疑，徐强淡漠的性格，和他的右手臂有关。
　　第一，徐强再热的天气，也要穿长袖衬衣或者休闲外套。大热天的，看见他把自己裹成粽子一样，我都嫌热，每次叫他脱了脱了，他都说，习惯了，不穿长袖反而不自在。
　　第二，徐强几乎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左手来完成，包括刷牙，吃饭，拎东西，但他又不是左撇子，因为徐强是用右手写字的。他学的是电脑专业，房间里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用来做功课。我仔细观察过，徐强很少用鼠标，而使用触摸屏的时候总是左右开弓，双手并用。
　　我渐渐习惯徐强左右手有点不协调的毛病，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可能是他的右手受过伤，所以刻意栽培自己的左手来做事。既然他从来不说，我们之间也保持默契，大家都没有提起过，只是每次我都小心避开碰触他的右手。
　　最近几个月，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徐强仿佛知晓我对他右手的顾忌，也不点破，反而利用这一点对我耍赖，还屡屡得手。每当他乞求我原谅什么的时候，总是痞痞地用右手来拖我。任谁都知道我是善良和爱心的化身呐，头顶上帝光圈，背后佛光闪闪，身旁五彩祥云浮动，恨不能找双天使的翅膀粘在背上，怎么忍心让他受苦！无论心里怎么默念一定要坚持原则一定不能轻意饶了他，最后都轻易放过了徐强。
　　所以那天叫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又在摸右手臂，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瞬间冒了起来。可恨的徐强，他知不知道一个男人时不时抚摸自己的手臂很诡异？很娘娘腔？这个死男人，什么也不愿和我讲。

　　周末照例奉老妈皇太后懿旨回家省亲。一进门就看到老妈张牙舞爪地拿着几件婴儿穿的小衣服向我献宝：“你快来看看，这些小衣服好可爱哟。”
　　想想也是，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姐姐就该生了，现在是时候准备小孩子的衣物用品了，这种事情还是身为过来人的老妈来操持比较让人放心。
　　“小欣马上就要生了，我怕来不及置办小孩子的衣服什么的。小欣自己每天不着家，我又真的抽不出时间去买，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一个人还真怕弄不周到呢。想不到这班朋友真够意思，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这几天啊，真是收礼收到手软，而且大家送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真是帮我省了不少心。”老妈手里不停收拾着，嘴里不停介绍着：“我说，你今天晚上别回去了啊，和妈妈一起睡。下午就在家里帮我把这些衣服都洗好晾好，小孩子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看到沙发上茶几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婴儿用品，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天啊，生个小孩怎么那么麻烦，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才能搞定啊。顺手打开身边一个包装精美的口袋，把里面的盒装婴儿服取出来，正巧，从口袋里掉出一张很可爱的，印着动漫人物的卡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恭喜令媛！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看见桌子旁边妈妈随手放了一大摞卡片，都很可爱，正准备上前一一欣赏，老妈突然横杀出来，抢了过去，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就是看看卡片吗，抢什么抢：
　　“妈，给我看看啦，那些卡片好可爱。”
　　“小倩，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老妈一脸心虚地拒绝道。
　　“快拿来，我要看！”是不是当中有什么猫腻？不然为什么不要我看？本来看不看皆可的我，被老妈的阻拦挑起了好奇心，劈手抢过她拿着的卡片，全部摊开来认真地欣赏：
　　“恭贺令媛有喜！”
　　“小倩：有BB了，自己要多注意身体。记得满月酒要请张阿姨。”
　　“干女儿：这种好事也不早点通知干妈！肚子里的小孩我先预订咯，不论男女，都认他作干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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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小宇宙要爆发了！
　　“小。。。小倩，你先别生气，听妈跟你说。”老妈哆哆嗦嗦面对双眼喷火的我，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啦，我只是说最近好忙，都没空去买婴儿用品，家里有人要生了呢，哪里晓得他们都会错了意，以为是你怀孕了。好多人恭喜我作婆婆呢。”
　　“你还好意思说！”天啊，这是谁的妈妈，我怎么有点不认识她？她是仇家专门派来陷害我的吗？平时老妈大大咧咧一点也就算了，怎么会搞出这么乌龙的事件！“哎，我的清白啊！你还要不要我出门见人！这下可好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已经可以预见，七大姑八大姨叽叽喳喳传诵什么“未婚先孕”“不守妇道”“现在的女孩子，哎。。。”“看不出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也搞这一套”。。。。。。
　　“黄河本来就不怎么干净，一洗一身泥。”老妈小声嘀咕着，被我狠狠一瞪，立马噤声。半晌之后，看我怒气渐消，才开口劝说：“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啊。我知道我们小倩最乖了。我负责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保证没有人说什么风言风语的。”
　　“本来就该你负责！以最快的速度澄清这个乌龙，知道吗？”我完全对迷糊老妈无语了，苍天啊，大地啊，我这辈子怎么碰到了她：“娘亲啊，我求你了，快点还我清白！”

　　老妈又试图劝解半天，两人终于把东西收拾完毕，一看，已经下午两点了，我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人想煮饭。于是老妈说她请我到外面撮一顿，算是赔罪。看在她诚心道歉的份上，我也大人大量，原谅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妈了，她从来就是这幅德行，今天不出糗，明天也会出糗，而且还不能预测是出什么天大的糗。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还是不跟她计较了。
　　“对了，妈，我好几个礼拜都没看到姐姐了。她就快生了，每天还要出门吗？”
　　“你是不知道，她屁股上长钉子，根本坐不住。胖婶也就管了她两天，之后就震不住了。”老妈无奈地叹口气：“她现在啊，衣食无忧。有地方吃，有地方住。胖婶的工钱是你婶婶出的，平时吃东西的钱也是你婶婶悄悄划到我帐上的，本来她还要付我房租钱，硬是被我拒绝了。小欣现在不用像以前那样，吃住全靠自己挣，当然乐得轻松，每天都和她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哪经得住天天在外面瞎混！”
　　“之前住我那里，姐姐虽然也出门找朋友玩，但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啊，一个星期最多一两次。”
　　“傻丫头，你们那个偏远郊区，进城一次多不方便！她当然很少出去咯。这会儿住在家里，去哪里都很方便。我还看到她不知向谁借了辆车，每天像开极品飞车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驾照。”
　　“啊？那多危险啊，你就没有说说她。”
　　“有啊，我怎么没说！你姐姐现在已经混成社会老油条了。那天我叫她安心在家呆着，不要到处乱跑，她跟我说什么有朋友生病住院，必须过去照顾。她也不看看，挺着那么大个孕妇肚，是谁需要照顾。再说，除了小欣，她那个朋友就没有别人照看了吗？”
　　“呃，姐姐怎么这样。”
　　“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呢。你婶婶忍了几个月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非要过来陪她女儿生产，你大伯呢，哼，偏不让她过来。夫妻俩正在冷战当中。这事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小欣说，她那天还问我，生孩子的时候谁陪她去医院，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面还是想着妈妈啊。”
　　“那姐姐岂不是很可怜？”
　　“哎，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家的事可麻烦着呢。对了，我跟你说啊，你可离你姐姐远点，不要被带坏了！”
　　“知道了，妈。怎么都是这句话，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唔？还有说谁过这话？”
　　“呃，徐强。”
　　“哈，看不出来，他倒是个明白人。女儿，眼光不错啊。”
　　“老妈，你说什么呐！”
　　“好好，不说，不说，多吃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