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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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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溯洄至那个梦幻般的中秋之夜,月华如水,银波澹澹漫溢进屋内,朗朗浮现出明皙似玉的一朵小小脸庞,秀长的睫毛微扬,不经意间便会轻拢起一抹清柔的光华。
身旁正共同翻阅着画册的小女孩似乎也有所觉察,心感迷惑,不由得一时瞧着出了神……
“噗嗵、噗嗵……”水花溅起,惊醒了坐于河边草地上正发着呆的沙罗,转过头去才发现是不远处几名顽童在打水漂嬉戏。只见其中一个又扬手抛出石子,于是沙罗大声跟着他们一起数:“一、二、三……”那枚石子竟然在水面上蹦了六下,她的嘴角顿时扬起,站起身来向他们跑去。
“小健,你可真神勇,怎么我每次最多只能蹦个两、三下?怎么样,教教我吧。”
才刚表现出色的小男孩挠挠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算什么,叶家表叔才叫厉害呢,他打出的水漂可以飞十一下!”小健和一众伙伴的脸上随即流露出无限崇拜的神情。
想不到还有如此神人,沙罗不禁心生向往,“他住哪里?你带我去找他,我可要拜师学艺。”
“他们一家都去镇上喝喜酒了,大概要住个两三日才回来。”小健瞧见沙罗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于是又说道:“等他回来我带你去,不过……也得他心情好的时候才行,否则他可不一定理你。”
“那就一言为定!”
“……沙罗姐姐,我们想跟你学画画,像阿秀姐那样可以吗?”自从前日他们在阿秀家无意中见到沙罗信手涂鸦的“杀生丸”(作者按:漫画《犬夜叉》中的人物),早就打定了主意。
面对着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眼眸,她爽快地答道:“行啊,下次我让阿秀去找你们。”
“真的?!……耶!”瞧见他们皆是一幅欢欣雀跃的模样,沙罗纯真的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一会儿,小健他们便被大人们找回去吃饭了,沙罗回到之前发呆的地方,重新坐下。日暮西斜,远处黛山隐隐,淡金色的光影在天地间流转,她便被勾勒在了明昧不定的晚照里。
之前回想及记忆中那似真非切的一幕复又呈现……
画面中的沙罗还是垂髻之年吧。那个惊鸿一现随大人来她家做客的小玩伴,当天便离去,再后来听说举家迁移至南方,同年的夏天,沙罗开始了她的学生时代。从蒙昧稚童渐渐步入豆蔻年华,也曾相识过些白皙的漂亮男生,她的态度通常都会大方热情,然而待到彼此熟悉后,人家表示好感,她又会断然拒绝,弄得对方哭笑不得。
也许是当年月圆之夜便中了某个家伙的“玉面魔咒”吧,沙罗心底如此感叹,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她不过是单单喜欢他们的赏心悦目,却总也无法心有所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时常会浮现那张俊秀无暇的可人脸庞,无法从容摹绘他此时的模样,每每总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怅然。
他有多高了?是胖还是瘦?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曾恶作剧把他弄哭了的小姐姐?是否还有机会来她家做客?
可是,转而念及家中最近的那些不快,心绪随即黯淡下来,一如此时天际的暮霭沉沉。
从来,她成长的家庭就令旁人羡慕。
父亲杜维棠是家报社的摄影师,开朗风趣,屋内经常是高朋满座,欢声琅琅,通常这个时候,活泼好动的沙罗就是他们的开心果。懂事以来,无论何种情况,父亲都给与了她充分的尊重和理解,还有自由,平日里,他们是父女更是好朋友,遇上烦心的事她倾诉的对象往往是父亲,而不是母亲。时值电视正播放《成长的烦恼》,其中的JASON是当年众多同学心目中理想父亲的典范,可沙罗就曾自豪地对他们说过:“我的老爸比JASON更好!”
每逢周五下午没课,她家便是一群死党的聚集地,事先父亲便会按照她的要求去文化宫老同学那里借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港台连续剧片子,之前还会预备下各式好吃的点心和零食。他从不曾对沙罗的学习成绩有任何的指标性要求,他认为一个人的品格以及成长中的快乐远远重要过一切,因此,她的父亲在他们班内可是很让大伙仰慕的,连班主任私下向沙罗感叹:“向你父亲告状永远都是无济于事。”沙罗顽皮地吐吐舌头,心底却着实感激父亲赋予她如此宽松的成长环境。
在大学任形体舞蹈老师的母亲木云岚,向来是沙罗心中娴静优雅的代名词,练功房内的母亲更是美的化身,或许是这份崇敬之情再有个性上的差异,使得她总觉着与母亲之间隔着什么而无法如待父亲那般随意亲切。
但是,父母间的感情却是极为融洽,对于父亲私下提及对母亲一见钟情,继而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浪漫爱情故事沙罗总是百闻不厌,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彼此极少红过脸,只是,将近一年来,他们口角日起,当然不会当着沙罗的面,只是次数多了,终会落下只字片语被她拾起,却是隐隐涉及父亲有了外遇。
她绝对不相信。
一定是某些误会引起了母亲的多疑,如此珍爱她们母女俩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他们?!
所以,当正在浙北乡间休养的三舅公打电话来让她去过暑假时,她爽快地答应了,其实是希望能留给父母单独的空间好好沟通,待她返回的时候可以见到他们和好如初。
只是,那时沙罗究竟还是个孩子,而将所有的问题看得太过简单和乐观了。
开学后便会升入高三,抓住最后轻松的时光尽兴,这样能够凝聚更多的力量去面对挑战吧,她甩甩头,深吸了口气,对着水面舒眉微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沙罗正准备起身将一旁的画架收拾起回家,倏尔,不知从何处飘来串串悠远的音律,那仿佛轻吟浅和般纯净的音色一点一滴融入在夕阳余晖中,穿过茂密的枝叶斑驳题落一地诗意,周遭的一切显得更为恬静,沙罗不觉凝神仔细聆听着,浑然忘了身处何地……
直至悠扬的旋律隐去,沙罗才意识到那是口琴的音色,不曾想会在这座偏僻的村落内闻见。她随即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吹奏之人的踪影,此时传来“呜呜”的古怪声响,沙罗的眼中顿时有了喜意,但见一条黑色的小狗欢快地向她奔来,不远处跟着位笑容甜美的少女。
沙罗蹲下身子,挠挠那条小狗的下巴,然后使劲抚摸它的脑袋,“Yoyo,你是来找我回家吃饭的吧。“那只被称为Yoyo的小狗使劲地摆动着尾巴,前肢搭在纱罗的膝盖上,热情地舔着她的脸颊,沙罗边笑边道:”谢谢,谢谢Yoyo……阿秀,你看它真是热情。“
“它是在欢喜你给它起的名字呢。沙罗姐姐,我们回家吧。”
阿秀是三外公的侄孙女,镇上师专一年级学生,是村里出名的温柔秀丽女孩。或许是年纪相仿,性格动静互补,彼此一见如故。白天得空便随着沙罗学习素描,夜晚两姐妹同榻时常嘀嘀咕咕聊至深夜。
当晚,早早便入睡的沙罗梦里始终淡淡萦绕着的那阙悠扬清澈的琴声……
第二天下午,沙罗开始教他们学习素描,她其实才到这里五、六天,却已经和村里的那些十多岁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还会跟着他们嬉闹,甚至有时是带领着他们疯玩,族里的长辈都笑她是个“蛮丫头”。
三外公知道后,捋髯笑呵呵道:“我们家的沙罗外表和云岚真是不差什么,可性子却像足了你外婆小时候。”
沙罗耸耸肩继而笑道:“啊,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吗?嘻嘻,是呀,单以我的外表来判断就会上当噢,爸妈的同事第一次见到我通常都会夸赞说是个文雅乖巧的孩子,爸妈就会看看我,然后相视而笑,他们心里肯定在说:‘我们家的沙罗哪里来的文雅?又怎么可能乖巧?’
薄雾缭绕,窗外的晨鸟正梳洗啼鸣,朦胧间沙罗的耳畔处却时远时近拂过那清越的口琴声,她的睡意顿时全消,随即跳下床,趿拉着拖鞋散着头发冲进院子,正想出门循声寻觅,才刚走了几步,琴音却嘎然而止,于原地愣了一会,怏怏然只得重新回到床上,却把身旁的阿秀给吓一跳。
第二天傍晚,沙罗拿着一个网球正和Yoyo在院子里玩闹,忽而,纯净细腻的音律再次于空中轻轻回旋而起,她站起身来,想过几秒,于是从院落一角的台阶迅速爬上了屋顶,小河两岸的景物一览无遗。
河畔垂于水面的老树粗壮横枝上半倚着一个身影,手中托着一把口琴,悠然地送出阵阵天籁,微风拂过,柳絮轻扬,树影婆娑,金色迷蒙的夕照里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且对方侧着身子,斜晖将最后一脉神韵晕染,原本如镜的水面此时轻轻抖动着点点碎金,偶尔会有倦鸟归飞,眼前犹如一幅淡淡泛黄的古老扇面。
一曲毕,他随手轻轻抖落飘落在衣襟上的槐花,于是,幽绿色的水面上浮起点点鹅黄,随着水流辗转天尽头……
正于此时,冷不防,那人转过身,抬眸似乎竟是向着她而来,沙罗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不知何时爬上来的Yoyo 倏尔在背后猛吠了一声,沙罗受惊,一不留神脚下打滑,人仰天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