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冷·其一》幽奈

1、初解 清风拂冷

　　天光灰暗，空气里透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云层低的似乎可以挨到拂冷阁高高的楼尖。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打着各色的油纸伞，从上向下看，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伞尖。
　　不魑穿了鲜艳的红缎福字对襟小褂，同色的短裙上被楼顶的土尘弄的一道道的黑。她坐在屋脊边上，晃荡着穿着娇小的红锈菱纹蟒靴的脚，伴着半人高的墙头草，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小坛里的桃花酿，兴致勃勃的看着人群象子牙河里汹涌的水，从眼前流过。
　　直到一坛子的桃花酿见了底，她才懒洋洋的起了身，正准备到后院的地窖里再取一坛，却见那最近几年都没有人推开过的院门动了动，转瞬被推开了，进来了个人。
　　无奈的将手里的坛子扔在楼顶上，不魑翻身而下，直落在那人面前。来人镇定的看了过来，她才绽开了一抹甜甜的笑，“客官，欢迎光临清风拂冷。您是先打尖还是住店？”
　　次回不魑娃娃
　　欣霖站在阁前，地上的杂草几乎有了半人高。他穿着一身细白绢子长袍，却仍似落雪中的一点寒梅般，苍白尤胜。清冷的不沾人间烟火似的。
　　面前的女娃娃巧笑嫣然，长发未束，唇红齿白，偏又生就一副瓜子脸，更显娇俏三分。仿若邻家的少女一般可爱。
　　他亦笑，“不必，小坐片刻便可。”
　　“那好，客官请随我来。”不魑微微的歪头，转过身去，一蹦一跳的走在了前头。风轻轻的吹了来，拂面清冷，带着些许清甜的桃花香气。欣霖跟了上去，转过了几个庭院才到了那看似只在眼前的楼前，只觉得楼前秋风格外的萧瑟，颇有些肃杀之气。抬眼一看，隐约看到楼前的匾额上写着拂冷阁。阁楼外观破旧，房顶杂草丛生，看来是无人打理已久。
　　不魑走上前启了门，开门那瞬好似推开了另一个尘世般，突如其来的明亮灯光使得他眼前似乎有片刻的失明。暖风吹出，带着股甜腻的香，入鼻香甜，余味却清冷，待到甜腻散去，徒留着鼻端到肺腑的冰凉。就好象燃烧的焰火灿烂过后的灰烬飘洒的惆怅，妩媚的花容终将老去枯败的残忍凄凉，使的人心莫名的刺痛。
　　他敛了敛心神，看着启门迎客的那张笑脸，全不为这香所动。迈进的脚步不由得停了，忍不住再吸了吸鼻子，却又觉得不同了，好象只是普通的桃香。
　　“客官，您不进吗？”不魑站在门口见他久站不入，微微有些不耐，不由得出声催促。欣霖如梦初醒，才缓步而入。不魑待他进了，轻轻的掩上了门，引他入坐后，又道：“客官可要饮些什么？茶水还是酒酿？这里可是什么都有。”
　　屋内梁上悬着六顶五角琉璃灯，照的堂内灯火通明。偌大的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桌凳，与一般客栈并无二致。他略一思索，“酒酿都有些什么？”
　　不魑闻言嘿嘿一笑，眼梢眉角喜气洋洋，皮肤雪白好似个瓷娃娃，“客官想用什么？”
　　这句话倒问住了他，乍一想之下，也不知道要用些什么。那边不魑似是明白过来，从柜后拎出了个小坛子，转身又拿出了煮酒用的器具。一一摆在桌上，准备好后，就开始煮了起来。
　　水声咕嘟，热气蒸腾。水红透亮的酒汁在琉璃盏里好象华贵的宝石。银骨炭静静的在镏金鼎炉里烧着，把桌面弄的焦黑。不魑却全不在意，轻轻的晃着脚，美滋滋的等待冰凉的酒水达到适宜的温度。
　　一时的无声。温暖的气氛下，连着赶了一夜路的欣霖眼前开始模糊，朦朦胧胧的好象身在梦中。直到鼻端嗅到一股甜美的香气，他才醒转，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客官可是少有的有耐心呢，往常的人可都着急的很。有耐心的人有口福，来尝尝这酒吧，本店的独家酿，名曰桃花。”
　　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盏，他哑然失笑。心道，这小女娃可真会做生意，随处可见的桃花酿怎的就成了独家的了。端起凑到唇边，一股甜且清的味道直钻入鼻中，直到入口，他才知道错了。本以为甘甜的酒汁却干涩的紧，涩味夹杂着辣气直冲到胃里。不由得呛咳个不停。
　　那边的不魑却看着他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就象琉璃灯角上的翠铃儿，被风一吹，哗啦啦的响的甚是好听。咳着咳着的他不由得就静了声。看着不魑发起了呆来，明明只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神却偏偏沧桑的象经过了风雨百年。
　　口中的涩味淡淡褪去，一股绵软柔长的甘冽从清涩中一点一点的透了上来，还未等人喳出滋味，却转瞬不见了，口中什么都未曾留下，好似刚刚不过饮了口水。那一点甘冽便格外的撩人起来，让人心生痒意。
　　他移开了眼，从桌上端起酒盅，细细慢慢的喝了一口。回味过后，不由赞道，“好酒。”
　　“那是当然的！”不魑微微仰起头，表情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那可是我亲手酿的酒。一般人我可舍不得给他喝……”说完，又歪了头，细长的单凤眼眯眯着望了过来，“客官，时辰可不早了，现在该谈谈咱们的生意了。”
　　他也肃了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一字一句道，“傲世庄，朱慈。”说完，他望了过去。却只见那女娃微微一笑，“真是桩好买卖呀。快剑朱慈……兵器榜排名第几来着？”皱着眉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喃喃的，“到底是第几来着？”
　　“第一。”他道。
　　“原来是第一。”不魑撅起了嘴，“总是记不住……这也有个几十年了吧？过几年就换上一次，真是麻烦。客官是要买他的命？”
　　“是。”他点了点头。远处传来敲打木梆的声音，听来，已是二更了。
　　“那好，请客官稍稍等上个片刻。娃娃即刻去取。”靴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噼啪的声音，转眼间小女孩已经到达了门口，忽的转身对他娇憨的一笑，“如有怠慢还请见谅，柜上有酒，长夜漫漫，客官不妨多饮一杯，也好打发无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