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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空谷佳兰素翩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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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空谷佳兰素翩翩
疏烟懒月,瑶台念荒寒。天暗翠袖薄下兰。水盼兰情幽幽,琼枝玉树临风颜。风翩翩,水浴清蟾庵。今人留,情已远。兰在幽林亦自芳焉!非恋春,帘卷东风,清风朗月离轩。
——调寄《淡黄柳》
夜,静悄悄的。
桃花坞的院子里尤其的静。
悄怆幽邃,令人黯然泪下。
美丽的小楼房一池小水,清冽而明净。
风时有时无,没有的时候,那一潭池水静静的,没有丝毫涟漪,平静如明镜。
闪亮的小星星望着地面,辛劳的人们已安然入睡。
被一层薄薄的丝云遮掩的弯月,犹如一把银色镰钩,挂在那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星空中。
小小的潭水映着明照大地的新月,偶尔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泛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犹如银鱼在那里穿梭,既而怡然不动,渐渐的,渐渐的,平静了,又如明镜般映出两岸青树蔓枝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一块美其名曰“锦垂堪上”,立着一位凌波仙子,白衣飘飘,美如瀑布的长发被清风吹拂得微微飘动。
一阵阵令人黯然神伤的笛声抑扬顿挫,妙乐联珠般从她口中发出。
那整块晶亮白玉雕成的“千年寒玉笛”与她的朱唇形成鲜明对照,益发显出那樱桃小口的小与红。
笛声所吹乃是一首《广陵散》,曲声忧郁而哀伤,孤独而黯然。
至情至性,显出这女子孤傲而寂寞的心情,没有朋友,没有知音只怕是这世上最令人悲哀的事了。
那白衣仙子将手中的“千年寒玉笛”忽的扔向小小潭中,“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与她的泪花交织在一起,有咸无凉,白净而心酸。
那支玉笛在湖面上漂着,突然被一只白嫩的手托了上来,一个清秀的少年从水中抬起头来。
“我正睡觉,你为何用笛子敲我?”那十五、六岁的少年湿淋淋地爬上岸来。
他口气虽是责备,却明显地含着爱怜、娇嗔的意味。
公主仍然迎风而立,妙目一转道:“引你出来!”她的声音使少年的笑容都僵住了。
少年忽又惊道:“你早就知道我们家在池底?”
公主点点头问道:“叫什么?”赫然是长辈对小辈的预期。
少年微感不快,但当他望见公主的眼神时,那一丝不快烟消云散,爽朗地答道:“水松凯。我们家有五个人,老爷爷,我小松鼠,还有小蝴蝶羿美蝶,小百灵檀灵儿,小鹭丝凌丝丝。”
公主从他手中接过玉笛,问道:“叫太叔磐?”此话问得无头无脑,幸好水松凯甚是机灵,除了爷爷还有谁呢?
他摇摇头道:“我爷爷从未提过他的名字,不如你……哎?你叫什么?跟我一起去好了。”
公主简洁地答道:“宛花花儿。”
于是,两个小鬼头(糟,公主可不是小鬼头)一起走向潭中。
一个少女从后面冒冒失失地“飞”来。
“哎,你们不可以跳‘潭’自杀的!?”她的声音明媚而娇艳,叫水松凯心头一震。
他回答道:“非也!吾等乃回家矣!”
少女忽的怔住了,睁着两只大眼睛,机灵、调皮、明亮的大眼睛,但少了一件最重要的气质。
她好奇地问道:“我是香祖爱素素的女儿惠悉卒,可以和尔等一起回家吗?”
水松凯欢喜道:“好啊!姐妹们跟我来。”
于是,她们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水底世界。
只见一座一丈多高的小山坐落在小小潭底。
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旋在门口。
水松凯一按龙口内的龙牙,大门徐徐开启,等他们一踏进又关上了。
稍涌进来的清水从龙口内如喷泉般喷出去。
里面全用水晶做成,透明的白玉镶在里面,形成一朵朵美妙逼真的白莲花,花心是一颗鸡冠形的朱玉,红白相间,分外迷人。
又是一座碧绿的大门自动开启了。
里面真是富丽堂皇,足可与大内一争高下。
但见地上所铺乃是特制的波斯红地毯,两人身上的水滴在上面,居然全给吸收了。(公主身上无水)
四壁是蔚蓝的墙纸,挂着历代名人之作。
有范宽的《雪景寒林图》,宋徽宗赵佶的《芙蓉锦鸡图》,李公麟的《五马图》及来友仁的《潇湘奇观图》,以及张择端的全条《清明上河图》,还有赵孟兆的《秋郊钦马图》,均是名家手笔,风格各异。
公主的十岁之作《蕊心姊妹图》居然被置于正堂案桌上,两边点着牛筋大烛,清凉的百年沉香袅袅升起,使得这大堂无比庄严、肃穆。
公主心中想起十三年前的宫门秘辛,不禁黯然伤神。
十三年前,公主的生母宛凌蕊得知了小妹宛盈蕊深爱之人竟是他俩的生父子惆怅,不禁为这种误会的□□感到吃惊和无可奈何。
她偷偷跑出大内,在养父宛衣幕的府中见到了早逝生母蔓青的遗容,又目睹了生父与小妹的双双徇情,悲痛欲绝,一口气跑出宛府。
在那深秋的傍晚,满山的秋叶中,她认识了太湖帮主太叔磐且与之深深相爱。无奈身为皇妃,自愧乃残花败柳,与太叔磐缠绵一夜后,无言离去。只因当时她已身怀六甲四月多了,故此缠绵非彼缠绵也。
几月后,生下了公主,自感自己愧对弘治皇上,郁郁而逝。
公主从小失母,十岁时亲调丹青凭想象画出了母姨二姊妹之像,竟极似真容,遂题名《蕊心姊妹图》,不料一月后在皇上看后不翼而飞,原来到了这里。
水松凯笑道:“我去唤爷爷和妹妹。”
惠悉卒不知这段情史,细细欣赏起这幅画来。
但见画中两少女极为相象,左边的姐姐比较庄重、温柔。
她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忧伤、哀愁,又似乎正满怀希望地等待远方的恋人;她头上盘着高高的宫髻,珠钿玉翠,摇晃的碧簪是如此的逼真;她的鼻梁很挺,细嫩白净的肌肤配上张开欲语的樱桃小口,不禁分外美艳,难怪皇上喜欢!
右边的妹妹则较为刚正、直爽。睁得圆圆的大眼睛显出刚毅的神色,似乎在诉说一个悲壮动人的故事;她的头上是小小的对称髻,使她显得比较可亲;她身穿浅黄的宫装,似乎随时准备与情人兼父亲从容徇情一般。
惠悉卒不禁大赞公主的妙手丹青,另一面则越看越觉画中少女与宛花花儿相象。尤其那端庄、高贵的气质更是一般无二。
一阵轻微的风声中厅中多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声如洪钟,大笑后道:“原来是两位小妹妹。”
惠悉卒也盈盈笑着,福了一福道:“小孙女惠悉卒见过老爷爷。”
老者又复一声大笑,静待公主的拜见。谁知公主竟冷冷命令道:“摘下面具。”
“老夫已年近古稀,难道还是假的不成?”老者虽立刻反驳,然仍掩不住略带惊慌的神色。
惠悉卒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附和道:“老爷爷,您就显出庐山真面目吧。”
老者见行藏已露,长叹一声,缓缓摘下面具,显出一张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英俊的脸来。
公主心中暗道:“难怪母亲会与他一见钟情,他实在太痴情了!”
太叔磐似乎换了一个人,爽朗的笑声不见了,变得忧郁而哀伤。
他望了一眼公主问道:“你到底是……”
“公主。”冰冷的声音却如一股甘泉流入太叔磐已干枯的心田,令他心神一爽。
他恭敬地鞠道:“恕太湖帮主无礼。”他这一鞠却迟迟不曾起身,只听他喃喃道:“就跟她当年一样,她只是睡着了,虽然永远不会再醒来,但是我相信她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公主,你说呢?”
惠悉卒在旁边含泪欲泣。她本来惊奇得很,但是当她看到太叔磐的眼神时,在她心中取而代之的是了解。
她想起五年前,她母亲香祖送走不得不出关的父亲惠澜时的眼神,是那样的痴心,那样的殷切,这种至情至性的爱不愧是人间最高尚的情感。
公主知道自己是无能劝解这位饱经风霜、饱受相思之苦、离别之痛的父辈的,他十二年来受了那么多煎熬,仅仅为了一个只相处过一夜的女子,这种感情已足以震天地,撼鬼神了。
一大群少男少女走了出来,望着摘下面具的“老爷爷”迷惑不解。
太叔磐让他们先参见公主,随后开始述说这个回肠荡气的故事。
等他们从哀怨的气氛中摆脱出来时,公主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他们似乎都长大了许多,刚出来时的幼稚的眼神已变得成熟、庄重。
清清的水中突然冒出一位白衣仙子,看呆了那月、那星、那一切!
朗朗、清脆悦耳、冷冷的声音更可令夜莺失色、黄鹂自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公主的泪如涌泉般滴落,母亲!思念母亲,令她无比哀痛。
她虽然身为公主,又深受宠爱,集美貌、财势、聪慧、武功、奇物于一身,但是她少了一件人间最宝贵的——母爱!自她呀呀学语,就从未见过母亲,只有陌生的人将她奉若神明!
公主是多么思念母亲,多希望能有奇迹产生啊!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能对谁诉说呢!
月落西方,旭日东升,又一个好日子来临了!初三的晨和初二的晨一样的美丽、迷人!
苏州的快活林,名震遐迩。
大年初三更是有大批的人在此游乐。
六个青年男女一起来到林前。
打头一个青年二十四、五岁,一身黑衣,在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里尤为惹人注意。
他左边一个比他略小的娇艳女子娇滴滴地递给守林大汉一张名柬。
“薄情洞洞主:薄情娘子、薄情君子。”
守林大汉一惊,急忙笑脸相迎,随手放出了一只信鸽。
中间两人也是一男一女,均是身着蓝衣。那女子也是妩媚动人,名柬上是:
“绝情谷谷主:绝情仙子、绝情王子。”
最后两人则是曾出现过的无情园无情妃子、无情公子。
不一会儿,快活林主阳雨豪亲自将他们请进了“快活精舍”。
阳雨豪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美男子,惹得三位“仙子”、“娘子”、“妃子”心荡不已。
阳雨豪前脚踏进精舍,信鸽“后翅”落在他肩上。他只能歉意地一笑道:“恕阳某失陪!”紧跟着出去了。
没等他走至林口,一个阴阳怪气的人已自己走了进来。
那人头梳宫髻,耳戴翠环,却留着一部雪白的长须;面如娇娘,上身着短褂,下面却系着一条黄色的百褶罗裙,走的却是文人的大方步,手中持一柄雪白折扇。此种样子不男不女,令人既好笑又讨厌。
林中却无一人笑得出来,连阳雨豪也呆在了那里。
只因此人竟是武功不高、却人见人厌的阴阳凤凰冉姬!他这副打扮已够令人作呕了,再加上忽娇忽豪的声音,更是令人头痛,比之三情主人更是难缠!
阳雨豪只得陪着笑脸迎上去,心中却暗奇今日怎的如此碰巧?江湖上难缠的人物全上快活林来了?
不一刻,林口又幽灵般出现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却又非得恭维的九天魔王!
阳雨豪硬起头皮也将他们请进了“精舍”,当然途中也恭维了九十九次多!
九宵仙女则更加不客气了,自己“飞”进了精舍。
这九人个个美丽异常,令众人耳目一清,九天魔王更是垂涎欲滴。无奈这九朵全是带刺的玫瑰,与九天魔王足可分庭抗礼,故此不敢下手。
阳雨豪已气喘吁吁,尴尬道:“几位今日齐来快活林,阳某实在有幸之至!请到‘快活台’去白相相如何?”
偏偏这二十五个人全是听不懂江南语之人,对阳雨豪的这句插入语“白相相”茫然不知所以然,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有各自憋在肚子里,去了再说。
快活台是一个极大的圆台,四面绿树环合,幽雅清静,却让阳雨豪竟在此设了快活林中的最大赌场。
台上共有十台大桌,人们酒气熏天,满口秽语,嘈杂喧闹,穿梭往来。但一见阳雨豪,全都静了下来。不一刻,全部退出了台分散而去。
不到一刻的功夫,阳雨豪门下迅速清除了肮脏的场地。
阳雨豪请众人登了上去。
阴阳凤凰冉姬人虽讨厌,肚中墨水倒也有些,脱口而出道:
“青松环合绿葱葱,
新年伊始见新绿。
若欲赏遍四时景,
待到日后长住此。”
此诗虽然直率,显得浅薄,总算难为了冉姬这个不男不女的武林中人了。
阳雨豪让门手搬上了一副镶玉骰子,在正中一台前请众人开赌。
九宵仙女的老八柴宵首先从袖中掏出十张千两的银票,娇笑道:“谁愿和小女子打个头炮?”
九天鹰王的老五苍天魔——一个面色惨白的僵尸道:“老夫来!”他的冷冷的声音中夹杂着珍珠的碰撞声。
五颗滚圆的珍珠在苍天魔手中闪闪发光,只可惜白“珠”微暇,两条小黑线画蛇添足,而且每颗均有。
阳雨豪仔细地端详着道:“好,这五颗珠子如此之大,难得,每颗均三千两,可惜未得白玉无暇,两千两一颗可是公平之极,苍兄以为如何?”
苍天魔微微点头,心中暗道:“他这快活林主倒是识宝能手,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
柴宵咯咯笑道:“苍兄长小女子多多,请先掷好了。”
苍天魔“当仁不让”,随手一扔,居然是一个十七点!“呃!”柴宵在他扔下时轻轻发出这声音。
其实他看似随手一扔,实已暗运内力,本想掷个十八点,谁料被柴宵这轻轻一“呃”,偏了半分,成了十七点。
这叫“哑巴吃黄莲”,柴宵轻轻巧巧地掷了个十八点!苍天魔哪敢哼半声,只因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他,他岂能有失大“魔”身份!
于是,苍天魔的五颗珍珠滚入了柴宵的袖内。
九天魔王的老九成天魔气愤已极,怒发冲冠,抓起骰子叫道:“老夫来和你这老东西一搏!”他力大无穷,此时怒极之语,声震九宵,竟令得四周树叶纷纷坠落。长青的松树竟变成落叶之树了!
老大中天魔阴险沉着,狠狠用眼神制止成天魔,无奈老九竟视而不见!继续边大怒边掷了下去。
“原来只是小四,成兄,你的赌本是什么?”九宵仙女的二姊青宵娇笑道。其他八宵:神宵、碧宵、丹宵、景宵、玉宵、振宵、柴宵、太宵亦随声附和。青宵一扔,乃是一个小六子,但总比成天魔好多了。
成天魔的脸气得有如猪肝,扔下一串贝壳后奔到了台的边缘,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一串贝壳五彩缤纷,形态各异,可爱之极,虽不是价值连城,却极为难得,柴宵开心得放入怀中,快活得似乎一下子小了十多岁。
九天魔王为首的中天魔阴笑了两声,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型画轴。
原来竟是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的真迹,一首小诗曰:
“苍穹兮漆黑,
繁星兮若棋。
明月兮皎皎,
练湖兮粼粼。”
诗并不深奥,但优美而简洁,苍劲有力的小楷无疑是一件墨宝。此物就非银票、珍珠、贝壳之类所能比了。
总算最后定价为二十万两,为珍珠、银票的总和的十倍!
九宵仙女可不甘示弱,立即拿出一柄扇面,上面居然是当代才子祝允明的真迹!而且此扇精美小巧,雕工精密,花样奇特,实为罕见之宝!已足以抵得王献之的墨宝了。
于是神宵首先抓起骰子,微微一压,闭起双眼,扔了下去。
“十七!”神宵一惊,原来中天魔微微碰了一下桌子,却又不能说他作弊。只能怒在心头了。
中天魔更加得意,竟将骰子远远扔向空中,随后随手一接,居然稳稳的是十八点豹子!
九宵仙女极为不满地将祝扇扔给中天魔,赌气坐到了另一桌旁。
阳雨豪刚想过去劝解,老二羡天魔突地叫住了他:“阳老弟,你我也赌两手如何?”
阳雨豪只得止步转身,问道:“阳某可没珍奇异宝,不知羡兄要赌什么?”
羡天魔狡诈地笑道:“你的快活林足值五十万两,我就用区区不才的首级与你一赌如何?”
阳雨豪大吃一惊,心道:“原来你们是为了我的快活林而来,怪不得,我以为自己突受武林重视了呢!”
他正思潮万千,忽被羡天魔的阴笑打断,只得敷衍道:“这就算了吧。我们何必以人头作赌本呢!不如换一件吧!”
羡天魔却紧追不放:“开饭馆的怎能嫌客人肚子大,今日咱们赌定了。”
阳雨豪无可奈何,看来天绝人也,不过他也不见得能保住多久,冉姬和六情洞主、谷主、园主正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于是,阳雨豪胆子一壮,豪爽地说:“赌就赌!阳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羡天魔很是“有礼”,道:“宾不压主,请阳林主先掷吧。”
阳雨豪既抱定了静观之心,遂轻轻一掷,乃是极小的通赔小三,几乎是输定了!
谁知羡天魔突然叫道:“啊呀,阳林主怎的如此不小心,你的快活林难道你肯拱手让人?不如重新来过。”
他这激将法对别人或许不足,对付阳雨豪这种直性男儿却足足有余,再说阳雨豪早打定了心思,反正迟早要输,何不做个人情,顺水推舟,又保住了大侠的名头!
于是,他摇头道:“君子一言,岂可擅悔!请羡兄掷吧!”
羡天魔见他中“计”,得意非凡,卖弄手法掷了个满堂红“豹子”!
他哈哈大笑。“快活林是我老羡的了!”突然老大中天魔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弟,你简直太丢人了。”
“丢了谁?是老婆还是媳妇?”突然一个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但是,当他们望见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后面跟着的是五大令时,笑容全部僵住了。
一位神色端庄、美丽阴森的中年妇人在另一个小女孩推动的华盖中缓缓走下来。
九天魔王、九宵仙女、六情主人、冉姬全部跪了下来。五大令也带领手下齐齐参见她。
中央令顼寒眠是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她恭敬地禀报道:“属下等参见王母娘娘!”
原来,此人竟是二十年前有如昙花一现却震惊江湖的女魔头“西王母”浑彧非!如今却成了鞑靼部小王子进攻中原的大元帅!而这些“属下”不得而知是先锋部队了。
这一切,看得躲在一旁的红瘦和绿肥暗暗心惊,幸好九湘女和十二肖女一早就回宫禀知皇上去了。看来必欢不久就要起事了。
开头问话的那个女孩被西王母耳语了一阵,责问道:“你们真是不打不相识,都是自己人,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另一个女孩接着对阳雨豪道:“阳林主,你是识时务的英雄,不如也加入我们小王子吧。”
阳雨豪低头细思,不一刻,抬起头正义凛然地道:“我阳某七尺男儿,岂可卖国求荣,不要废话连篇,要杀杀好了,随你们的愿。”
西王母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的眼光,但立即喝道:“废了他!留下快活林!阳雨豪,你已刺探到我们的消息,本该论斩,姑且念你初次犯人,本王母不想大开杀戒,逃命去吧!”
先前那小女孩低头问王母,西王母轻声吩咐道:“春泥,废了他,”又转头对另一个道:“秋草,扶我坐好。”
于是,两人按照她的吩咐,一个废了阳雨豪的“性命”,一个则扶她坐上华盖。
阳雨豪渐渐消失在林的尽头,这些平日颐指气使、雄霸一方的大魔头在西王母面前有如驯顺的小绵羊,个个俯首听命。
西王母严厉地批评道:“诸位的办事效率实在太好了,哼,都快三天了,居然只发了三份,一个月要发完一百份怎么能行?小王子平时算白养你们了,这么多人,都只会吃饱了干撑着。无情妃子、公子总算有一次小功,秋草,在中州侠侣和江南书侠旁记上他们。”
春泥帮着秋草将这张特大名单展了开来,只见这张名单上几乎罗列了天下所有的高手:
“少林掌门:一心 十八罗汉:一清一明一尘一了一空一然一觉一悟一净 一晓一逸一洒一远 一方一休一息一慈一通
武当掌门:澄香 三香:(除掌门外)静香 芸香
华山掌门:仙尼飘慈 神尼:飘悲
天山掌门:幽凄残 妹:幽凄愁
黄山掌门:玉女鹿茸茸 翠袖廿姐妹:雾雾霁霁 霄霄雯雯霈霈霏霏霓霓霜霜 霖霖霞霞霾霾霆霆雰雰雳雳雱雱霎霎霑霑零零霈霈露露
昆仑掌门:青悠子
峨嵋掌门:云帕尼 弟子:伞薏景
终南掌门:快活老君佶恨楼 女:佶雨桐
南海掌门:蓬莱仙姑
北七省盟主:芳潺溪
南六省盟主:竹若仪
丐帮帮主:郦晶怜 三长老:羊旭苍青裘狐
布达拉宫宫主:黎妮
鄂鱼的眼泪主人:壶妙澜
玄妙观观主:无右大师
太湖帮帮主:太叔磐
金谷园园主:兀官蓝
玄仙岛岛主:无名老人
叠翠山庄庄主:台涛
天下第一神偷:子丰雨 师弟:卜秋海
唐门掌门:唐子骢 妻:卞鸾睐
南宫世家掌门:南宫不仙 弟:南宫半仙 子:南宫梦
东方世家掌门:东方樱 夫:祈舞熏
慕容世家掌门:慕容江涛
杜康二仙友:醉仙 酒丐
东海九仙子:箫魂子筝音子笛鸣子琴丝子歌颜子棋弥子书香子画嫣子诗玥子
长白天池三姝:淑慧静娴丽雅
泰山十八公子:渊鹤痕侣松萝 吾杏菲修羽枫殷鸥潮雪柳青穴紫绮双绚幻衣熏阳寿惋芯廖粉窠阙逸群泉丹荃千叶迭力荩漾寒烟翠敖碧絮廉韵波 寒烟翠姝:寒烟姿
岁寒三友:梅清影松香海柏晴风
中州侠侣:闾丘翔卿百里翠绡
情愁双侠:言丹尘琴芳萦
香祖:爱素素 女:惠悉卒
江南书侠:尉迟寒剑”
秋草在已送到请帖的三人后面用一支朱红的羊毫笔打了勾,并将无情双洞主的名号写了上去。
西王母满意地望着两女收好名单后,微带恐吓意味地道:“你们听着,若是这一百十九人二月初一不上圣天宫,本王母唯你们是问!快活林由冉姬暂管!”
众人唯唯诺诺,直待王母的华盖去远了,方敢抬起头来。
于是各自抱拳,带着自己要发的请贴纷纷散了。
只留下一个人——阴阳凤凰冉姬,他站在空旷的快活台上,常阴阳怪气的他突然似乎怀有无比心事地叹了口气。
他正待飞出此林,突然眼前一亮,一位有如天仙般的白衣女子犹如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美貌的丫环侍立在一旁,虽然在白衣小女孩面前逊色不少,但仍不失为绝代佳人。
中间的女孩美丽而高贵,冰冷的雪白的娇嫩的脸犹如大理石一般,又密又长的黑发一直拖到地上,那么美,那么有光泽。
她的眼睛严厉而尖锐,似能一剑刺穿你的心一般,令人不敢正视。
冉姬觉得自己实在不够佩得上看她,他一把将头上的假发拿了下来,摘下耳环,拿下胡须,脱下百褶罗裙,收起折扇,随后不由自主恭敬地问道:“您是……”绿肥不禁好笑,此人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俊男子,却偏要扮成不男不女的人。
女子冷冷的声音响彻云霄:“和你赌此林!”
冉姬大吃一惊,总算他闯荡江湖多年,恢复平静地道:“您用什么赌?”
大家一定已猜到白衣女子是公主了,只听她道:“这串猫眼石。”
公主从怀中取出一串雪白的猫眼石,竟然比不上她的纤纤玉指!
她手中的这串珠子颗颗一般硕大,犹如一百颗滚圆的大鸡蛋,更难得的是白如春雪,中间却嵌着一片小树叶般的蓝绿色,赫然醒目,简直是绝世无双的宝物!
冉姬道:“这串猫眼石如此大而美丽,更难得的是颗颗一般,本该九千两一颗,如今算一万两好了,共值一百万两,我这快活林却只值五十万两,您该拿了一半的。”
公主冷冷道:“反正是赌物,掷吧!”
冉姬突然嘻嘻一笑,问道:“您真得舍得?不如换一副牌算了,三十个一掷怎么样?”
“好,”公主的话音刚落,绿肥已将台下抽屉中的一副特制大骰子拿了上来。
冉姬顺手一摸,三十颗长方型的骰子居然连成了一个半环状,极为整齐。可见冉姬在“赌”字上下过很大功夫。
公主一言不哼,双手将这半环的两端顶住,随后往上一托,居然被她拉成了一根直条!稳稳地在她手中伸缩自如,不知比冉姬的“环摸”高明了多少倍!
冉姬失声叫道:“一条龙!”
红瘦冷笑道:“不错,算你识货,这的确是失传百年的‘一条龙’!”
冉姬道:“这位到底是谁?”
绿肥道:“等你赌完就知道了。”
冉姬道:“好,我阴阳凤凰今天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双手托起这么多骰子,暗用手劲,“哗”!三十颗齐齐嵌进台里。
“一百五!”红瘦翠如黄莺的声音传入冉姬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嵌玉”手法苦练了二十年,方才有此成就,公主一个小女孩再高明也不会来“一百八”吧!于是,他略略放心。
公主却一只手便顶起了三十颗。
“哇!”这不是骰子的声音,而是冉姬的惊呼声!
又见三十颗骰子齐齐六点向上,一般深浅地嵌在刚刚裂痕的旁边,比之又深了三四寸。
完了,他怎么向西王母交代呢?这可是罪该处斩的失职大罪!悔只悔刚才不该硬充好汉!打肿了脸充胖子!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头!
公主冷冷的声音充醒了他的头脑:“冉姬!”
绿肥道:“冉姬!这里当已经烧了吧!这是我们万圣公主!你愿意和江南书侠、中州侠侣一起去北京吗?”
冉姬本非万恶之人,闻言欣然接受了公主的好意。
他改扮成乡下女子,向苏州行馆而去。
红瘦则将事先已叫来的苏州老百姓叫了进来,让他们排着队“瓜分”了快活林的大部分资产。
绿肥则留在这里利用余下的小部分资产重修快活林,初六到杭州与她们会合。
正月初五,是灶王爷的生日。人们纷纷去西子湖买香、买食物,因此西湖比往日更热闹了。
钱塘湖畔的人们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片升平景象。
一里外的蓝蓝的兰溪却幽静清雅。
耳边只有清脆的鸟鸣声和哗哗的流水声。
兰溪的两岸栽满了兰花,香气芬芳,色彩缤纷。实可与“断桥残雪”、“平湖秋月”、“三潭印月”、“双峰插云”、“曲院风荷”等相媲美。一大片的寒兰花色众多,红的如火,紫的似莲,青的象叶,黄的赛油,白的胜雪,令人眼花缭乱。
墨兰则白中嵌紫,尤为可人。比之“苏堤春晓”、“花港观鱼”、“南屏晚钟”、“雷锋夕照”、“柳浪闻莺”清新多了。
春兰婀娜多姿,逗人喜爱。
台兰虽无芳香,却紫花镶白边,与墨兰相映成趣。
两个绝代美人沿着这潺潺兰溪姗姗而来。后面牵着一白一黑两马。
前面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身着白衣,随风飘拂,高高的宫髻旁荡着碧玉,摇缀荡动,好不惹人爱!
她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公主了!
红瘦如春姑娘般,轻盈地跟在她身后,温柔的笑容似乎能溶化所有人,带给你春天般的温暖。
两人落地无声,如微微的春风吹遍了整条兰溪。
三个采药的老人边笑边谈着走向三间精致的茅屋,见了这主仆二人全都楞住了。
“三位好!”公主的声音使他们镇静了。
原来,这三位竟是大名鼎鼎的岁寒三友!
走在最前面的梅清影是个白发少妇,端庄而清雅,身着淡黄的衣衫,与其名十分符合。
随后的是松香海,一位银发满头的老人,慈祥而飘逸。其实不过三十多岁。
最后的则是光头而长须的老和尚柏晴风,他春光满面,心中的欢乐似乎不亚于孩童。他也不过三十多。
三人总算看清了公主,五年了,公主不知已长大了多少,他们自然一下子认不出了。(公主乃他们面壁期间所带之徒)
红瘦盈盈拜道:“婢子红瘦福三老长命健康!”
二位老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好!”
只有梅清影不说话,红瘦何等善于察言观色,立又拜道:“祝您永保青春!”
梅清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东西,我和你开玩笑呢!”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话总是人人爱听的。
梅清影微觉失态,急忙问道:“公主今日光临寒舍,不知何事?”
柏晴风则在一旁感叹道:“快五年了,公主你居然仍不曾改变当年向我们学武时的冷傲,哎……”
松香海打断他道:“今日重逢,理应高兴,你这老顽童居然一本正经打扰我们的雅兴。你说你该当何罪?”
柏晴风皱着眉道:“是不是要我老人家表演绝技啊?”
梅清影道:“快去,我们边吃边说。好不好,公主?天也快黑了。”公主点头。
于是,柏晴风开始忙起来。大家则开了两罐陈年女儿红。
第一道是宫廷秘菜“豌豆黄”。
大家边吃边叫好,虽比不上真正的宫宴,但由一个武学大家做出来实在是不容易的。
接着是“芸豆卷”、新颖别致的“柴把素鸭”、脆嫩香鲜的“两色大虾”、汤鲜味美的“蚝油鲍鱼”、清淡可口的“银耳素烩”、软烂醇美的“蟹黄鱼翅”等。
公主边吃边让红瘦简述了鞑靼部的野心,以及必欢的用意等。
岁寒三友不禁连连点头,暗暗钦佩公主的洞察力。柏晴风端一个菜,点一下头,吃一口,其状滑稽以极。
他做的菜确实色香味形俱全,“罗汉大虾”、“怀胎桂鱼”、“凤凰趴窝”、“□□天鹅”等极为可口。
天色可是已漆黑了,红瘦和梅清影同卧一室,公主则独睡客房。
望着窗外点点寒星,公主不禁感慨万千,想起自己七岁时在这里住过的半年,与三老的深厚情谊,只怕今生是报答不了的了。
她突然吟出一首令人深觉悲艳的《红窗迴》:
“浙河畔,兰溪旁,芳满岸。远馨幽贞,香笔淡。寒!妙报岁,挺秀艳。
紫青黄白赤蓝,翠盖品荷,龙彩素蝶,兰惠争传百里香。弱沁心,柔躯质娇。”
红瘦在一旁听了,默默地记了下来,也不敢问她。
许久,见公主叹了一口气。才敢问道:“公主,明日我们和绿肥一起再上哪儿?”
公主没有做声,好久才答道:“云南。”
“啊?这么远?公主有玉兔,我们怎么办呢?”
“合骑‘乌云盖雪’。”
红瘦一听此话,极为兴奋,差点就跳了起来。
要知这两匹大宛进贡的稀世宝马,是皇上送给公主的十岁诞辰礼物,除了公主骑过外,无人有此荣幸过,怎不叫红瘦兴奋呢?
突然,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从溪的对岸船来。
公主当下飞出了窗口,红瘦也紧跟其后。她自小跟着公主,也学了一身挺高的功夫,但平日身在宫中,无处使用,今日方能有用武之地,直欢喜得双颊通红。双喜临门,她的心跳得好快哇!
朗朗的明月映在溪水中,对岸的一双人影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红瘦不禁叫起来:“那不是您姑姑吗?她不是十三年前失踪了吗?”她那时还小,不知道宛盈蕊早已与子惆怅徇情,不然不知要吃惊多少。公主没有做声,泪却已流了下来。
只见宛盈蕊痛苦地在地上乱滚,冷汗淋淋,口中不时发出刺心的呻吟:“父亲……惆怅……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不想连累公……主……”
子惆怅是个四十多岁的俊美男子,他一身黑衣,一手托着女儿,一面声泪俱下:“盈蕊,你真是巾帼英雄,我一定会向必欢报仇的!想不到我们十三年前未能徇情,今日却要亡在漆雕侣那恶贼手上,盈蕊,你,安息吧!”他闭起双眼,狠下心来在宛盈蕊的死穴上重重点了一指。
宛盈蕊的痛停了下来,她含着闪闪泪花望着子惆怅,这位生她的父亲,也是她十三年来刻骨铭心的恋人,含笑道:“惆怅,我亲爱的父亲,我此生已无憾了。”说到“憾”字已低得有如蚊蝇,一代红颜做了又一个薄命人!
红瘦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子惆怅呆呆望着尸体,轻轻地抚摸着宛盈蕊尚留余温的脸颊,没有泪,没有哀,只有满腔的悲愤在他心中燃烧,而且越烧越旺。
他突然用双手挖起了泥土,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他视而不见,继续挖着,他要亲手为他的爱人,他的女儿筑一个香冢,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悲绝的惊人故事。
公主也呆呆地,望着她的外公,想起他那真挚,深比大海的柔情,心中的感动是何等之巨!
红瘦的哭声惊动了三老,纷纷出来,也惊动了子惆怅,同他一样的难道还有伤心人吗?
子惆怅抬起头来,公主的眼睛使他想起了两个人。“你是公主?”他脱口而出。
公主飞跃而过这并不宽的小溪,子惆怅跪在她面前呜呜地哭起来。
“公主……你都知道啦?我可以陪她去了……”他清泪纵横,反手一点自己“命门穴”,声音渐弱,终于陪伴着他心爱的人去了。
所有的人都在心中为这一对苦难的恋人默默祈祷,红瘦将两人轻轻放入子惆怅挖的香冢,望着两人紧紧相拥的样子,突然之间似乎成熟了许多。
东方拂晓,人们渐渐散开。
美丽的兰溪边,多了两座新坟。年年月月,这些兰蕙都将望着他们,为他们祝福。
一个全身翠绿的小姑娘风一样轻盈地来了,在初六的晨雾中显得那么迷人,有若翩翩仙子。
红瘦正在翘首等待,见她来到,不禁欢喜地叫道:“绿肥,你终于来了!”忽又想到昨夜双双徇情的子惆怅与宛盈蕊,黯然道:“可惜……”
绿肥也十分高兴,见她忽作黯然之态不仅奇怪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再也见不到宛家二小姐了!”红瘦的泪夺眶而出。
“宛二小姐不是十三年前就失踪了?你难道又见过她了?”绿肥睁大着眼。
红瘦将她拉进公主的房间,抹干泪水道:“公主决定明日再走。昨儿晚上……”她将昨晚的情景详尽地告诉了绿肥。又将公主的分析告诉她:“看来是必欢的军师漆雕侣派人暗暗给宛二小姐服了什么毒药,以便刺激公主,挫伤公主的锐气。其实,宛二小姐这些年一直与她父亲子惆怅躲在武夷山中。他们好苦、好可怜……”说着说着,她的泪又来了。
绿肥虽未亲见惨景,却也能通过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想象出来,也陪着她流泪。
其实,比她们还伤心的公主正在坟前。
轻轻的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微微拂着公主长长的秀发。
她的眼神呆呆的地,在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福,愿他们来世永结鸳鸯。
幽幽欲泣的《忆秦娥》更凭添了三分凄苦,只叹红颜薄命!
“忆秦娥,泪洒痴人孤坟。叶萧萧,凄草更绿,唯欲参参。风打夜露非是春,又添又愁忘旧忧。只落得,瑶宫双女,烟波催冷。”
“阿弥陀佛,女施主何故发此哀言?”突然一声清亮的佛号在她身后响起。
“大师有请!”公主没有转身,仍然眼望幽幽兰溪。
“女施主为何不答老衲之话?莫非不屑?”那位慈眉善目,庄严的老和尚又问道。
“祭一位故人!一心,你好吗?”公主的声音虽然冰冷,却令一心一惊。
一心一惊,则依稀记起公主的身影。
“原来是公主!倒是老衲唐突了。”一心深深一躬,双手合十,神情极为恭敬。
想起公主五岁时在少林学艺的情形,一心不禁感慨良多。
他又问道:“公主刚才说的故人……”
“姑姑和外公。”公主打断了他。
一心也略有耳闻十三年前之事,故此不算惊讶。
他庄严地在两人坟前,拜了一拜,口中道:“愿菩萨保佑两位来世结为鸳鸯。”
公主冷冷道:“有些人永远不会死的,他们是永生的。”
一心一楞,只听公主又道:“他们会永远活在人们心中,有些人却活着等于死人。”
一心又是一楞,问道:“不知公主后者指谁?”
公主道:“日后自见分晓。”
一心只得闭口免谈,随同公主一齐来到岁寒三屋。
岁寒三友兴奋地与一心倾心而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时光匆匆,又是一个日子悄然而逝。
朦胧的夜色中,绿肥和红瘦在屋里联诗。
红瘦请公主起令,公主邃道:“明眸如水,绿鬓如云,”
绿肥接道:“冰肌似雪,纤手香凝,”
红瘦道:“千般恩爱,集于一身,”
绿肥道:“多少欢笑,多少泪痕,”
红瘦道:“几番风雨,几度飘零,”
绿肥道:“望穿秋水,望断青春,”
红瘦道:“蓦然回首,冷冷清清,”
绿肥道:“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红瘦道:“流云散尽,何处明月?”
最后公主收令道:“阆宛仙葩,红颜薄命!”
她不禁想起自己虽贵为公主,却深宫似海,所有的人都宠她,尊敬她,害怕她,恭维她,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地对她付出过爱心,她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身在高处不胜寒,俯望脚下,不禁胆战心惊!
而红颜薄命似乎更是一句千古名言,古往今来,多少女子被人视为红颜祸水,命比纸薄,用血与心筑起了帝王们的基业,又用泪与汗编写了人类的历史!
红瘦和绿肥深知公主的脾气,也不敢扰乱她的避世的念头,黯然陪她落泪。
突然,一把飞刀轻轻掠过公主白如霜雪的脖子,插在了桌上。
公主双眼禁闭,动也不动,绿肥和红瘦却已吓出了一身汗,急忙奔向门外。
一个黑衣蒙面人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冷冷赞道:“好!公主的定力比我想象的更高!在下成婼鑫,有人要杀你!”
公主只是点了点头。
成婼鑫奇怪道:“你为什么不问是谁?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只有杀我的人才知道。”
成婼鑫叹了口气道:“不错。你的聪明也比我想象的高明!”
公主冷冷道:“最后是否要在功夫上了?”
“不错。开始吧。” 成婼鑫当先发招。一把银芒撒向公主。
绿肥和红瘦都已回来,但是她们都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发出他的小刀的。
公主连人带椅飞向桌边的大窗,更没有人看清她的身法了。
成婼鑫的三十六把小飞刀全部插在墙上,公主却已稳稳地坐在院中。
迷人的月光下散发着芬芳的幽兰之香,哪里象杀气腾腾的场面!
“成婼鑫,退下!”一个无比庄严的老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美丽的中年妇人出现了,春泥、秋草跟在她身边。
已闻声而出的岁寒三友,一心竟谁也未看见她是如何来的。
西王母阴森森地笑道:“公主,这份特别请柬是我们军师特别给您的,”说着,一份黄灿灿的请柬飞向公主,到了半途,却如断线风筝,落在地上。
红瘦用特制的小铁钩将它送入公主手中。
西王母居然重新笑道:“军师如此看重公主,本王母微有不信,想斗胆与公主文斗一番。”
“好。请。”公主冷冷的话音从她的笑声中如针而出,清晰地传入每人耳中。
西王母道:“那么我出招了。我用的是子母双环。”
公主道:“你心中所出可是‘青蛇吐信’?”
“不错。本王母心中有环,而且已出招了。你用什么?”
“本公主招式已出,你用什么招式对付?”公主冷冷道。
王母问道:“你出了何招?”
红瘦不禁道:“你的招式是公主猜的,公主的你也得猜!”
西王母被她抢白一番,到底乃成名人物,脸上讪讪地,不知如何才能挽回面子。
公主白了一眼红瘦,冷冷道:“若是我在二月初一告诉漆雕侣……”她顿了顿,“杀人灭口好象并不容易。”
西王母心头更是一惊,看不出公主竟能一眼洞穿人心。
她心中不寒而栗,深感公主竟比军师更难应付!
如今却又势必不能打退堂鼓,只有硬起头皮打肿脸充胖子了。
西王母笑道:“本王母怎会如此小人,杀人灭口之事还是不会做的,公主太……”
“太聪明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与成婼鑫一般无二打扮的黑衣蒙面人轻轻落在西王母面前,背对着她,双眼如利剑般盯着公主。
公主没有做声,也是明如秋水般盯着他。
许久,许久,黑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变的苍老而感叹:“公主果真是高人,老夫居然都无法看清您。”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放下面布,露出一张精明而苍老的脸:“老夫多有得罪了。”
众人齐齐一惊,此老竟是丐帮三长老之一裘狐!
西王母冷笑道:“我当是哪位高人!原来是裘化子!久违了!不知今夜有何贵干!”
裘狐没有睬她,对着公主道:“敝帮帮主十分想念公主,想请公主移驾云南,与她一聚。”
绿肥高兴道:“好哇!我们明日就走,公主本来就是要去的。”
于是,绿肥和红瘦和裘狐谈起来。似乎根本就未将西王母一干人放在眼里。
岁寒三友和一心也加入他们。
西王母气得发抖,但公主是军师的座上宾,她又势必不能对她下毒手,于是悻悻的掉头就走。
大家向屋内而去。
迷人的月光已是微微西沉,黎明前的黑暗就快过去了。
众人各自打坐,准备迎接灿烂的明天。
旭日又升,朝霞烂漫,各人各赴前程。
美丽的兰亭里,岁寒三友为各人饯行。
一心大师喝了一大杯素酒,拱掌告别。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一会儿已经消失在色彩斑斓的朝霞中。
各人静静的,没有人忍心打破这沉默。
接着是裘狐。
他要回总舵去,于是也浮了一大白后,向着崂山方向而去。
自古送别总是断肠的。
梅清影念起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为公主她们饯别。虽意境不对,却也令人伤感。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多情自古伤离别。”岁寒三友皆是多情之人,好容易才盼到与公主会面,却又要匆匆而别,怎不令他们柔肠寸断。
鲜红的朝阳似乎在催着公主她们快快而行。
人生来去匆匆,尤其是武林中人,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紧张中,难得一聚呀!
柏晴风抬起酒杯,微带醉意地道:“来来来,再喝他几杯!”
自古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柏晴风又岂能例外!
公主举起面前的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公主凄苦的声音更是令人心酸。
梅清影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她勉强笑道:“大家不要悲伤,也许二月初一我们就能在阴山重聚了,快不要伤心了……”她的笑是那么凄凉,那么令人爱怜,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绿肥将两匹举世无双的宝马牵了来。
公主哽咽着道:“三位保重!”她一翻身上了马,再也不忍回头了。
她若一回头,只怕永远也不忍走了。
绿肥和红瘦,双双拜别三老,梅清影的心都碎了。
她只是挤出一句话:“好好照顾公主……”
两人并骑一马,一步一回头,眼中充满了离情别意。
“墨蹄玉兔”、“乌云盖雪”均是绝代良马,似乎已通人情,眼中饱含着泪水,奔向遥远的南方……
美丽的兰溪哗哗地流着,与兰间黄鹂合唱出一曲送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