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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西院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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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走了,敛霜进来。
先是正式的给她见了礼,一个跪礼稳稳当当,晴旖平淡如水的望着她,心有所悟。
“选侍娘子,奴婢有眼无珠。”
晴旖半仰着头,也起身回了她一个大礼“初见敛霜时,你就别样的沉静聪慧,可若非有今日,我只以为她死了已是事实。”
敛霜遂与她一起起了身“我想过你的身份,你的确来历不明,可从没有往这上头想,哪怕你与我一样是开罪了陆昭仪或皇后的官家小姐呢,哪怕真的如你所说你真的只是托了关系在这里做活的宫女呢,谁知,你竟是陛下的女人。后再回想这一切,竟通了,香墨是皇后的心腹,由她将你送到皇后安心,偏她前一阵子害了病又死了,这不是扫除隐患么?”
“其实,我算不上他的女人。”
敛霜不解。
“当年我于御前时,与他从未超出主仆之礼,即便我清楚成为他的妃子只在早晚,可我不愿意早一刻一时。人这一生,怎样不是活呢,难道平庸一些就不好吗?我自小命运不齐些,替了别人做了长公主府的奴婢,自入了那里后,我只当我是世上至为幸运之人,遇见陛下却是一生中最大的孽。”
“我服侍他如同照看主子一样的尽心,我的本性不是天真纯良,不过觉着那样的性子更讨人喜欢些,敛霜你应该理解,我们哪一个活成了自己?还不是主子喜欢怎么就变得怎么,我受皇后为难太久了,久到我已没有能力再护自己,久到他护我都护到心力交瘁了。我至今处子之身,宫婢之位,还可自行婚配,即便我曾是他的选侍,又能如何?”
“你不曾死心塌地的想跟着一个人,不曾体味过他对你说喜欢你时心中暖暖流淌的河流多么舒畅,可这一切,都变成了如今一点一点腐骨蚀心的剧毒。离开那个人后,他的种种好都是你的想念,更何况他九五之尊的身份,你以为北辰殿的门槛,是我一个下人随意踏进的吗?”
敛霜听这一席话,只觉有理透了。晴旖的论断,实是当今的现实,她们无力更改的现实。
“怎么,蒲玉说了什么?他找我找到什么份上了?”这话问的沉稳有力,说起蒲玉二字时又像一个上位者问话一样,敛霜慢慢答道“蒲玉挨宫去走,只不想错过了,她问起我这两年的新人,我只说都是照例替上来的,当时疑心就没有将您说出去。”
晴旖见她话中放的这样尊敬,也是自己说话再不似从前姐姐长姐姐短的客气了“敛霜,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分析形式没注意措辞,你多担待。这您字我当不起,我以后尚且不知,今日我还是晴旖,至于西院她们,请姐姐不要提起。”
敛霜颔首,“我清楚,不过有的提醒你,陛下下旨找你,京城里宫内都大肆查探,陛下已说,若有人私藏亦或私携你出宫,便是抗旨,死罪。”
晴旖知道她的小心思“我知道敛霜姐姐仰慕霍将军,既事已至此,我不会再连累霍浅了。”
这边北辰殿。
明谨晏坐在书案后,季何站在一旁随侍。“陛下已遣了那么多人,若是当真在,便会找到的。”
“阿何,方才她的宫女说,皇后会将她送至终年不得面圣,只领粗活洗衣做饭之处,以你看,这地方宫里可有?”
季何也细忖了一会儿“若论终年不面圣,那自不是各宫主子那里与尚宫局了,谅皇后也不敢将人安到尚宫局来,再者,这些年进来的人奴婢亲自见过,并没有一个是选侍娘子。续说粗活之处,宫中赏罚之地,暴室,浣衣局与四院都是做粗活的,奴婢都遣了几个御前宫女过去。”
谨晏听了此话,不觉笑,“那小妮子可聪慧,若你遣御前的人去,她哪里肯出来见?撞个迎面还不直接就领回来了?阿何你欠考虑。”
季何听了此话,也是认错“是奴婢想的少了,这就去取那几处的名册,一一查对。”
谨晏问“浣衣局与四院平日都做些什么活儿?”
季何回道“启禀陛下,浣衣局只浣洗衣裳多些,四院做的事儿就杂了,什么洗衣做饭缝补的都是她们的活儿,隔年里哪个主子那里缺人手,也是她们补空儿替各宫院的人分忧的。”
谨晏接着“这四院如何?尚宫可清楚?”
他已换了称呼,季何自然警醒,“北院是颖充容娘娘出身之地,如今是四院之首,她们那处的宫女大都…大都…与充容娘娘一般,行事张扬,貌美的宫女也还有几位。”
“南院里的,都是积年里浣衣局里的宫女熬出头晋升上去的,南院人最少,里头的都是宫里侍奉久的了,年岁略大一些,但都是因浣衣局出身而出不得宫的,因此平日里她们的怨言最多,也是四院里谁都不敢惹的地方。”
“东院里头,有些是各宫犯了错儿的宫女被主子遣去受罚,只怕过些时日主子心情好了会召回去,还有的是陈年里犯了错的中家人子,在那里打磨性子,您知道,只要家里肯出些钱,她们就能出宫再匹配人家去了。”
“至于西院,西院的掌事奴婢至今记忆尤新,是个得罪皇后娘娘却不肯低头的中家人子,姓关,名叫敛霜。那丫头是个机灵乖巧的,奴婢当年也很喜欢,只是开罪了皇后娘娘,谁也不好说什么了,年年往来新入的宫女都在西院,那儿的宫女都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我觉着选侍娘子也不会到那去呀。”
谨晏坐直了身子“朕记着一院两位掌事,那西院另一位掌事你怎么不知?”
季何抿唇思忖一会“她到了岁数,三年前大抵就外放出宫了,这几年各院领赏的时候就只有霜姑娘一个人来。”
外头有人回蒲玉回来了,谨晏召进。
蒲玉先是看礼,再回禀一概人事,皆说没有丝毫选侍的旧迹。“蒲玉,西院的两位掌事唤何名姓?”谨晏打断她说了一半的话,沉然下问。
蒲玉想了许久才说“一位关敛霜,另一位好似…好似叫晴什么…那名字很难念,也不知是哪里贬下去的,主子起了这样的名字。”
季何端详着皇帝的表情,说“玉儿你快想想,怎么去一趟连个名字记不全呢?”
“啊对了。”蒲玉一福“风光晴好旖旎。那另一位掌事虽没有个姓氏,名字却很好听,叫晴旖。”
一阵沉默。
许是一盏茶的功夫,谨晏又问“皇后身边的那个姑姑,叫什么?”
“您问的可是葵雪姑姑?”蒲玉接了这话。
“雪过自然天晴。”
蒲玉听不懂这话,季何也是百思难得其解“陛下,这名字有何意义?”
“这自是再好不过的名字,风雨过后自然天便晴好了,至于那一个旖字,朕要见了她才知是不是朕猜的意思。”
季何见他起身,上前跟随“陛下,奴婢去传辇轿来。”
谨晏笑道“你若传辇轿,人还不跑了,只说朕去找凌青云了,宫里头不许传出朕往西院的信儿,否则朕便找尚宫你算账。”
季何行礼喊了一声“诺。”谨晏便兀自去换衣服了,他素净看不出身份的衣裳确实很少,只有一件青色雕花的衣裳只是贵气,没有龙纹,是当年亲王时的衣服,是他微服出访时剩下没穿过的。
他只由一个御前宫女领着去到西院之时,辛夷与彩珠坐在院子里理线,晴旖心绪不平自然在里屋补衣裳呢,剩下的人不是洗衣服,就是在预备中午的饭食,总之也没有半个闲人。说着也巧,晴旖补的就是他巡访时的衣服,袖子上的一个扣子开了,因丝线珍贵,怕普通绣娘上不好了线,尚宫局的人才托了她来。她因猜到多半是他的衣裳心里又想着他,几次下针都抽了回来,只想着怕她们水不够上前院去打水了,这边辛夷已看到了谨晏,问“大人是?”
谨晏只见她年岁十二三的样子,与他的容晨当年一样的打扮,不禁动容,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些“我找晴姑娘。”
辛夷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看来大人和我姐姐不熟啊?这么多人来找我姐姐,没有一个喊她晴姑娘的,行,大人随奴婢来吧。”她继而起身,望着谨晏的眼中满是笑意。
“珠儿你先做着,我与大人去见了姐姐马上回来。”
彩珠也是个不闲的主儿“怎么偏你去?我也要去。”
辛夷说笑道“这线要是不缠完,姐姐就用不上,尚宫局交姐姐的活儿要是按时拿不上去,季尚宫那里倒不会怎么,那位充容娘娘可等着姐姐的错处呢,怎么,你想做她的卧底呀?”
谨晏听了这话,一面随她走一面问“姑娘说充容?可是那位王氏?”
辛夷听了这话,忙转过身去“大人可别这样口无遮拦,若是叫充容也要加娘娘,这一口一个王氏,在我们这儿说说也罢了,只是外头一定不要如此相称,我姐姐那样利落的人都被她罚的生死不知了,若不是木犀有两分医术,只怕这么好的姐姐这辈子都再难得了。”
辛夷说话时声调本就高,因此前院儿的晴旖早早就听见了,还以为是霍浅的人来,因此也调笑辛夷一句“往日只觉得你是个傻子,我对你好你总拿话噎我,今儿才知原来我们辛夷这样有情有义呀。”她此时背着身挽着袖子正在扯线拽水桶,辛夷一福“我给姐姐搭把手。”谨晏抬手示意她不必,自走上前去,替晴旖将水桶提起来放在地上,晴旖蹲了很久也没抬眼瞧,知道有人过来便要起身,一边说“你还是个有心的,知道帮姐姐呢,我也不辜负你,下次若是充容为难你,我去就是了,总之正主也是我。”她仍是蹲在地上,晴旖蹲的太久只觉得眼前发黑,此时虽缓过了些看着眼前人的面容仍是不清不楚的。直到有了影儿却不敢信。
是他?是他?
他如何会来这里?他来了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