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喜》木子言言

3、上山

　　九霄之下笛声悠扬，一物飞快掠过，黑色毛发，体型巨大，有着骇人的黑钳獠牙。它穿过稀薄的云雾，正以一种凡人肉眼无法得见的速度飞速冲往山顶。

　　细细看，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上还坐有一人。

　　那人身形极为修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衫，腰间系着青色祥云的锦带，别有一枚通体晶莹剔透的象牙玉佩。

　　飞过之地，皆是百物向荣，这一片森林竟朝他所去方向生长。

　　他扬袖，袖口处绣着两条精致不过的白色蟒形纹路，方才抬手挥袖间在碧空云雾中流动起来，竟跟活了似得。

　　悠扬的笛声从他唇边戛然停止，他拿下一把剔透不过的白玉箫，只不过轻轻一点，那玉箫闪闪金光，萧身也泛着金色的蟒纹，灵气十足。

　　脚下树林金色结界顿开，已有两位女仙在下方等待多时。

　　好不容易下了地，那庞大的黑色蜘蛛被他藏进袖中，又将它变换成了一把通体乌黑的骨扇端在手中。

　　“小仙绣竹，在此恭贺隐夙仙尊多时。”那女仙迎来，娇艳的小脸升起几朵红霞，似是抑制不住仰慕之情，和着嗓音也有些发抖。

　　另一女仙接过骨扇，低着头浅笑：“可不是呢，仙尊前日里去了西王母的寿宴，这阵子若是还不回来可就急坏了绣竹和一众姐妹了，倘若现下不给姐妹一个由头，仙尊今日怕是进不了尘厢殿了。”

　　“由头？”隐夙又从身后提出一物，笑眯眯的扔给了一旁的绣竹，那绣竹本是因鹂棠一番话烧红了脸，如今又认为仙尊消失回来必是又带了许多琳琅的小玩意给她，接过那物后满心欢喜。

　　却不知。

　　那物有着长长的尾羽，颜色暗淡，会动，双翅扑腾，还会对着她眨眼睛。

　　“仙…仙尊，你带回了什么玩…”玩意？！

　　绣竹惊得当场丢下怀中一物，躲在鹂棠身后。

　　那物生的奇怪，体型却十分娇小，虽说羽毛柔软，但她们长居九天之上，岂会知道这等生物？

　　“本尊经过这浮莱山时意外见到二妖互食，便来了兴趣想观摩观摩，谁料这其中小妖火烧浮莱，本尊也不好袖手旁观，将二妖带了回来，想来也是要上山拜师的。”隐夙说着便笑了起来：“它性格乖顺，无需害怕。”

　　那地上的寂喜余红楣一战中重伤显出原形，正歪着脑袋到处去看四周风景。

　　“绣竹不得失礼。”鹂棠柔柔训斥身后的绣竹，见眼前仙尊笑得开怀，便忙蹲下抱起那刚被绣竹丢下的寂喜好生安抚道：“这位妹妹莫见怪，我们不曾下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妹妹如此失了礼数，还望妹妹见谅。”

　　“这位姐姐好生漂亮！！”

　　“……”

　　“姐姐可知道这时辰可过了初审？”

　　寂喜叽叽喳喳了半天，鹂棠歪着脑袋一句未懂，渐渐也有几分尴尬。

　　“仙尊…”鹂棠求救般投来一眼：“这位妹妹该做如何…安置？”

　　天边晚霞娇艳，似一团子火。暖风中，一阵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

　　尘湘阁里的女仙早已齐聚在中庭的莲花池塘边，个个翘首以盼，只见远处一袭修长的淡青色身影漫步走来，长袖挥动，袖中蟒纹便化作条白色巨蟒缠绕，正亲昵的依偎在来人身边。

　　女仙们脸红心跳，正你推我搡，谁知那巨蟒突然游来，一并吓坏了众多姐妹。

　　巨蟒吐着蛇信，似乎对眼前女仙们的反应很是满意。

　　谁知空中飞速飞下一只青鸟，那青鸟微微展翅停在巨蟒一步面前，眨眼间幻化成一位窈窕女子。

　　巨蟒方才还一副神气模样，见女子容貌后瑟瑟缩缩，一会耷拉着脑袋甩甩蛇尾巴返回回去。

　　女仙们定睛一看，那女子转身缓缓走了过来，柔柔笑道：“你们几个呀，若仙尊今日不归，你们怕是要等到入夜罢。”

　　“鹂棠姐又取笑我们。”女仙们红脸，嬉笑了一阵，见鹂棠只一人回来个个又问：“怎么只见得鹂棠姐姐，莫不是绣竹姐姐又去哪里贪玩了？”

　　“倒不是贪玩，仙尊让她负责一审事宜，正在她屋里下功夫呢。”鹂棠浅浅一笑，怀中抱有一物，那物探出脑袋，叽叽喳喳的叫唤了几声。

　　女仙们好奇的凑近看，那物羽毛虽是长的绮丽，但颜色暗淡，一双眸子似那黑玛瑙般漆黑透亮，也正着头叽叽叽叫了几声。

　　“这位妹妹是今年上山招审的，被其他妖怪伤了妖元，只能维持真身的模样。”见众人觉得稀罕，鹂棠挠挠那物的脖子，脖子上的羽毛柔软细腻，让她爱不释手：“仙尊亲自命我好好照料这位妹妹，还要多吃一些仙丹，趁着时辰一并测了。”

　　“哦！”女仙们恍然大悟，争着抢着要摸一摸鹂棠怀中一物。

　　她们长居九天之上，见到如此一物难免会忍不住好奇，但这物温顺，模样也可爱，羽毛也柔软的如同丝绸，一摸便停不下来。

　　远处的白蟒见此摇头，委屈的吐吐蛇信，一副失魂模样。

　　倒是那被摸的一物……

　　寂喜仰着脖子，眺望着远处的淡青色身影，身形修长，扬袖招风，只因隔了一层烟雨，看不真切。

　　奇怪！好是奇怪！！

　　天底下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二人！

　　寂喜想起来山下情景，大火里的红楣见到隐夙时的神情，那样震惊，又那样恐惧。

　　“仙尊饶命！！”

　　红楣只顾得求饶，真身被困在自己的网中，动弹不得。

　　可是仙尊，又是谁？

　　和她一起下山的小猫妖何时变成了浮莱山三仙尊了？

　　寂喜百思不得其解，脑袋里也晕晕沉沉的，现在看来，除了模样有几分相像，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难不成，真是她认错人了？

　　救她回来的是浮莱山的隐夙仙尊，那小猫呢…与她一同下山的小猫妖隐夙呢…

　　寂喜抖抖羽毛，心中越发的担心起来，也不知道小猫妖是不是被这场大火烧死了。

　　女仙们被这柔软的羽毛触感弄得爱不释手，一阵玩闹，个个竟不舍得还给鹂棠。

　　鹂棠站在一旁无奈的摇头，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最终停在她身侧。

　　寂喜抬头一见，见那三仙尊慢慢走过来，连忙扑腾着双翅一下挣脱了女仙们的怀中，落地时被一双手接了过去。

　　那人眉毛微挑，拉着细长的眼眸，似笑非笑的将她拢进怀里。

　　其他女仙一见是自家仙尊都羞红了脸，方才她们打闹之景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心中难免有些羞愧。

　　“仙尊来的正好，我正愁姐们们不将这位妹妹还给我呢。”鹂棠掩唇偷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话刚落下，女仙们捂着通红的脸，正抬头一个个的观察眼前人的神情。

　　谁知她们心尖上的人突然捏着鼻子，满脸嫌弃的将那怀中一物丢到一旁。

　　“你这小妖，好臭。”

　　寂喜被扔的猝不及防，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正双目圆睁瞪着那罪魁祸首。

　　头上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女仙们相视而笑，见寂喜羽毛有烧焦之相，细细闻确实有股焦味。

　　“鹂棠。”那人见寂喜瞪他，转眼面上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你将她带下去好好洗浴一番，待会带来本尊的颂庭。”

　　浮莱山界三仙尊的名号自古就在妖界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听闻他是如何如何的天人之姿，又如何如何的风流倜傥，受三界生灵宠爱，所经之地百木向荣，百花盛放，无不欢呼。

　　更难得的是脾气温和，对门下弟子的宠爱更是视如珍宝，从不轻易动气和责罚，因此受三界女性们的大力追捧。

　　寂喜被抱起来，只觉得这传闻过于浮夸，人无完人，纵然是仙，想必也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况且，真的有像传闻之中那般…

　　“小妖，发什么呆？”隐夙温和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轻弹她的脑门，见她因痛回神，脸上加深了几分笑容。

　　这一笑，寂喜的心跳仿佛漏跳了几拍，所幸是幻化真身，脸上的红晕被黑色的羽毛挡去。

　　与小猫妖相比，这位三界中让女仙女妖们日思夜想的仙尊，添了几分成熟与阴柔。

　　细细看去，他只用一根白玉簪子高高绾着头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碧眸流转，柔媚的不似一位仙人。

　　他的眼睛，是碧色。

　　寂喜从这份摄魂中回过神，快速将脑袋埋在鹂棠的怀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阿娘曾经对她叮嘱，那些能摄人魂魄的眼睛是不能去看的，如果看了，便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鹂棠先退下了。”

　　只见白衣美人行礼后一笑，众姐妹们也跟着垂眉跟去。偌大的仙尊宫殿，踏踏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经过那一架石桥时，桥下粉色盎然的莲花池中跃出一两条红鲤，红鲤从嘴中吐出金色的泡泡，眨眼间化作一枚金丹。

　　众人离去，只剩一人倚靠在中庭的梨花大树上，望着前方那渐行渐远的身姿，薄唇中喃喃几字，被风扬去。

　　不知说给谁听，也听不真切。那冷风袭来，掉落了几片白梨花瓣在他肩头。

　　他将金丹收于袖中，又从袖中拿出玉箫一遍遍抚摸，碧色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温情。

　　仿佛看着这把玉箫，就像看着她。可大梦初醒，竟觉得不甚凄凉。

　　白蟒吐吐蛇杏，似乎知道主人所想，安慰性的用脑袋蹭蹭主人的腰间。一人一蛇，风挑起淡青色的袖角，又闻一声叹息。

　　“五千年……”

　　“又一个五千年过去了……阿碧……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