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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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后，远近的火光在夜色中更加显眼，朝清徵飘身掠到太守府最高处，扶着檐角，远远能眺见蒙军连绵不尽的军帐，与猎猎招展的旌旗。
城外的军阵如潮水，这一眼望去，竟茫茫然瞧不见尽头，那片黑压压的人影马影，一直延到远山眉峰攒聚的地方，与晚云融成了一体。
朝清徵陷入沉默，她伸手在檐角上轻轻一按，身子再次如飞叶般悠然斜飘，落在公子襄面前。
新月尚未升起。
公子襄负手立在檐下，轻声叹道：“金虽然亡了，但大宋引狼驱虎，令蒙古不断坐大，终究还是落到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境地。”又道，“我打听到，蒙古大将阿里海牙在攻下樊城后，下令三日不封刀，城中无论妇孺老少皆被屠戮，尸体顺着汉水流到襄阳……”
朝清徵低声道：“襄阳已是大宋最后的屏障。”
“但这里也要守不住了。”公子襄说着，声音渐低，最后一个字含在舌上，竟无法发出声息，他仰首闭目，两行清泪已自脸上滚下。
朝清徵心中悲痛不亚于公子襄，但同样的情绪，她在得知李唐王朝覆灭的结局时便已经历过一遍，此时更快定下心神，缓缓道：“梁公子，你可察觉，梁长老今日遇见你我时，分明有求助之意，但按郭夫人的意思，却是希望我们尽快离开。”
公子襄点头。
朝清徵继续道：“我大概明白郭夫人在想些什么。想来若有朝一日，狼牙军兵临长歌门，掌门师兄也会提前解散门人弟子，好为将来留存一线复兴的火种，但他自己，却必定与长歌门共存亡。”
公子襄道：“郭氏夫妇实在大仁大义。”顿了顿，轻声道，“我也想留下来。”苦涩的看着朝清徵，宽袖一笼，长揖及地，“襄本来应允，今后无论何种境地，都会陪姑娘一道面对，如今将要失信，实在惭愧……”
朝清徵忽的笑了一声，她深深的看了眼公子襄，柔声道：“梁公子这番话，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襄一命原不足惜，我是宋人，又生于襄阳，为国御敌本是分内之事，唯今只希望姑娘能离开这里，好生活下去。”公子襄温雅的容色上一派恳切，“若战后有幸留的一命，无论姑娘身在何处，我也会赶去相见。”
公子襄注意力一直放在朝清徵身上，朝清徵却没再看他，目光越过重楼，落在无尽的苍茫之外，似乎在回忆当年的大唐盛世。
她想起开元盛世，又想到安史之乱，还有那没机会亲历，却已化作毫无温度的史书的后半截人生。弹指间，无数念头潮水般升起，旋即落潮般褪下，留在眼中的，仍是一座残败的襄阳城。
唐朝终究像之前无数个朝代那样，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但华夏仍存，当年江湖志士的热血精魂也凝聚在血脉之中，一代代流传到了今天。
“我也不走。”朝清徵简单道，“如今之事，就算师尊亲至，也未必干涉的了我的决定。就算梁公子肯出手将我打断腿扔出城外，朝清徵爬也是会爬回来的，何况凭公子的武功，也难说一定能够胜的了我啊。”
公子襄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露出一点苦笑，眼中却盛满了将要溢出的温柔之色。
……
城中还有不少活人，但除了巡逻的守卫外，就连太守府中，如今也难找到几点灯火。
梁长老此时正站在花厅里，郭靖，黄蓉夫妇也同样在这里，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从眉眼上来看，就算别人不知道他是郭氏夫妇的幼子郭破虏，也能猜出他与郭靖之间存在着深厚的血缘关系。
郭破虏握着一柄巨大厚重的长刀，脸上满是倔强之色：“我不离开爹娘。”
黄蓉怜爱的看着幼子，哄劝道：“如今蒙人势大，襄阳未必抵御的住，你既然是郭家血脉，就得担起责任，保护屠龙刀，等到咱们汉人的力量足以推翻蒙古人后，再寻你二姐一起，将刀剑中的东西取出来。”
郭破虏嘴唇抖了几下，论口才他远不是母亲的对手，论武功更不可能抗的过父母连环双打，纵然心中满是悲痛，却无力阻止即将到来的命运。
郭靖一直沉默着，他的态度极从容，但脸色却比往日要灰败许多。宋朝中，太师贾似道视连年的战败如无物，躲在西湖边风景秀丽的“后乐园”中，专心致志的为自己心爱的蟋蟀做传，连平民百姓也晓得“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的调侃之语，但蒙古人却一直在失利中汲取经验教训，当年汗皇蒙哥被宋朝武林高手神雕侠杨过一枚石子送了命，这些年来，忽必烈一直有心吸纳各地的武林高手，力保自己不再重蹈长兄的覆辙。
作为武林正道魁首，郭靖经历过的大小暗杀不计其数，加上与敌军连年交战，内伤渐重，慢慢到了沉疴难挽的地步，就算襄阳城不破，他也活不了几年。
北侠的胸膛微微起伏，发出破败风箱般的咳嗽声，然后沉声道：“梁公子和朝姑娘来了。”
门外也恰时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白天莫名出现在襄阳城中的那对少年男女联袂再次前来，他们似乎已经商量过了，表态要留在城中，黄蓉还未曾完全说服儿子，眼下又多了两个顽固不化的人。
黄蓉看了眼丈夫，后者微微点头，她才无奈开口，先简单说了倚天剑和屠龙刀的事情，又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两位，劝二位离开襄阳城，除了为我大宋武林保留力量之外，也是希望两位能护着破虏安全离开。”
看了眼快眼哭出来的郭三公子，朝清徵心念一动，问道：“恕晚辈斗胆猜测，按原先打算，屠龙刀应该不是安排在今夜送走罢？”
“姑娘猜的不错。”黄蓉眼中带出一点欣赏之色，“今天两位抓住的那名斥候，原是忽必烈座下高手，极擅长暗杀刺探之事，他已获得破虏将要离城的日期，正打算将这个消息回报给蒙古大汉时，幸而遇上了两位。”
“他知道屠龙刀？”公子襄问。
“只晓得破虏有件重要事物，但具体是什么，他还没本事知道。”黄蓉道，“若按原来的计划，破虏恐怕难以将刀带出城，所以不得已，只好提前到今夜。”
“我夫妇将会趁也偷袭蒙军，调开他们的高手，还请两位趁此机会，将破虏带走。”郭靖沉着道。
朝清徵专注的打量了一会郭靖，忽然笑道：“郭大侠，梁公子武功极好，护送令郎的事情，想必他一人就足以完成，我还是留在这里协助二位罢。”
“朝姑娘！”
朝清徵轻笑：“梁公子，论武功你我固然不相伯仲，但论医术，我却远在你之上，如今郭大侠伤势沉重，不留我难道还留你么？”起身敛衽，郑重道，“晚辈师门传有秘法，可使重伤之人暂时恢复，今日愿为二位稍尽绵薄之力。”
公子襄豁然站起，他明白过来，朝清徵心中也必然和他一样，希望由自己冒险，让对方安然度过此次危急，只是她心思缜密，早在暗中拟好计划，直到此刻才终于吐露。
朝清徵歉疚又温柔的望着他，低声道：“若有幸活下来，我一定会去见公子的。”
时间无情的流逝着，绝不会因眷顾人类的情绪停留，而午夜已然要来临，他们甚至不能商议太久，以避免敌方因斥候的消失而察觉不对。
公子襄终于随梁长老和郭破虏一道离去，他出奇的沉默，临行前不发一语，似乎只要不开口，就能避免分别似的。
两批人自太守府出发，马蹄在路上溅起沙砾和碎石，一向南一向北，相背而驰。
这或许将是双方今生的最后一唔，但他们终究谁都不曾回头。
号角声惊破长夜。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