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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崔云泽番外(二) ...

  •   一日,她突然没有在往常的时间出现,崔云泽摊开的公文半日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她究竟干什么去了?
      不知为何,他竟联想到这些日子关于她和连弈快要成亲的传言,脑中竟莫名浮现两人喜事临门的场景,莫名想起怀安城的那日,她仰头望着连弈轻笑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烦躁,干脆丢下半人高的公文,独自去了后院。
      清冽的池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可依旧平息不了他内心的躁动。他只能在池边坐下,像从前每次心情不佳时那样,拿起笔在平阔的白石上画下他那些虚幻而又绮丽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多了一道呼吸的声音。
      本已沉入回忆的他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她已坐在自己的身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白石上的画,眼里的光幻灭不定。
      之前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他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绘完了最后几笔,装出看画的模样,实则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她。
      只见她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甚至忍不住伸出手,似欲轻抚那画上的仙山洞府,祥兽飞禽。
      这一次,她喜欢他的画。
      崔云泽用尽全力,才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伸手拿起身边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往石上泼了去。
      她大惊失色,伸手想要阻止他,可大概还是怕惊动他,最终僵在了半空。
      他捡起另一边的布巾,毫不犹豫地将石上的画彻底擦了干净。
      气得她眼睛都瞪圆了。
      那一刻,他只觉心情大好,起身掸了掸衣上沾着的草叶,浑身舒畅地回房批阅公文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来得比之前频繁了许多,而他去白石上作画的次数也日渐增多。有时遇到他实在有公务要处理,她都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似乎完全忘了来这儿“窃取情报”的目的。
      每每这时,他总忍不住故意拖延时间,仿佛她越着急,自己心里就越舒坦。结果有一次,属下呈上来的公文实在多了些,等他处理完,才发现她竟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
      嘴微微张着,显然已睡熟了,倚着柱子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然后猛地滑下,眼看就要磕在地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要过去扶她,可就在这时,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先是茫然地望了望四周,随后赶忙看向他的位置。
      崔云泽堪堪避过她的目光,可脚已经向她踏出一步,只好就势走了过去,装作无意地在她旁边的琴台前坐了下来。
      琴台正对着后院的小池,此刻,屋外正飘着小雪,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一半落于水中,一半落于池旁的红梅上。
      他信手弹了一曲《长清》,悠远的曲调倒是和此刻景色正和。
      他不知道她懂不懂琴,可她轻轻凑了过来,环抱着双膝,静静同他一起看着这场不经而至的初雪。
      那一日,这看了二十余年的景致,竟头一次多了些难以言说的味道。
      什么庙堂高阁,什么世家贵胄,仿佛一下远去,他的眼前不再是浅浅的池塘,高耸的围墙,而是旷远无际的云海,身边有一人,陪他看尽脚下的三千红尘。
      他惊异于脑中浮现的场景,只觉脸颊上微微发痒,却是风将她的发丝吹动,拂到了他的脸上。
      可她并没有察觉,仍沉浸在琴声中,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身边这人揽入怀中。
      可是……他不能,若被她发现他知道她的存在,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猛地攥紧自己的手,琴声戛然而止,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回头看着他,脸上眼中尽是迷离的困惑。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关闭城门的鼓声,她望了一眼已经西沉的日头,和平日一样,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
      他眼眸微垂,知道她是回去了,每日都是这个时候,是要赶回去陪连弈一起用膳吗?
      攥紧的手背上青筋迸现,他侧过头,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表情阴沉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就在这时,他右腕上的佛珠突然断了,檀木做的珠子一下滚落满地。
      心情不太好的他拂袖而去,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有让人将佛珠重新穿好。
      结果当晚,时隔多年,他再次听到墙壁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屋外狂风大作,刮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她再来时,看着他的神情一下变得颇为古怪,甚至一整日都用困惑的目光打量着他。待到黄昏之时,本来应该离开的她竟意外地留了下来,一直站在他的门外,神情戒备。
      为此他竟再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公文上,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转向她的方向。
      黑夜降临,她的背挺得笔直,像破土而出的笋芽,眼神却变得如刀剑一般锐利。
      就在打更人敲响第三下梆子声时,院里忽然起风了,和昨晚一样,将墙角的湘竹吹得簌簌作响,几欲折断。
      家里的侍卫并没有将这异象放在眼里,只当成突如其来的寒风,巡逻了一圈后便回去了。只有坐在窗前的他看见院落上空竟飘来黑压压的一团物体,向着他屋子的方向吹来一阵比刚才更猛烈的风,霎时间飞沙走石,就连池边重达百斤的白石都被吹得滚动起来。
      “哗”的一声,一双黑色的巨翼突然在她背后展开。不再是缥缈的幻影,一根根黑羽在漆黑的夜色中闪过一道道寒光。
      那团犹如烟雾般模糊的东西冲她发出一声咆哮,似在威胁,可她没有退却半步,一振双翅,数不清的羽毛恍如流光一般簌簌地激射向那团烟雾。
      “烟雾”左右躲闪,可还是被一部分羽毛射中,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烟雾”轰然消散。
      崔云泽不明白自己的目力何时变得如此之好,竟清晰地看见一只暗黄色的狐狸从空中掉了下来。
      长得和当年那只在祝国寺外朝他笑着一拜的狐狸一模一样。
      只是他此刻才明白当时那畜生的笑里暗藏多少杀机,如果那时候他不在祝国寺中,是否早就被它捉去裹了腹?
      而她今夜特意留下,就是为了……护他周全?
      崔云泽看着那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的身影,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虽然接下来,他的生活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无论待在睢园,还是进宫上朝,总有莫名的“东西”想要袭击他,但他却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意思。
      因为有她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他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妖物为何要袭击他,他只在意她。
      一日午膳过后,他躺在榻上假寐,耳边竟史无前例地传来她抱怨的声音,“我都要累死了,你倒好,睡得还挺香。”
      他的心咯噔一跳,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虽然前提大概是以为他睡着了。可他还是觉得莫名的雀跃,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呼吸。
      而她,或许是见他没有反应,放开了胆,像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你这人,看上去也不坏,为何要帮着狗皇帝害连弈呢?连弈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别再为难他?”
      “对了,你画的那些是仙界吗?和姥姥说的一样呢……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飞升成仙……”
      她说着说着,竟忽然凑到他的耳边,滑过耳廓的温热气息瞬间让他方寸大乱,“那些妖怪说你身上有仙气,吃了你就能大大提高修为,莫非你真是下凡历劫的仙人?怪不得闻起来这么香……”
      “不过你放心,看在你送我画的份上,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姥姥说了,修炼要脚踏实地,歪门邪道成不了大器……”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概也是困了,打了个呵欠,不再说话,没过多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崔云泽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悄悄睁开眼。
      她的脸近得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大概是因为最近忙于对付那些袭击他的妖怪。
      他强迫自己忍住触碰她的冲动,只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她的样子。
      可是心底的欲、望却在一日一日地增加。
      甚至某一日晨起,竟发现锦被中湿了一块,害得崔夫人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纳一个通房丫头。
      他自然拒绝了母亲的“好意”,可是接下来她出现的每一天,都变成了苦苦的煎熬。
      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可是身体里的野兽却叫嚣着挣扎着想去触碰她。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第二年刚刚入春,郢都周围的十来个郡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新皇下令让他去督查赈灾情况。
      最严重的祁和郡离郢都大约有两天车程的距离,他带着人去了,可她没有跟来。
      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他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连弈。
      在她心里,毕竟还是那个人更为重要。
      等到抵达祁和郡,他才发现灾情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原本的沃野千里,变成焦枯一片,放眼望去,全是刚刚抽苗便枯死在地里的秧苗和哭天喊地的农人。
      原本以为是当地官员不作为,调查后才发现他们已经想了许多方法来缓解旱情,可是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十几天下来,就连河道都干涸了。
      他和跟来的工部官员一起去视察灾情,看还能不能找到未干涸的河流,没想到刚进入一座山中,平地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
      所有的人和马都被吹散了,他只能勉强藏身在一块巨石之后,可就在这时一股腥膻之气突然朝他喷来,他顿时不省人事。
      等到再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身在一处岩洞之中,周围燥热难耐,好似连呼出的气都要燃烧起来似的。
      而就在他身前的地上,盘曲着一条比水桶还粗的蟒蛇。那蛇通体泛着红光,看他醒了,吐着蛇信人立而起,转眼之间,变作了一个面容妖娆的女人。
      “这是哪位下凡历劫的仙君,长得如此俊俏?”蛇女掩唇轻笑,勾魂摄魄的眼睛直在他身上打转,“这么浓郁的仙气,奴家隔着几十里地都闻见了呢。”
      不知为何,看着她身上蒸腾的炎气,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就是你害得此地连日旱灾?”
      蛇女笑得更加放肆,“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仙君果然非同一般呢。若是与你双修,想必奴家修得龙身就指日可待了。”
      她说罢,就要欺上前来,孰料他的身上却突然射出一道光,逼得蛇女只能后退。
      “好啊,原来早有人打上你的主意了。”蛇女冷笑一声,“不过我倒要看看,她能保你到何时。”
      这番话让他微微一怔,难道她虽没有跟来,却早早在他身上设下了保护的屏障?难怪这一路上,都不曾有妖找上门来。
      所以,她还是在意他的是吗?
      他的心里突然就这么欢喜起来,即便此刻正有只厉害的女妖打算吃他,可他竟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当蛇女用她粗壮的蛇尾将那层光罩打得簌簌直颤时,他却想起了那日她在耳边的喃喃私语。
      他甚至开始想,若他真是仙人转世,那等他这一世死了之后,是不是就会重新变成神仙?如果失的话,那时候,他一定想尽办法找到她,然后带她去她一直想去的仙界看看……
      当一阵犹如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时,光罩被蛇女击碎了,碎片飘散在空中,明明灭灭,有如那一日她望着那场初雪的眼眸。
      崔云泽闭上眼,闻到蛇女身上的腥膻之气离他越来越近。
      大概要死了吧,他心中默默地想,居然十分平静。
      可是下一刻,让他呼吸一滞的声音突然在洞中响起,“别碰他!”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那个玄色的身影已经和蛇女缠斗在一起。
      她竟然来了。
      “桑梓。”他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
      而她也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快跑!”她冲他喊了一句,可是下一刻蛇女就恢复了原形,高昂着蛇头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愤怒地吐着蛇信,“鸩鸟,就凭你几百年的道行也敢来管我的闲事?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鸩鸟?原来她竟是一只鸩鸟?
      传闻中天生剧毒的妖鸟,即便只取其一根羽毛放入酒中,便能制出见血封喉的毒药。
      世人皆称其不详,可是他遇到她,却是一生的大幸。
      岩洞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层厚厚的白骨,他在里面找到了一把弓和一个箭囊,看来这满地的受害者中曾经有一位猎户。
      虽然不曾习过武艺,但骑射之术皆是儿时必学之物,他弯弓搭箭,将箭镞对准蛇妖七寸的位置。
      那闪着寒光的蛇鳞一看就坚硬无比,这普通的箭也许根本无法伤它分毫,但将它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说不定她就能趁机逃脱了。
      蛇妖说的对,她不是它的对手,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已被伤了好几处地方。
      可她还是如那天晚上一样,半步都没有退却。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崔云泽默默地想,拉弦的手猛地一松,箭镞“嗖”地一声破空而去。
      蛇妖明显察觉到了动静,却丝毫没将那箭放在眼里,只继续攻击着她。
      可就在这时,那箭上竟泛起潋滟的紫光,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光尾,一下扎进了蛇妖坚硬的蛇鳞中。
      蛇妖浑身一震,竟轰然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地扭动着身躯,没过一会儿,居然慢慢不动了,一身的血肉转眼化作飞灰,消失不见,唯剩一颗红色的珠子躺在蛇妖原本所在的地方。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从前练习射箭的时候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可随即便听见她摔倒在地的声音。
      他跑过去扶起她,只见她身上到处是被蛇鳞割出的伤口,肩膀处甚至被蛇牙咬出了两个血洞,暗红甚至有些发黑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想要帮她止血,可她摇了摇头,让他去取那蛇妖留下的珠子。
      她把那珠子吞了下去,很快浑身都变得滚烫起来,但身上的血却慢慢止住了。
      看着她绯红的脸,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了开去。
      “不想被我吸干了,就赶快走。”她喘着气,似乎颇为难受,但还是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离开,“我可不保证能一直这么清醒……”
      她的确是不太清醒了,说完这句话没多久,眼神就变得迷离起来,本来要推开他的手却慢慢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只觉她滚烫的唇覆了上来,然后是她滚烫的身体,轰然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可是那心底潜藏的野兽却在这一刻占了上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他的心是那么地渴望她。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所有的压抑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崔云泽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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