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27、兵祸北起

　　越溪的到来，实在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顶着那张脸随时跟在我后面，不是端茶就是倒水，不想惹人侧目都难。
　　很快，凫奚团的八卦伙计甚至连萧肃手下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桑姑娘旁边那个……该不会是她的那个啥吧？”
　　“啧……不会吧，堂堂大男人谁能忍受这个……”
　　“可是那天你不是也听见他叫主人了！还有这几日，跟前跑后，伺候得那叫一个殷勤。”
　　“不是说了是下人？”
　　“下人？呵，我告诉你一个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说说说，我的嘴有多严你还不知道？”
　　“那你再凑过来点……我跟你说啊，听说那男的晚上就睡在桑姑娘屋里呢！”
　　“真的假的？！难道真是男宠？”
　　“啪”，我捏断手里的筷子，看了一眼窗外楼下那正在墙角根咬耳朵的两个大男人，心中的小火苗越窜越高。
　　可惜旁边的“祸水”不仅没明白我的愤怒，反而还恭敬地递上另一双筷子，“姑娘，请。”
　　鉴于那日我的话，这人的称呼倒是从“主人”变成了“姑娘”，可这又有什么用？闲言碎语早就漫天飞了。
　　可人家毕竟是狐族的人，又是领了妖尊的命令前来，除了受着我还能怎么办？
　　最让人窝火的还是那位仙界的“大爷”，这几日撞上了，那张脸冷得都快结上三尺的冰了，让我不得不佩服涂姽这一步棋下的可真是好。
　　知道连弈是我和紫衍之间拔不去的刺，便派了这越溪来膈应人，时时刻刻提醒我，牢记历史，看清阵营，别一时脑子发昏，和仙界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这种两头受气的感觉，还真是让人……特别不爽。
　　无视越溪递来的筷子，我站起身道：“吃饱了，出去消消食。”
　　“是。”越溪转身又跟了过来。
　　我嘴角一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只是出去散步，就不用跟着了吧？”
　　越溪垂首道：“妖尊有令，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越溪不敢怠慢。”
　　我终于有些不耐烦，“妖尊也说了，你是来协助我，而不是命令我的！我说了，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跟着。”
　　说罢，一下拉开门。
　　没想到，对面的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这家客栈一楼是大堂，二楼的卧房则是围着大堂而建，形成一个环形。
　　很不巧，和我的屋子“遥相呼应”的正是紫衍住的那间。
　　此刻，他也正好打开房门。
　　这几日，我已经尽量避免和他碰面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打了个照面。
　　我的脚步微微一滞，便见他看了我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我身后的越溪身上，那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好吧，这下可真是应了那句“越溪睡在我屋内”的闲话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表情，我心里就更加窝火，按在门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
　　要不是本该去赴承天帝生辰宴的萧肃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老板大概就要换一扇新门了。
　　萧肃带回了一个并不是特别出人意料的消息：重烈，反了。
　　十五万步兵，五万骑兵，共计二十万大军，在十天前突然发动袭击，拿下了北方重镇燕云城，这意味着朝廷北面的“屏障”彻底被打开。
　　王太后惊慌失措，紧急调兵应敌，可朝廷的军队总共不到八万，再加上常年疏于练兵，遇到这支劲敌，自然是节节败退，不到半个月便退到了郢都北面的最后屏障玉门山脚下。
　　情势危急，崔家首先上书，请求承天帝向另外三方节度使借兵。可是镇东节度使兵力少，安西节度使还没坐稳位子，离得又远，就算出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今，就只有萧肃的十五万兵力驻扎在洛水附近，离玉门山最近，而且整装待发，一应军需早已备好。
　　而他出兵的唯一条件便是要统一调度朝廷剩下的所有军队。
　　谁都知道，若朝廷同意这个条件，等于这大启朝的天就要变了。
　　可是王太后别无选择，重烈此人从不会对手下败将有任何心软，更何况重家与王家颇有积怨，若萧肃不出兵，郢都城破之日等不了多久，那个时候，她和承天帝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而选择萧肃，即便丢了天下，至少最后还能保下一条命。
　　想明白这一点的她终于聪明了一次，召萧肃进宫进行了密谈。
　　五日后，萧肃亲率十万大军抵达玉门山，与朝廷大军汇合，剩下五万驻扎在郢都城外，以防王太后和其他两个节度使有所动作，以致腹背受敌。
　　因为仙界的破规矩，紫衍身为仙君不能直接参与凡人的战争，他和白漪一起留在了郢都，我倒是百无禁忌，带着筱月、疏曳以及那个“跟屁虫”越溪随军到了玉门山。
　　玉门山周围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极大限制了骑兵的速度，所以那剩下的五万朝廷军队这才得以幸存，只是加上萧肃的军队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五万，我虽不懂兵法，也知这一仗十分凶险。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萧肃却是让我大吃了一惊，他用兵如神，敌军的几次进攻都被他成功击退，不仅如此，还趁机歼灭了对方不少人。
　　我能看出就连那些朝廷将领的眼神都从一开始的敌对渐渐变为敬佩和信服。
　　这日，敌军又派人来营前叫骂，想逼萧肃出兵。我随他上了城墙，他看了一眼敌情，抬手从亲兵那儿拿了弓，搭箭拉弦，只听“嗖”的一声响，竟一箭射死了那百步之外的叫骂之人。
　　对方不服，又派了数人出阵叫骂，萧肃没有丝毫停顿，三发连珠箭将对方全都射下了马。
　　整个城楼上的士兵顿时都齐声叫好，响声震天。
　　见对方没有人敢再出来，萧肃将弓箭扔给副将，“不管他们如何叫阵，就给我记住一点，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营，明白了吗？”
　　“是！”副将领命而去。
　　而我却在这一瞬间有些晃神，想起当日连弈对抗南洛大军，也曾和萧肃现在一样一箭便将敌军将领射杀，骇得敌军士气大落。
　　两人的背影竟好似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
　　“桑梓妹子，桑梓妹子？”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醒过神来，只见萧肃正挑眉轻笑，“你怎么了？一副见鬼似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会？”我忙道，“大哥这百步穿杨的箭法还真是了得。”
　　萧肃爽朗大笑起来，“这点微末之技能入你的法眼，我也知足了。走，咱们去玉门山上看看。”
　　玉门山地势复杂，但主峰算不得多高，昨日斥候回报，山顶悬崖处刚好能看到下面两军对峙的情况。
　　我们二人到了山顶，萧肃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道：“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只是对方的骑兵实在是件棘手的事。”
　　骑兵速度极快，交战时一旦被他们冲入步兵阵营，无异于一柄尖刃直刺心口。而萧肃手下只有两万骑兵，如果正面交战，恐怕难以抵挡。
　　敌军军营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甚远，萧肃他或许看不太清，但我却看得分明，数以万计的军帐都拱卫着中心那个最大的金帐。
　　“重烈是亲自来坐镇指挥吗？”我问。
　　萧肃眉峰微动，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但他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若真如此，那就更加棘手了。”
　　“要不派探子去打探一下消息？”我提议。
　　萧肃缓缓摇头，有些无奈，“埋在对方的暗线都被发现了，重烈的军营又向来跟铁桶似的，探子很难进去。”
　　我失笑：“大哥可是忘了我了？”
　　萧肃看向我，“妹子，我知道你本事大，可对方二十万兵力，你孤身一人潜进去，还是太危险了。”
　　“大哥不用担心，就算取不了重烈首级，全身而退的法子我还是有的。”我看了一眼脚下的悬崖，“大哥先回营吧，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已一步跃下了悬崖。
　　“桑梓！”身后传来萧肃的惊呼，我知道一定吓了他一跳，于是又飞了上去。
　　萧肃看着稳稳站在羽毛上的我，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好吧，是我多虑了，妹子早去早回，大哥等着你的消息。”
　　也难为他一个普通人居然有这么强的接受力。
　　我点点头，转身飞远了。
　　其实这一趟不是我故意要逞能，只是对方军营上空那若隐若现的古怪气息实在让我有些在意。
　　要潜进去并不是一个难事，我隐了身形，化作一股青烟在数不清的军帐间穿梭。
　　确如萧肃所说，这里防备甚严，哨岗和来往的巡逻兵，一环扣一环，换作普通的探子还真不好进来。
　　而我也渐渐发现，守卫最多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那中心的金帐，另一个则是堆放粮草的位置。
　　这当然符合常理，只是后者的所在似乎正是那古怪气息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