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10、扬州赴宴

　　回到莫伽山，我将与紫衍结盟的事禀告给了妖尊，他老人家没有怪我先斩后奏，准许我继续和紫衍合作。但我清楚，他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此，定然会有别的安排，毕竟即便萧肃以后真得能登基为帝，神界和妖界的势力也是各占一半的，更何况他认识紫衍在先。
　　所以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让凫奚团给萧肃送去了一份大礼——一整车的赤金铁。这种铁矿石产于杻阳山南面，比一般的铁坚硬许多，只要在炼制武器时加入少许，就能使武器更加锋利坚固。因为杻阳山是座火山，而赤金铁又埋在地下深处，凡人很难挖掘，所以市面上有“一两赤铁一两金”的说法。一车赤金铁足够装备几万人的军队，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大的量。凫奚团中的伙计有凡人，当然也有化作人形的妖怪，这对他们来说，倒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很快，凫奚团传来了萧肃的回信，信中自然是大大的感谢，同时邀请我去萧府做客。作为抚南节度使，萧肃的府邸位于繁华的扬州城内。跟上次见面不同，这次应是让我和他的幕僚下属见面，代表着我正式进入他的权力中心。
　　我把这事跟两个徒弟说了，筱月一听死活要跟着一起去，疏曳自从相国府的事后便不喜与凡人交往，连城镇都很少踏足，但经不住筱月一番痴缠，只得同意一起前去。我原本也是想着带她们俩去扬州城内逛逛，天天待在这山野中，于修行一道也不见得十分裨益。
　　赴宴这日，疏曳早早地起来帮我和筱月梳头，因为凫奚团，衣服和首饰倒是不缺的。筱月平日里喜穿男装，疏曳便给她挑了一顶碧玉冠，一身锦衣，一双登云履，腰上系了个百合香囊，活脱脱一个世家小公子，俊俏得很。疏曳因原身是株红梅，一向喜欢红色，便挑了一套绯红色的牡丹纹纱衣，可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冷着一张俏脸，真像那雪里红梅，娇艳却又孤傲。
　　疏曳问我要穿哪套衣服，我笑道：“不是紫色的就行，你随便挑吧。”
　　筱月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也懒得答她，支使她去给我倒杯茶来，岔开了话。
　　疏曳翻箱倒柜地选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套月白色滚兰边莲纹襦裙来，服侍我穿好。
　　我笑道：“今日打扮得这般仔细，不如先去扬州城里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抓个少年郎回来吃吃。”
　　疏曳一边给我梳头，一边浅笑道：“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哪用得着去外面抓？师父今日还是戴那条璎珞吗？”
　　我道：“就戴它吧，也习惯了。”
　　筱月端了茶来道：“师祖婆婆留给师父的这个赤珠定然是个了不得的宝物，要不怎么从不离身地戴着。”
　　我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惦记为师的宝贝了？我早告诉过你，只要你今年中秋之前修为能突破第三重，我就送你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筱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师父你就早早准备好吧，我定然是能做到的。”
　　我笑了笑，对她这一点倒是不怀疑。筱月虽然贪玩，但资质很好，想当初疏曳两百年能化成人形，已让我惊讶，而她只用了短短一百年。
　　看着她们，我常常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成就感。
　　收拾妥当，大约花了两个时辰，我们到了扬州城外，城门口早有凫奚团的管事带着伙计在那儿候着。
　　管事的名字叫作李安福，跟他的人一样，带着浓浓的市井气，可事实上他的原身是一只皮毛水滑的紫貂，因被容瑾所救，便留在了凫奚团，从小伙计做到管事，为人精明，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看到我们，李安福连忙上前朝我作揖，“二当家一路辛苦了，我在铺子上备下了酒水，二当家先休整一下如何？”
　　我道：“难得来一趟扬州，我带两个徒弟四处逛逛即可。我知道，你又要把你那堆账本拿来烦我了。早告诉过你，容瑾不在，凫奚团的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这……可大当家当日曾交代我……”
　　“别可是了。做生意那套，我本就不懂，容瑾当日也不过托我照顾你们罢了。你若真有心，就孝敬点银子，我好带我两个徒弟去看戏吃茶。”
　　“是是是，银子我已备好，请二当家看看够不够。”
　　李安福双手呈上一包沉甸甸的钱袋，我让疏曳接过，向他道了声谢，便让他带着伙计回铺子去了，我们师徒三人自去城内闲逛，等到晚上再去萧府赴宴。
　　扬州城的富庶比起怀安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在这战乱之年，城内亦是店肆林立，市列珠玑，更有无数交错纵横的水路，船只在其中来来往往，穿梭不息，人声鼎沸。
　　但熙熙攘攘的世人却不知自己身边还藏着无数化作人形的妖怪，比如凫奚团的伙计，比如我们，又比如刚才划着装满莲花荷叶的小船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采莲女。
　　大启式微，王侯将相们打作一团，凡间的修真们也四分五裂，要么各拥其主，要么退隐山林不问世事，这自然给了我们妖怪可趁之机。
　　人世的繁华，就是连妖怪都抵抗不了的。
　　逛了大半天，筱月从街头吃到巷尾，还听了一场书，很是满足。于是我们朝萧府走去，准备赴宴了。
　　抚南节度使官衙背后的那个园子就是萧府所在。三间黑漆的兽头大门，外加两个大石刻狮子，算不得多气派，但很有些肃穆的感觉。
　　我向门上的士兵递了名帖，很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家丁开了正门，快步走出来，躬身迎我们进府。
　　进大门后，迎面是一面两丈宽一丈余高的影壁，下面是须弥座，中心刻着一株苍松的图案。绕过影壁，便是一个四方庭院，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一个穿堂。穿堂后又是一进院子，中间一间大厅，角落里一个垂花门，应是通往后宅。
　　此刻，萧肃正从大厅的台阶走下来，还未走近，便笑着施礼道：“萧某有失远迎，还望桑姑娘恕罪。”
　　我还了礼，道：“小徒贪玩，在扬州城里逛得忘乎所以，所以才来迟了，也请萧将军见谅。”
　　“这二位姑娘竟是桑姑娘的高徒？紫衍兄，你可没向我说过，桑姑娘还有别的过人之处。”
　　紫衍也从他身后走来，看着我道：“这我倒确实忘了，她不仅经商有道，身上功夫也是不俗。”
　　“是吗？说得我真想讨教两招了。”
　　萧肃眼睛一亮，白漪在一旁无奈地笑道：“今日难得请桑姑娘来府上做客，你却开口就是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一下，也好开席了。”
　　“你瞧我，倒把正事给忘了。”萧肃指着他旁边的那群人道，“桑姑娘，容我给你介绍，这些都是我手下的文官和武将。”
　　当下，将那十来人一一介绍于我。我能看出，他们中有的对我恭敬，有的却面露不解，大约没想到今日的贵宾竟是一介弱质女流。
　　大家彼此行礼后，萧肃吩咐开席。刚才那位领我进来的管家，指挥着家丁在院中摆好了三张大圆木桌，上首那桌坐着萧肃夫妇、紫衍以及我们师徒三人，下首则是一桌文官，一桌武将，大家依次坐下。
　　然后一队丫鬟鱼列而入，在三张桌子上都摆上了八道菜。荤菜有三：葱爆山鸡、八宝野鸭、松鼠桂鱼，素菜有三：杏仁豆腐、雨后春笋、糖醋白菜，此外便是一道龙井竹荪汤和一碟豌豆黄。
　　这样一桌宴席别说官家豪族，就是一般的富户用来请客也稍微寒酸了些，筱月今日才逛了富庶的扬州城，看到这样一桌子菜顿时没了兴趣。
　　可其他人明显对此已习以为常，看来萧肃坐拥扬州，生活却很是简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