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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疑重重 ...

  •   宁九漓在一边站得双腿发麻,昏昏欲睡,坐着得两人却把茶道谈论得正欢。
      短髯客侃侃而谈:“这长青茶的特色就在于青,它是压出来的,而不是揉出来的,揉出来的茶,水泡之后,面上会有一层白乳,一般叫作茶乳,而长青茶便不会有这层白乳,所以这茶入口所及,特别清新爽口。”
      说罢,高拎着壶,把茶水倾倒而出,弧线集而不散,细而不断,射入杯中,旋而不浊,茶水至过半处而止,两杯其平,不见有一滴水溅出来。
      放下茶壶,短髯客举杯又道:“这茶水的好坏,一是观,二是闻,三是品。观其清,闻其香,品其醇。”
      公子羽在鼻下吸了一口茶香,浅浅地品了一口,抿嘴回味良久,赞道:“果然是好茶,清香扑鼻,回味隽永。”
      宁九漓看着公子羽故作享受的样子,鼻子吹气,不由在心里讽道,果然是伪君子,装腔作势,泛泛而谈。
      公子羽似是察觉她不屑的样子,忽然一回头,噙着笑对她道:“小裴子,这陆秋先生是茶道大家,去,拿支笔,把陆先生的话记下来。”
      宁九漓未语,就知道自己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连站着都不让舒服……

      当是时,月儿弯弯,在窗前露着芽儿般的一角,照着雅间里的三个人。
      两人相对而坐,煮茶品茗,淡笑风声。
      一人手持狼毫,泼墨纸上,运笔如飞。
      流光飞溯,星月潜徊,宾客尽欢,肴核既尽,杯盘狼藉,陆秋先生方起身而去。
      公子羽送至门口,方春光满面地走到宁九漓面前,伸手一摊道:“拿过来让本公子看看记得怎么样了。”
      她放下狼毫,诚惶诚恐地把册子递到公子羽的面前。
      公子羽看到她的样子,眉眼带笑,接过册子,原本嘴角上翘的弧度,往下垂了下来,这一摞白纸上竟然没有一个字。
      第一幅画上画着一撮胡须,胡须下面连着一只茶壶,壶嘴挂着条线,线牵着一个杯子。
      第二幅画上画着一只茶杯,正冒着热气,杯子旁边自上而下画着一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第三幅画是一只小鸟,鸟嘴里含着一片茶叶,闭着眼睛,呈陶醉享受状。
      第四幅画是……
      公子羽忍住面容抽搐,板起脸来,正准备沉声斥责,宁九漓已早一步出声解释道:“公子,小的不识字。”声音低垂,其景堪怜。
      “哦——。”公子羽眉一挑,拉长了音,幽深地说道,“那你倒和我说说这撮胡须和这只小鸟是什么意思。”
      “小的不擅于人物白描。”抵死垂眉,声音更低,细细碎碎,却不直面回答。
      “不识字,不会画人物,倒是把死物画得栩栩如生?”公子羽嘲讽道。忍住一肚子的笑意,早知道这个丫头是个活宝,在三青城的这几天倒也不会太无聊。
      “公子这是在夸奖小的?”宁九漓抬起了头,灰气沉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光。

      烛光如梦似幻,把一室的人影拉得悠长悠长,昏靡的黄色洒在公子羽的脸上,愈发衬着其明暗不定的眸色,薄唇抿了抿,忽而柔声细语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宁九漓一愣,转而神态自若地道:“公子记性真差,我原叫裴七丫,公子您唤我小裴子。”
      “裴七丫?——还是被欺压?”公子羽顿了顿,声音阴冷得出奇,一双黑瞳愈发幽深,宛若一汪深潭。
      她不免又打了个寒飐,脸上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裴七丫,原来是被欺压?难怪小的从小到大,事事不顺了。”
      公子羽看着装腔作势的少女,正待发话,忽然眼光一厉,剑光一闪,地上转眼间多了几截死蛇。观其形,探其貌,正是宁九漓在林中所见到过的那种蛇——水镜蛇。。
      剑上犹在滴血……公子羽的眉宇紧蹙了起来。
      死蛇犹在蠕动……宁九漓的心里疑惑了起来。
      窗子仍然是半开着,窗外风清月白,人影全无。
      烛光仍在摇曳生姿,和着冷风,阴簌簌的,气氛陡然间诡异了起来。
      宁九漓在这般诡异的气氛里,闻到了更诡异的味道,在这诡异的味道里,缓缓地倒了下来。
      再看那公子羽,支着剑,硬是踉跄了几步,才倒在了一把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瘫下身来。
      宁九漓不由在心中暗骂,果然是伪君子,连昏迷都能挑个好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气味散去,门方被缓缓地推开了,从外进来两个人,一个短髯及须,一个长发高盘,一个而立须眉,一个花信女子,这两个人,却俱是熟悉之人,一个是精于茶道的陆秋先生,一个是擅作悲歌的青女大家。
      青女看了眼房中沉睡的两个人,冷冷地对陆秋吩咐道:“把他们两个绑起来。”
      宁九漓见公子羽仍然一动不动地阖着眼睛,自己便也状如死尸,不动神色地任由陆秋捆绑。
      只见陆秋早有准备似地掏出绳子,分别把她和公子羽绑起来,扎得密密紧紧,手压在身后,转眼,屋子里便多了两个大粽子。
      宁九漓经过一阵捆绑,位置悄然变化,本来是背对着大门的脸变成了正对着,而青女和陆秋站在面前,自然不敢随便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靠着听觉分辨到脚步声在自己周围转了几圈,而后门窗重新闭合。
      室内陷入了寂静。

      宁九漓睁开了眼睛,烛光已熄,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连星星点点的月光都因为窗子的闭合,透进来极为惨淡的几缕。
      而她正是借着这点几缕的微光,艰难地转过身子。公子羽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月光,脸部敛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中。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观其四肢舒展,哪还有半点被束缚的样子。
      她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垂眉不语。暗地里却摊开掌心的刀片,向绑在手上的绳子割去,由于是背着手的缘故,绳子分外难割,每觉得用上十分力气,落在刀片上的却只有三分,本是秋高气爽的夜里,脸上却似有汗水滲出,幸好低着头,光线又暗,倒也不易令人察觉。绳子割至一定的深度后,宁九漓试了试,觉得自己稍一用力,便能迸开,才停下来,把刀片重新收回手中。
      公子羽顺着月光,见到眼前之人垂头丧气地对着他,脸上悄然爬上几分笑意。
      语气轻快地道:“小裴子,要不要公子来给你解绳啊?”
      她闻言,瞬间抬起头,化成感激涕零的样子:“有劳公子了。”
      “那作为报答,就告诉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可好。”公子羽柔声道,好似一滩温水。
      宁九漓复低下头,扭捏了一回儿,才大义凛然地抬起头,就在公子羽笑容慢慢扩散的时,方听到哽咽的声音道:“因为小的的名字俗不可耐,有被人讥笑的污点,公子就不信了吗?这名字是爹妈取的,小的又有什么办法?”
      公子羽笑容一缓,眉毛一挑,继续诱惑道:“小裴子,若是告诉本公子你叫什么,本公子把卖身契还给你如何?”
      宁九漓眸子忽地一亮,在黑暗中,皎若星辰,濯如明月,但亮不过那么一会儿,月光便被乌云遮住,星辰悄然躲去,眸光黯淡了下来,微微抽泣,却不出声。
      公子羽等了半响,方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重起:“小的真的很想编个名字来骗公子,可看到公子如此坦诚相待,小的编不出来。”
      公子羽闻言,慢慢地站起身,夜月下,发冠迷离,紫衣森然,身影魅惑起来,如寒鸦展身,仓狐竖立,这一步一步近了,却连脚步声都没有,宁九漓觉得每一步,都分外的漫长。
      直至苍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裴子,既然你不想说,本公子就要自己动手找了。”眼见手爪正要触及到她的衣襟。
      “等等。”宁九漓忽然开口道。
      “怎么,你是想明白,准备说实话了。”公子羽在她面前站定,笑容重新爬上眉宇。
      “公子碰了小的,可是想对小的负责?小的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宁九漓一本正经地道。
      “这么说,你想做本公子的第二十三房侍妾?”公子羽闻言,漫不经心地道。
      二十三房?宁九漓不禁在心中恶寒,本来只觉得此人最多不过是伪君子,言行不一,想不到居然还是好色之徒,真正全身不正也。
      公子羽看到眼前之人面色低垂,眉宇皱起,心里油然而升几分志得意满,正准备开口,却听呜咽的声音重起:“小的能伺候公子,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只要公子不嫌弃小的,不会觉得精力不济,不要说二十三房了,第二百三十房都行。但公子在碰小的之前,可能给小的以定名分,安小的的心呢。”
      公子羽忍住嘴角的抽搐,在她耳边低声道:“小裴子,你和本公子是同一类人,你知道同一类人之间一般是什么关系吗?”
      宁九漓迷茫地瞪大了眼睛,公子羽又道:“同一类人,要不是惺惺相惜,要不是相互敌对,小裴子,你是想和本公子是什么关系呢?”
      “小的当然是和公子惺惺相惜了。”宁九漓脱口而出道,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说相互敌对,哪还会有命在。
      公子羽笑了笑,神情难定,转而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自己解开了绳子,就走吧,相信以你的轻功,从这窗口跳出去,应该不是难题。”
      她愈加不解,这伪君子莫非转性了。

      拥浮岚冷翠,沐古木微风,本该是多么清新的山野环境,但若是天漆夜深,寒风飘刺,这再美好的环境也令人无暇欣赏。宁九漓自奔出三谢楼头后,未敢在城中停留,一路忐忑地想着公子羽那句奇怪的话,同一类人,他的意思是警告还是威胁?想起身上尚带着毒,便一向东而行,朝康城赶赴,此刻正是在郊外的林中,而她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又看到了水镜蛇,仿佛一直在与她纠缠不休的水镜蛇。
      蛇身缠在她的手臂上,她正准备把迷药弹指而出,蛇已然先她一步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宁九漓只觉臂上一痛,暗呼不好,迷药尚未弹出手,岂非天亡我也。然而,奇怪的是,她的晕眩之感未至,蛇已经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水镜蛇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蛇身竟越来越黑,不过多久,已经僵硬得不得动弹,那细长的蛇体竟如煤炭般漆黑无比。好霸道的毒,宁九漓大惊,急急往自己身上查去,撕开锦帛,白皙的臂上赫然可见露着两个红色的牙印,血色鲜艳,反倒似没有中过毒一般,难道是以毒攻毒?那么自己可还带毒?如今夜黑风高,万籁俱寂,又待去哪找作试验的动物呢?
      正在一筹莫展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窜来窜去的野兔,想到回风谷的日子,计上心来。在仔细观察过周围后,取出火折子在一个洞口前点燃柴木,眼见浓烟四散,一股一股顺着洞口冒进,她迅速转而奔到另一个洞口旁,取出银针,往自己的身上探去,针的前端沾到鲜血后,便把针插在洞口,坐在一边等兔子上钩。
      不一会儿,一只接一只的兔子从洞口钻了出来,抢着跑在最前面的兔子,便当先被针一扎,软软地倒了下来,后面的兔子一见情势不对,又从洞口缩了回去。宁九漓便走近洞口,细细观察起中招的那只兔子,只见其死状和水镜蛇全无两样,又是通体的泛黑。
      心下一紧,五毒圣手的毒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可为什么自己有三日的时间,而染到自己鲜血的蛇和兔子却立刻毒发了呢?
      宁九漓拾起地上蛇和兔子的尸体,用布包起来,把它们揽在怀中。
      踏着白月光,重新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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