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九回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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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里，方燕鸿的眼眸闪亮如星，仿佛蕴着坚定的信念。
宁九漓在那般目光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针封住要穴，用力一拔，短刀随之而出。
拔刀的过程中，方燕鸿自始至终未吭一声，仅从紧握成拳的手和咬着牙印的嘴唇才感到他像是忍着剧痛，而每一次的碰触和呼吸，仿佛都牵扯着伤处，反反复复，便将整个人的精力都抽空了去。
血没有喷涌而出，方燕鸿已昏厥了过去。剧痛加上本身的过度失血，透支的身体终于扛不住重负。
血肉之躯，毕竟不是铜墙铁壁，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三天三夜。
宁九漓看着又一次丧失知觉的方燕鸿，只觉得原来铁汉的话也不可信。
重伤的人不能轻易拖动，宁九漓在抱不动方燕鸿的情况下，只得继续呆在林中。
事到如今，如何让昏迷的人进食，便成了宁九漓最伤脑筋的事。
夜色如瞳，洒了一地的光华，树上的野果子沐浴在这光华下，显得分外诱人。
正如同情人眼里出西施，本是平平无奇的果子，这会儿对上了宁九漓的眼，便成了圣果，成熟的果子轻松一挤，可不正能压出汁来，灌进方燕鸿的嘴里？
心念既动，宁九漓迅速爬上了树，下来时，怀里已兜满了野果子。
当她灌了十次果汁，换了五次药，方燕鸿终于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满脸通红，如宁九漓手里的果子一般。
正当时，月色雪白，更衬脸上的酡红如火烧。
正当时，宁九漓的唇离方燕鸿只有一寸距离。
宁九漓看到过冷冰冰的方燕鸿，也看到过脸上洒着阳光的方燕鸿。
但唯有这次，她看到了羞涩如女儿家一般的方燕鸿。她从来没想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也有这样害羞的表情。
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淋漓尽致，手儿一抖，兔骨头又掉到了地上。
方燕鸿被她这么一笑，脸上的红色更深，宛如果子熟透了。
宁九漓笑着把果子递到了方燕鸿面前。
方燕鸿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宁九漓笑着倾下了身子道：“方大哥，难道要我来继续喂你吗？”
方燕鸿没有注意到宁九漓掉在地上的兔骨头，看着又一次越靠越近的宁九漓，脸上烧得滚烫着，赶紧摇了摇头，接过了果子，放在嘴边慢慢咀嚼起来。
“方大哥，你昏迷了很久，我都快急死了。”
方燕鸿继续咬着果子。
“方大哥，我真怕你一直醒不过来了。”
方燕鸿依然吃着果子。
“方大哥，你身上的刀伤好多。”
方燕鸿终于不再吃果子，他低低地问道：“你都看到了？”
宁九漓轻快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不看我怎么替你上药？”
方燕鸿刚刚白了点的脸色，转眼间又涌上一阵新的血气。
“你……喂我吃东西了？”许久，方燕鸿抿了抿嘴问道，声音更低。
“是啊。”宁九漓心知方燕鸿误会了，却爽朗地答道。
这回，方燕鸿沉默得更久。
久到他手中的果子都变了色，才低低地叹息：“你的声誉本来就不好，经此一来，恐怕更坏了。”
这回轮到宁九漓愣了愣，她本来是觉得方燕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煞是好看，所以才故意让他误会之，哪知道一转眼，就扯到了她的名声上。
“不要紧……”宁九漓反射性地答道，却发现方燕鸿的眼里有了异样，她的心砰砰直跳，该不会把误会闹大了吧。
刚才那一寸距离，当然不是因为宁九漓在用嘴喂食。
她用的是一根兔骨头，骨头中空，抵住了方燕鸿的舌，所以汁水便顺利流入了他的喉中。
彼时，骨头恰巧滑出了手，她低下身来，嘴唇恰巧擦过方燕鸿。
于是，方燕鸿醒来时，便红了脸。
“方大哥，这林中只有我们两人，你不说，又有谁知道？”宁九漓赶紧劝解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方燕鸿正气凛然地道，紧紧盯着宁九漓，闪着亮光，宛如子夜的星辰。
宁九漓被那光芒一照，立刻现了原型，她第二次捡起了兔骨头，亮在了方燕鸿眼前。“方大哥……我是用这个喂食的。”
方燕鸿本来泛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难怪他昏昏沉沉中，觉得舌头被抵得生疼，原来是根硬骨头。
休养了两日，方燕鸿的伤势渐渐好转，虽然牵扯伤口，仍会隐隐生痛，但下地走路已然不成问题。
此时，天朗气清，方燕鸿正努力撑开弓上的弦，搭上羽箭，对着飞翔于天空中的大鸟。
当宁九漓拎着两只兔子回来，便看到方燕鸿五步远处，掉落着一只鸽子，而那鸽子的身上，插着只金箭。
“方大哥，你伤势大好了？”宁九漓兴奋地把兔子往火堆旁一扔，跑到了方燕鸿边上。
方燕鸿放下手上的弓，没有答话，起身向那只鸽子走去。他本来想射得是只鹰，奈何力气只能用上八分，阴错阳差，便射下了个鸽子。
这荒山野岭的，出现一只鸽子已是稀罕事。
更稀罕的是这只鸽子的腿上绑着个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字：等。
宁九漓盯着这个字甚久，她当然不是在行赏书法，这字体纵容刚劲有力，但她却看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只是信鸽？”宁九漓喃喃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方燕鸿点头道，脸上升腾起诧异的表情，眉头紧缩，宛如一座凹凸不平的小山谷，他亦是喃喃地道，“以十二罗刹的功夫，怎么会任由信鸽飞过呢？”
“方大哥的意思是这字本来是给十二罗刹看的？”宁九漓略有些失意。
“这里除了我们和十二罗刹，还有别人吗？”方燕鸿并未看到宁九漓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反问道。
宁九漓未语。这里的确没有第三伙人，而这字条明显不是给她或者方燕鸿的。
“方大哥，把鸽子给我吧。”良久，宁九漓道。
“你要它做什么？”方燕鸿随口问道。
“当然是把它煮了吃，这两天一直吃兔肉，正好换换口味。”宁九漓对着方燕鸿，笑得异常灿烂。
“鸽子果然比兔子好吃，肉要鲜美许多。”宁九漓吃下最后一块鸽子肉，抹了抹油油的嘴巴，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她心里却越来越痛，像被什么紧紧揪着。
方燕鸿显然没有宁九漓吃得那么尽兴，当宁九漓吃完一只鸽子时，他连一个兔腿都没有吃完。
若有所思，而且思之甚深。
宁九漓伸着油油的指头，在方燕鸿面前晃荡道：“方大哥，你在想什么？”
方燕鸿望着重重的林子，幽幽地叹息：“不知该如何才能破了十二罗刹的刀阵。”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九漓笑道。
林外还是一样的风景。
但十二罗刹却非原来的十二罗刹。
十二罗刹已经成了十二具尸体。
怪不得信鸽能飞入林中，原来拦截的人已经见了阎王。
“好厉害的毒。”方燕鸿盯着其中一具泛黑的尸体道。
“嗯。”宁九漓支吾道。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方燕鸿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宁九漓道。
“方大哥怎能说是我下得毒？”宁九漓道。
“不是你，还有谁？”方燕鸿反问道。
“也许是他们闲着无聊互相斗毒，结果互败俱伤。”宁九漓吐吐舌头道。
“十二罗刹只擅用刀，不擅使毒。”方燕鸿冷冷地道。
“那大概是他们误食毒物吧。”宁九漓想了想，又道。
食物？方燕鸿目光一瞟，便看到了一口大锅子。锅子里煮剩着一堆黏在一块的食物，已然辨不清原来的面貌，正散发着阵阵腐臭，显是摆了甚久。
宁九漓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她闷闷地说：“方大哥，一锅烂食物有什么好看的，又臭又恶心。”
“毒在这里。”方燕鸿道。
“方大哥也识毒？”宁九漓道。
“不，你看脚下。”方燕鸿道。
宁九漓奇怪地低下头，却忍不住脚下一跳，身子一抖，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密密地铺满了肌肤，如脚下的虫蚁一般。
地上黑漆漆的一片，是成群的死蚂蚁，而更令人作呕的则是一堆粘乎乎的虫尸，原该黄黄绿绿的肠子，红色的血都被染灰一片，褐一片。
溢着死灰的气息。
宁九漓终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颤颤抖抖地说：“它们居然也吃了马肉。”
方燕鸿眼神一亮，如雨后的挂在树枝上的水珠，透着晶光。他四下一望，果然不见宁九漓丢下的那匹马。
“原来这锅子里煮的是马肉，这么说你是把毒下在了马里。”方燕鸿顿了顿，又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们必然会把那匹马煮了吃？”
宁九漓见再否认也是徒然，索性大大方方的把胸脯一挺，昂然道：“这马坏了他们的大计，他们一恼怒，还能让这马活蹦乱跳的？”
她见方燕鸿脸色没有变化，眼神清清润润的，如青泉一般干净，便又道：“反正这马活不长了，何不让它给我们做些贡献。”
她当然没说，她也正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把信鸽给烤着吃了。
方燕鸿没有说话，宁九漓慢慢地靠近了他的那匹大黑马，拍了拍马脑袋道：“接下来的路程，可又要劳累你了。”
方燕鸿忽然眼神一冷，如刀刃一般射向宁九漓：“如果当初你骑的那匹马是大黑，那么现在用来做贡献的不就是它？”
宁九漓正在抚毛的手停歇了下来，尴尬一笑道：“怎么会，怎么会……”
另一边，则在心里默默念叨，原来方燕鸿的宝贝马叫大黑。
方燕鸿亦是一笑，但后来的一路上，却是防宁九漓像防贼一般。
不要说骑上那匹大黑马，就连摸上一把，亦是难得。
宁九漓抚着额头，不由地想，她有那么可怕吗？或者是人的地位连马都比不上。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九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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