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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狐自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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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山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到晴天。在山上已经住了大半个年头的九辛每天都无所事事。不是帮凤霓音制制香,就是到外头逗天灵山的小动物玩。
天灵山虽常年落雪不断,寒风凛冽,但山上的动物倒不少。况且天灵山灵气重,许多动物修炼未有百年已会道人话。
少年心性贪玩,有时下手不知轻重,多时害得那些小动物受不少伤。凤霓音经常听到控诉他的声音,但她也没法子,只能叮咛几句。
其中对他意见最大的是雪雕。九辛和雪雕的梁子在当初他被凤霓音救下时就结下了,特别是叫小蓝的那只。
每次见面,两人总要吵上一架。每次结果都一样,就是九辛把小蓝按在雪地上,呲着牙说要吃掉它。
这不,刚和九辛吵完一架的小蓝又跑去找凤霓音哭诉。
凤霓音正坐在书案旁,凝神提笔写着什么,冷不防被忽然闯进来的小蓝吓到了。它愤怒地拍打着雪白的翅膀在书案对面激动的跳爪:“主人你听我说,九辛又欺负我。你这次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跟着他进来的九辛满不在乎地斜倚在门边,挑眉懒懒道:“又没有真的吃掉你。”
“你就是垂涎我这身肥美的肉。”小蓝张着翅膀往凤霓音身上扇风,怒不可遏道。
九辛闻言,想像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小蓝瞧着他的样子又跳爪了:“主人你看你看,他果然是真的想吃我!”
“不是你挑拨他的么?真是……小蓝你若是被吃了,那便是被自己蠢死的。”凤霓音无奈道。戳了戳小蓝的小脑袋,她放下墨笔,朝九辛招招手:“九辛来帮我写吧,我有些累了。”
九辛却不理会她:“我记得是你说要自己动笔的。”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会在旁边转述,你来记写。”凤霓音微笑道。
她笑容有着隐隐寒意,这是暗暗惩罚他欺负雪雕的事么?他若真欺负,早就吃掉它们了,还能跟它们玩在一起么?
九辛自然不服气,正要拂手离去。刚转身一团白棉花又撞进视线里。看清半空那团白棉花是什么东西时,九辛忍不住想捉光天灵山的雪雕,一只只烤成串吃。
进来的白棉花正是那日向凤霓音抱怨的雪雕。它匆匆飞入屋内,差点撞在九辛身上。勉强绕了个弯避开才稳稳落在书案旁。
“小雪,九辛又欺负我了。”小蓝见到它,忍不住向它大倒苦水。
小雪抬起翅膀拍拍小蓝的翅膀,意思像是在安慰它。
凤霓音问:“匆匆忙忙的,不是说了屋内不许乱飞么?”
“主人,有客人。”
凤霓音挑眉,眼眸微转,她起身理了理衣裳,道:“请人进来吧。”
小雪咕咕应着,便又飞去迎客。
凤霓音走至九辛身旁,抬手揉了揉九辛的脑袋:“这是你来了之后的第一位客人,得好生招待才是。”
“霓音,你这么做值得么?”九辛翘手环胸,微仰起头睨着她。
九辛的眼珠颜色是不常见的金绿,倒映出她的样子,竟多出几分灼热感。凤霓音知他何意,他却不知自己只剩此种活法:“自然是值得。”
九辛明亮又透澈的眼睛直直盯着凤霓音,见她没有改变说法的打算,才深深叹口气,“我知道了,现在的我没有办法阻止你。”
凤霓音轻笑,敲了敲他的脑袋:“好像你以后会有法子似的。走吧,客人该等久了。”说罢,她便步出屋外。
九辛不悦地抚顺被她揉乱的发,不情不愿跟着她去见客。
穿过设着灯火的几曲长廊,二人便至正屋厅堂。此时厅堂中央站着一位披白色斗篷的清瘦公子,他背对两人,正打量屋内的一景一物。
小雪已经不知所踪。凤霓音暗嗔这小东西真不懂待客之道。九辛便先她开口:“怎么一股骚味?”
听得人话声,那位清瘦公子转过身,正好和凤霓音四目相接。
是位非常俊美的俏公子。眉宇的几分阴柔忧愁并不妨碍他的妩媚。肤色通透白皙,竟比凤霓音更甚。她心底瞬间跳出一个词,好一个玉人儿。
那人听得九辛的话,倒也不恼,只是苦笑着向凤霓音自报家门:“凤姑娘,在下泫冥。”
“我家小童不懂事,还请泫公子见谅。九辛,还不快去倒茶。”凤霓音伸手迎人入座,打发着九辛。九辛虽心有不满,却不好发作,扭扭捏捏地去倒茶。
泫冥无心废话,他神色凝重,“我来寻你,是需借你鳞片一用。”
真是够直接的话语。凤霓音轻笑,并不急着应他:“来寻我的客人,目的从来只有一个。既然泫公子知道我,那便也知道我的条件。一物换一物,你已经准备好了么?”
泫冥垂下眼帘,像在挣扎犹豫。良久才抬起眸子,定定看着凤霓音:“我听闻凤姑娘喜爱听故事,我已经准备好了。”
九辛端着茶水进来,察觉到气氛很凝重。不明白他才离开一会儿,两人都聊了些什么。
“那公子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姑娘请讲。”
凤霓音瞅了九辛一眼,便问泫冥:“鳞片你会作何用?”
泫冥怔了怔,不曾想到凤霓音会问这个问题。他暗自握紧手心,脸色更加苍白:“救我心爱的女子。”
“救活之后呢?”
“……从此相忘江湖,我不再叨扰她。”
九辛困惑。按理说,救活心爱的人,不是为了在一起么?莫非:“你心爱的人是人?”
忽然的稚嫩声音又乱插话,凤霓音敲了敲他的脑袋:“别多嘴。”
“无妨,凤姑娘。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她确是人。”
“从来人妖无法相恋相守,你又是何必?”凤霓音半感叹半试探地开口。
似是忆起了什么,泫冥一直深锁的眉宇终于舒展开,微微低笑:“若你遇到他,你便懂得。哪怕自己会灰飞烟灭,也只愿和他厮守终生。”
凤霓音微不可闻地叹息,伸出嫩藕般的手臂。原本皙白如玉的肌肤细滑粉嫩,在一瞬之间生出密密麻麻的金色鳞片。她挑出一片借巧力剥下,眉间深皱,低吟成声。
一旁看着的九辛都觉得痛,她怎么就能毫不犹豫地剥下自己的鳞片呢?
剥下的鳞片闪着金色光芒,映得厅堂亮如晴空。她把鳞片递给泫冥,淡然笑道:“该用你的故事换我这片鳞了。”
能起死回生的鳞片。有了它,她便有救了。泫冥接过鳞片,才娓娓道来:“七百年前我还是一只刚有灵识的小狐,与族人迁徙时不慎与族人走散,遭到猎人的追捕。逃亡时被猎人打伤,奄奄一息时,被人救起了。”
“那人就是你心爱的人?”九辛眨巴着眼睛好奇道。
凤霓音摇摇头,对九辛这多嘴的毛病是毫无办法。
“是的。”泫冥思绪被拉得很远,忆起了许许多多往事。不知之间,竟已过了七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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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是血的泫冥倒在湖边的草丛,重重呼吸着。它已经好几日没进食,没喝过一口水,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唉呀,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狐狸?”忽然一把尖细的声音响起,接着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悬空被拎起。它挣扎着想要逃,无奈身体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这下当真是完了,它会被活生生剥皮削骨的。
“你受伤了么,小狐狸?”
泫冥无神的眼睛木然地望着打量它的小姑娘,不理她。
说是小姑娘,其实也应该有二八年华了。穿着破旧的衣裳,头发也梳理得不够整齐,不知是哪家的野丫头。
姑娘瞧着泫冥的样子,又放下它,跑开了。泫冥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未想过不多久那姑娘又折了回来。不知手里拿着什么往它受伤的地方抹。
“幸好附近长得多,这可是很有效的草药。我受伤时爹爹也是用这个帮我疗伤的。”姑娘自说自话,完全不介意自己是在跟一只畜生沟通:“银白色的狐狸我还是头一次见。眼睛像黑色的玉珠子,要是死了多可惜。啊,我该回去了,不然夫人又该骂我。你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泫冥没有理会她,只是眼睛不停望着她,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等泫冥反应过来,她又再次拎起泫冥,把它放进一个衣篮里:“爹爹常说要有好生之德。既然救了你,那我要负起责任来。”
随着姑娘来到一座华贵的府邸,泫冥才知道原来这姑娘住得这么好。她从后门进府,把泫冥藏在了一间小柴房里,之后便离开了。直到很晚她才回来。
泫冥原本心想,这姑娘该不是去叫人剥它皮了吧?怎么也没料到再见到她时,她却浑身血瘀,比它好不到哪儿去。
小姑娘把磨好的药敷在它的伤口上,还用一个缺口的碗盛了些饭菜放到它面前:“你一定肚子饿了,吃吧。”
这人……是真心救它的么?泫冥常常听族人说,人是可怕的生物,他们会破坏一切。所以泫冥对人并不信任。可眼前的小姑娘救了它,它可以相信她吗?
然而她并不知道,狐狸不吃这些食物。
见它不吃,姑娘有些懊恼,喃喃自语道:“若是爹爹还在世,就能告诉我你会吃些什么了。”
泫冥听见姑娘在低声啜泣,不明白她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爹爹,芸儿好想你。”
原来是想亲人了。泫冥听着她伤心的哭泣声,感同身受。它也很想念自己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