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话》千溪雪湖

12、比翼双飞（2）

　　秋高气爽，是适合踏青放风筝的季节。又恰逢中秋，市集很早便热闹起来。这种热闹让躲在城里最为僻静之地的凤霓音和九辛也感受到了。

　　置了一张梨花木软塌在庭院葡萄架下的凤霓音正翻着书看，九辛则在院子里那小鱼池旁拿着饵食喂池里的鲤鱼。

　　兴许是好奇，兴许是本性使然，喂着喂着九辛就把手伸进池里，眼明手快地捞起一条金黄色的鲤鱼直接放进嘴里咬。

　　鲤鱼扑腾着身子挣扎，鱼尾巴刚好拍到了九辛的鼻子上。感受到痛楚，九辛一下就松口了。那鲤鱼从他手中跳起，一溜烟钻进水里游走了。

　　凤霓音在旁边看着，被他吃鱼的样子逗乐了：“你还真是个贪吃鬼，鲤鱼可一点都不好吃。”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锣鼓喧天，吵吵闹闹，她吩咐道：“九辛，外面怎么那么吵？去看看。”

　　到嘴的食物跑了的九辛正气恼，听得凤霓音的话，闹了脾气。自顾自向屋里头走去：“要看你自己看，我去玩了。”

　　“整日呆在屋里头捣鼓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怎么就沾染上这样的陋习？”凤霓音非常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九辛却听见了。他嘟着气鼓鼓的腮帮子，回过头大步大步迈到凤霓音跟前，怒视着她：“没有我那些玩意，你能如此安逸躺在这里看书？在这里我们身份可是对调了，我是主人家！”

　　漂亮细嫩的脸上怒气冲冲的。瞧着他这模样，凤霓音放下书，抬手拍拍他的头，深以为然道：“对对，这里可是九辛当主人家呢。”

　　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嘲弄了，却又无从反驳，他稚嫩的脸鼓得通红一片，煞是好看。

　　“我想起来了，今日是好像是世间所谓的中秋，难怪那么热闹。就连我们这间藏于小巷之中的破旧老屋都能听得见。”

　　“这里虽是破旧，不过也能更好与那些世人隔离开。若是不留意，没什么人会往这里来。对了，霓音，中秋是什么？”

　　“全家团圆的日子，听说还有灯会。”

　　九辛本来气鼓鼓的，听到她说有灯会，眼睛倏然亮起。他提高了声调，兴奋地问她：“灯会好玩吗？”

　　“虽然不想太吵闹，但你要想去玩，我也可以陪你。”凤霓音望着他因兴奋而变得红润有精神的脸，非常乐意的开口。

　　“真的吗？”九辛开心的心情言溢于表，收也收不住。

　　少年心性，凤霓音倒也不烦，轻轻颔首，说：“我不会骗你。”

　　“那我去准备准备。”九辛三步并作两步，开开心心的钻屋里头去了。

　　小孩子高兴来得快，气也消得快，凤霓音兀自笑着，又拿起书继续看起来。

　　******
　　热闹的时刻总是很容易流逝，明明还未完全玩得起兴，夜幕就降临了。

　　沅水镇的灯会在附近的镇上也十分有名。除了猜灯谜，放荷灯等传统节目外，还有他们特有的花灯游/行。

　　花灯游/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游/行队伍的中心——比翼鸟花灯。两只硕大的比翼鸟花灯被数人抬起，周围亮起无数各式灯火，从城西向城北，城南绕行，最终到达城东。

　　比翼鸟象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象征着全家幸福。不说沅水镇的百姓，就连隔壁几条镇也有人会过来观看，顺便祈祷一下。

　　过惯了安安静静的日子，忽然要到吵闹的人群之中，凤霓音确实不大习惯。可看见九辛非常开心的模样，她便勉强去习惯好了。

　　大街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稍不留神就可能会被人潮冲散。果然是年轻男女喜欢的节日，一眼望都是年轻人。

　　大家围在一起猜灯谜，在桥上放荷灯或划船游湖，家家户户在阁楼或在外面静静欣赏着十五圆月。

　　沿街小摊徘徊叫卖。九辛十分喜欢这种热闹，兴高采烈地在街上跑来跑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生生变成了几岁的孩童。

　　他拿铜钱买了两串糖葫芦隔远就大声对走在他后面不远的凤霓音喊：“霓音，这个好好吃，我给你买了一串。”

　　话才说完，迎面他便撞上一个女人。手中的糖葫芦恰巧被撞到地上，那女人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顿了顿脚步便继续走。

　　九辛心里窝火，他一把扯住那女人的衣裳，大声叫道：“你把我的粮葫芦弄到地上，你不用向我道歉么？”

　　那女人穿着上好的丝绸云锦，神色呆滞憔悴。眼里无光地瞅了一眼九辛，她痴痴地笑了：“不是，你也不是。”

　　“喂，你到底听不听懂别人说话？”九辛还在心疼那被弄到地上的糖葫芦，心里可不打算轻饶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失魂落魄？才蓦然想起重点，九辛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女人。可人实在是太多了，九辛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冲开距离。

　　凤霓音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他的前面，叫住了撞到他的那个女人。九辛凭着自己身子单薄的优势很快又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姑娘，可否留步？”凤霓音的声音平和轻缓，很快被淹没在人潮。

　　但那女人却听得特别清晰。她呆滞地回头——人潮中那女子穿着素色襦裙，本不算扎眼。但她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使她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琥珀般的眸子似与圆月映照，流光溢彩，使让移不开视线。

　　她在微笑，疏离淡薄，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那个走至她身旁的少年，穿着黑色的浣花锦箭袖劲装。一双桃花眼满是戾气，五官线条利落干净，虽是年少，但初成英气，威风凛然。

　　“你是在叫我？”

　　面前的女子应是花信，看衣料不知是哪里的大户千金。她生得一张标致瓜子儿脸，五官端庄，虽不算貌美，但也看得人舒服。

　　只是她的脸色不大好，全身的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

　　“姑娘，你欲往何处？”凤霓音牵过九辛的手，眼睛的注意力却在那女子身上。

　　被人如此问及，她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张张干躁的唇，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我夫君，我在找他。”

　　“需要帮忙么？”

　　九辛不悦得皱眉，拉拉她的手道：“为什么要帮她？她还没赔我糖葫芦。”

　　凤霓音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九辛满心不悦却只好先听话的噤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们眼中好像并不存在。明明那么吵闹，他们却能彼此听清对方的话语。女子无神的眼睛凝视着这两个与周围也格格不入的人，伸出瘦削的手指了指九辛：“你不用陪你弟弟么？”

　　“他也一起找。你在哪里和你夫君走散的？”凤霓音自始至终都在淡然的微笑，丝毫不被那些吵杂喧闹的声音影响。

　　凤霓音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女子似乎又被问到了，垂着头像在思考。过了片刻才道：“我……不记得了，我找了他很久，却还是没找到他。”

　　人潮突然在这时涌动起来，打乱了她们的对话。凤霓音听到有人在喊：“花灯来了，花灯来了！”

　　本来繁乱的街道很快被分出一条宽阔的路，远远就听到热闹的锣鼓声。

　　九辛已然忘记了糖葫芦的事，一门心思跟着围观的人群看花灯游/行。在队伍打头阵的是穿七彩衣饰，踩高跷的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华丽而形状不一的花灯，而且每个花灯亮起的颜色都不同；在七彩花灯后面的是一个像拱桥一样的花灯，紧接着是荷花形状的花灯……

　　九辛兴奋看着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

　　很快，花灯游行的主角，比翼鸟花灯出现了。

　　比翼鸟花灯被装饰在一个四方台上，十几个身穿红衣的大汉抬着，走在队伍的最后。比翼鸟花灯有两个，一只代表雌，一只代表雄，并挂在一根装饰彩带的大柱子上，真的好像两只会发光的比翼鸟在天上飞一般。

　　凤霓音也被这两只花灯吸引了注意力。漂亮的东西就是漂亮，尽管不想承认或不相信世人的手艺，但仍要由衷的感叹。

　　却不想身旁那女子无神的眼睛在见到两只花灯后陡然变亮。她用力拨开人群，冲进了游行的队伍里。

　　突然有人冲进队伍里，没有人预料到这突发情况，好好的队伍一下乱套了。队伍的领头大声喊道：“快把那姑娘带走！”

　　然而女子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一下就冲上了四方台上，拦都拦不住。

　　她捉起一个比翼鸟花灯，光亮映着她惨白的脸，她痴笑道：“夫君，是你么？”

　　不承想，手中的花灯在一刹那被她用力过头，捉破了。里面的蜡烛掉在台上，碰到风一吹便熄灭了。

　　她见此状，还闪着光亮的眼睛在瞬间又变得无神：“……不是，也不是……”

　　“快把她捉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句，被她一系列动作弄懵的人们开始去围堵她。

　　可她怎么能被围住？她从四方台上跳了下去。准备围堵她的人吓了一跳，却见她轻松着地，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钻，很快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