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93、番外--此间少年，似水流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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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上面派人下来视查，组织了二十来个在前线呆过的基层军官，就目前战况，展开探讨。高原作为代表之一，参加了这次会议。而战扬，很有意思的是一个刚来到这里两周的后方人员也榜上有名。于是，战扬旁听了整个过程。
　　会议很无趣。战扬听的很认真。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
　　越是无聊的事情战扬也想把它做好。而且，战扬认为，人的语言，是可以透露许多有用的信息的。
　　战扬听的认真，眼睛也不闲着，淡淡的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滑过一遍滑第二遍，不找痕迹的观察着。
　　高原坐在后面，一直在纸上涂涂抹抹的写着什么。从会议一开始的时候。
　　战扬有顺着高原的动作而在心里试图猜测着，却怎么也猜不出高原在记录什么。

　　会议过半，高原放下了笔，站起来。
　　之前与会的所有基层军，在谈到当前局势的时候几乎都异口同声形势一片大好我军势如破竹越军闻风丧胆等等，战扬很想知道高原会说什么。同样的词调由这个有着好皮囊的光彩照人的男人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同么？！战扬饶有兴趣。
　　高原脸上带着微笑，嘴角弧度如刀锋税利。但，还算是得体。
　　高原说的第一句是：形势不容乐观。
　　一阵哗然。
　　然而，高原已经开始了。而高原一旦开始了，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他停下来。于是，无论在场其他人脸上是什么表情，高原那清亮而略显得有些高亢的声音没有断过。
　　高原说，我们的部队刚刚从一场浩劫中走过，而我们的对手，则刚刚从和美国人的战争中成长起来。在战术上，我们的某些指挥人员指挥思想陈旧，照本宣科，不顾实际地理情况，迷信大兵团作战战术，导致我们很多战士不是牺牲在正面战场，而是在越南人的丛林战游击战中失去了宝贵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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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高原侃侃而谈，脸上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遥远而决然，仔细看起来就会让人觉得那种骨子里的冷酷。
　　那笑容，战扬是熟悉的。一次是陆院篮球赛上，一次是在小红楼里。篮球赛上当两队比分88：90相差两分时，有人跳起长传时脸上的就是这样的笑容。而在小红楼，那人初笑时如大簇大簇的新崭崭的百合在手边挨挨擦擦，再次笑的时候则是被高原压了书之后。
　　是的，那种笑容不属于高原。可如果战扬没有见过的话，只是今天在高原脸上看到，却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那就是属于高原的笑容。
　　那种本是极温柔，隐忍却也带着杀伐和残忍的笑。

　　最后，高原说，上面的想法，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些观点，与任何人无关。我，高原，文责自负。
　　说完后，高原环视全场，再次笑了。又骄纵又嚣张，是战扬所熟悉的特属于高原似的笑。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战扬几乎可以看到高原那笔直朝天的大尾巴。

　　整个会场没人说话，却并安静，有咳嗽的，有喝茶的，还有人，呼吸明显重了许多。没过一会，上面人宣布散会，高原安静跟在人的后面退场，像个乖的不能在乖的小孩。
　　战扬最后走的，他绕过高原座位那里，看到桌面上一张平平整整的纸上明晃晃的画满了大乌龟。
　　战扬愣了下，然后，战扬摇了摇头，继而，微微的笑。
　　战扬看着那张横七竖八画满大乌龟的纸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战扬向窗外望去，见高原刚刚走出来，向一边的小操场走去。

　　冬日的阳光下，小操场边上，高原坐着单杠上晃着腿晒太阳。战扬安静的站在一边。
　　高原懒洋洋的瞅了他一眼：干什么啊？
　　这个，你忘了拿。战扬说。把那张纸递过去。
　　哦？高原从上面随意的撇了眼，扬了扬下巴：你想说什么？
　　嗯……我觉得你忘记了乌纱帽！
　　高原听了大笑起来。我画的又不是龟丞相！
　　战扬也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那么说？
　　高原又笑了起来，我说的是真话，真话不好听，可总得有个人说。
　　这样影响不好。
　　可能是有点冷，高原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高原说，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龟丞相么？！战扬问。
　　过了一会，也许是错觉，战扬觉得在听到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高原笑了一下，虽然短暂的只有一瞬间，那笑，不是会议上那种带着讥讽的笑，也是方才那种带着漠然的笑，而是那种像小孩子一样充满天真的笑容，一如初次见面时高原刚刚从禁闭室走出来那一刻的笑容，单纯干净到让人心疼。

　　后来，战扬见到了高原的兵。
　　说实话，高原对他的兵真是谈不上好，他那指导员还勉强有点慈母的范，他严倒是严了，可父的一点边都没占上。对着那群和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小子，要么吼要么叫，有时候那话损的简直没法听。
　　可是，他的兵喜欢他。
　　是真喜欢，打心眼里那种喜欢。
　　因为高原说过，我不会放弃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我能活着，我向你们保证，我将是我们当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这话高原只说过一遍，但高原做过很多遍。
　　为了把困住的人救回来，高原违抗命令不止一次，不大不小的处分，不止一个。
　　高原的兵信任他，他们相信，无论何种身陷何种险境，他们的连长，都会回来，然后，带他们离开。即使这个会带他们离开的人，常常态度恶劣，表情厌烦，脾气暴躁，甚至会责怪你为什么不干脆牺牲算了，害得他还得回头。
　　了解到如此种种，再回想起那天的会议，战扬觉得好奇，这高原明明二十大几的一个人了，怎么说话办事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都说环境造就人，高原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当然，比起环境，其实战扬更好奇的是，高原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在不久以后揭晓。

　　那天，战扬去医院，看一战友。
　　医院离前线有段距离，可条件较好，一般经过野战医院处理过的重症病人都会往这送。加之不久前战况有些激烈，医院受治的病人挺多。战扬转了三层楼，没找着人，脑袋有些昏。就这时候，战扬看见了高原，拎着一个医院的饭盒，进了离他不远地方的一个病房。
　　战扬跟了过去。
　　那是一个二人病房，门没关。
　　屋里两张床，一张床空着，被子堆在一旁，估计主人出去吃饭或者溜弯什么的了。另一张床上，一皮肤挺白的男人，正盖着平平整整的被子，靠着床头安安静静的看书。
　　高原进去后，屋里面开始翻了天。有高原的地方注定不能安生。
　　他也不征求人家同意，一把拿过人家的书，直接扔到一边，嘴里还哼哼叽叽地：吃饭吃饭吃饭。然后，人家吃饭，他坐在床边啃苹果。没啃两口，非要尝尝人家病号饭什么味道。人家挖了一勺子塞进他嘴里，他还没嚼，五官就快移一块去了，哼哼叽叽地说难吃比猪食还难吃比压缩食品加猪食还难吃。那人给高原这么闹，也不生气，放下饭盒，从床头柜上拿了块干净的手绢给高原擦手，擦完后还不忘拍了拍高原的头。
　　战扬看到那人笑着说：听话。眼角眉梢，带着股纵容的味道。

　　那笑容战扬是熟悉的，见过三次，一次是88：90，这人一记长传，所有人都认为失手，他却露出了笑容。淡然而镇定，一切在手。另一次在小红楼，高原撒娇打赖，那人也只笑了下，三分无奈，两分温柔，五分的冷漠。还有一次就是在高原的脸上，当时他侃侃而谈，脸上露出的就是那样的一个笑容，本是极温柔，隐忍却也带着杀伐和残忍的笑。

　　战扬抱着肩膀淡然的笑。他想，他知道高原在乎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