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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的时候，袁朗告别吴哲，去楼下的单人病房看望高兴。
此刻的高兴刚刚睡醒，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看见袁朗，迷迷糊糊半天才反应过来。
袁朗笑了笑，靠着床边坐下，说，“事情结了。”
高兴点了点头，抽抽鼻子，说，“我知道，之前，我队里的小子来过，都说了。铁大这次，祸闯的够大。”
袁朗说，“在他是个军人之前，他首先是个人，他所做的，是军人的人道。”
“军人的人道？”高兴重复了遍，他看着袁朗，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努力一些？”
袁朗伸手揉了揉高兴的脑袋。
高兴埋在袁朗的胸前，高兴说，“袁朗，我这条命，是别人用几条命换回来的。”
高兴说的没错，事实上，在二中队在进入厂房后，便意识到中了圈套，在爆炸发生前，高兴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坑道。本来可以都没事的，只要再多半分钟，不，甚至，只要再多十秒，那么所有人都能进入坑道。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命运之神没有给他们十秒钟。在爆炸发生前的那一瞬间，原本应该最后一个进入坑道的高兴，被他的队员，扔进了坑道。然后，在爆炸发生的时候，那几条年青的生命，用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坑道的入口，替高兴挡住了飞溅的破片。
几乎完全没有犹豫，袁朗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用我们的生命来保护那些将后背交给我的人。我们从来都不怀疑这样的事情。这是我们义务，也是我们的权利，或者说，军人的人道。”
高兴沉默了一会，笑了，“袁朗，你这是传说中的山头主义。”
袁朗摇了摇头，“高兴，我不想说大道理，因为一个人如果始终用空泛的大道理来解释一切，那是因为他缺乏独特的个性。”
高兴说，“袁朗，这不像你的腔调。可是，袁朗，我想我会很高兴的活下去。”
“的确不是，这是吴哲的腔调。”袁朗放开高兴，捡了一个苹果开始削：“就在刚才，他还在告诉我，他所热爱的以及所想要保护的，并不是这片土地本身，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只有生命本身才是最值得尊重的。如此种种，他说了很多，几乎每一句都可作为反面教材。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高兴说，“袁朗，吴哲很像你，他现在所表现出的东西，就是很多年前你亲手扼杀掉。”
“我知道。”
高兴说，“不，至少有一件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袁朗说，“什么事情？”
高兴说，“你喜欢吴哲，甚至，你爱着吴哲。”
袁朗想了想，说，“这是你做为一个旁观者的想法吗？”
高兴看着袁朗的眼睛，“你想否认吗？”
袁朗摇了摇头，“不，我承认，而且，我对吴哲，也承认了这个事实。”
“真的吗？”
“真的。”
“那我真高兴，！”高兴说，“你终于能变回原来那个袁朗了。”
袁朗说，“我也很高兴，我知道，我终于不用再梦到当年的学校生活了。可也不是原来的袁朗。”
“不是原来的袁朗？”
“当然。过去怎么可以替代，人怎么能回到原处？”袁朗说，笑着把手里的苹果核扔到垃圾桶里。
于是，冬日的阳光里，高兴伸出手，抱住袁朗，拍了拍袁朗的背说，“真好，都结束了。”
于是，冬日的阳光里，袁朗抱着高兴说，“谢谢，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折腾，陪着我胡闹。我现在很好，谢谢你。”
高兴说，“袁朗，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袁朗说，“是的，生死之交。”
一个月后，A大队牺牲的二十三名队员，举行葬礼。
肃穆凝重的陵园里，一座座青石的墓碑组成了一个沉默的阵列。
曾经在无比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一捧骨灰，一座石碑就记录着死者的一生，一束花就寄托着活者的无限的哀思。
铁路为首，A大队全体成员，包括提前归队的高兴和吴哲站成数排，向昔日的战友告别。
铁路说，“他们走了，我们还活着。”
铁路说，“他们注定是无名勇士，除了我们与他们的家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为什么而战，他们为什么流血为什么牺牲。他们的荣誉注定会被抹杀，因为历史根本不会记载他们，历史只会记载在某年某月某日，发生过什么，而后人却丝毫不会知道这些枯燥的数据与文字，是由一群年青军人的血汗甚至生命构成。”
“可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得继续战斗。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从我们穿上这身军装那天就注定了。我很清楚，也许就是不久的将来，我们中的一个，包括我在内，有可能也会躺在这里。可是，在躺下之前，请你们握紧你们手里的枪，为了这片你所热爱的土地，为了这片你所热爱的土地上的你们所热爱的人，去战斗，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铁路说，“鸣枪，敬礼。”
低沉的枪声在陵园的上空回荡上久久不散，陵园里，所有Ａ大队成员站在墓碑，在朝阳中，向牺牲的战友敬出自己此生中最为庄严的一个军礼。
英雄不死，只因英雄从未离去。
作者有话说第89章 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