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81、番外之此间少年，似水流年1

　　战扬第一次见到高原的时候，他们都很年轻。
　　一个未满十八，一个刚过二十。
　　一个是陆院一年级新生，一个是陆院三年级的老人。
　　在指挥系对侦察系的篮球赛，战扬坐在学校体育馆离场最远的位置上，做的端正，看的漫不经心。最后25秒的时候，两队比分88：90，相差两分。侦察系的人激动的已经开始做庆祝的准备，全场进行倒计时，最后10秒的时候球落在对方球员的手上，那人接了球就是一个长传，那么远的距离，又是那么高的角度，很明显是一个失误。这时却有一个人跳了起来，接住，把球接的牢实。可还是太远了。侦察系的回防特别快，而且，区域联防。禁区内是密不透风，想要单人突入实在是困难，而传球，也基本上被封死，那人眼光一扫，忽然跳了起来，球脱手而出。
　　很漂亮的姿势。
　　战扬站了起来，快要走出体育馆的时候，身后哨声吹响，指挥系91：90以一分险胜。欢声震天。

　　战扬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到在场中间被人团团包围的那个人，那人眉目灵动，神采飞扬，和他在最后时刻投入的那个三分球一样华丽而不可一世。

　　这是战扬和高原的第一次映像。在战扬的心里，对这个陌生人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他为他停下脚步的原因也仅仅是他那仅存不多的对一个陌生人的好奇而已。

　　不久，战扬就听说了不少关于高原的事情。那是一个风云人物，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传闻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什么和人打赌半小时内背出了圆周率一百位，学校联欢会上小提琴口琴手风琴如此种种，对此，战扬也就是随便听听，越发觉得高原的面目像是蒙了层纱，模糊到不行。
　　战扬不是那种风云人物，相反的，战扬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很难让人觉得他的存在。他各方面都平平常常，不高不低的，在一个适当的角度。同年级的人也不怎么交往，但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冷漠怪僻不合群。就如同他的成绩一样，他的人也有那么一个适当的度。而战扬，从来都是把握的极准，从不越度。
　　他和高原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又像是春花秋叶，隔着时间隔着距离，各自在各自的空间里，一个静悄悄的生长发芽，一个明艳艳的惊动天地。

　　转眼半学期过去了。一个星期天下午，真正地秋高气爽，战扬一个人去教室自习。
　　因为离考试很有一段时间，小红楼里几乎没人。
　　战扬去了最高一层楼，在最远的那个教室，看见了高原，隔着窗户，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战扬认出了那个人是高原，不仅仅是因为战扬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而且高原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让人忘记的人。此时，高原拿着粉笔，左手俄文，右手中文，在黑板上默写喀秋莎的歌词，嘴里却嘟嘟囔囔的念叨着莎翁的句子。
　　战扬突然想起家里偷偷藏着的香港武侠小说，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只是书上那姑娘能做到，是因为心如止水，而高原怎么看也是个飞扬跋扈的人物。
　　高原一边嘟囔着一边写写画画，还不时偷偷扭过脑袋看着后面。果然，很快，高原的耐性就尽了，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两条长长的道子，高原却跑回座位，双手在桌子上猛的一拍，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尤其突兀。
　　座位上一人抬起头，对着高原笑了笑，像大簇大簇的新崭崭的百合瞬间盛开，在手边挨挨擦擦，温柔地让人心生疼痛。
　　高原皱着眉头，对着那人龇牙咧嘴，身体一歪，趴在桌上，眼波流转间，委曲地像被主人忽视地小动物。
　　那人从书包里摸出一把糖，剥了一颗，塞进高原嘴里。后者似乎对于用一颗糖来打发他极为不满，趁着别人手还没来的及收回，恶狠狠地咬住，甚至像小狗一样，脑袋还使劲的甩了一下。
　　那一口咬的不轻，那人却笑着用另一只手去捏高原的鼻子，因为没法呼吸，高原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却没有就此罢休，张牙舞爪地朝那人扑过去，然后挂在那人身上，向扭麻花一样蹭来蹭去。
　　那人哭笑不得，只好一手拿书，一手拍着高原脑袋示意高原从他身上下来，谁知道这一拍高原更恼，直接从那人手里抢过书，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扑倒在桌上，把书本书包文具等等等等全部压在身下。然后两眼一闭，做万事皆空状。
　　那人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拍了拍高原的背，结果高原不理，捏了捏高原的脸，结果高原恶狠狠地做势要咬人。那人只好做罢，凑到高原说了些什么。高原猛地从桌子起来，眼睛瞪的滚圆，一脸怀疑地看着那人。那人微笑着点头，把书捡起来，继续翻阅。高原这次很老实，没再抢书拉衣服，自己剥了两颗糖，长腿一伸，搭在桌子上看着那人念书。

　　战扬没有进去。他想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地方，而有高原在，就不可能会安静。战扬另找了一个教室，看了一会书，又看了看外面极好的阳光，战扬忽然想起高原那张飞扬而骄傲的脸，不由得笑了笑。

　　战扬真正同高原正面接触，却又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那时学校范围虽大，基础设施却着实一般，往学校深处走，没有建筑物的地方，草长莺飞，是各种小动物的天堂，其中以野猫为最。
　　战扬喜欢小动物。各种各样的。战扬觉得动物身上有灵性，是人类所没有的。战扬特别喜欢观察他们。当然，战扬的这种小癖好有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也都不会想到战扬会喜欢和野生的小动物呆在一起。战扬常常会在每个周日的下午，固定的时间，把从食堂偷偷省了的午餐拿过来来喂这些野生小家伙们，然后，和它们一起享受着轻松而愉快的周末，度过剩下的时间。那天，战扬拿的是馒头和牛肉，再还没有找到猫咪之前，却听见头顶有人叫他。
　　这个地方极少会有人来，听到人类的声音让战扬一时难以接受。可对方仍然喂喂的毫不客气的叫着，战扬抬头，枝叶间有人爬在树上，正在向一只上不去却也下不来的小猫爬去。
　　它要掉下来，你接着它。高原说，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只小猫。
　　战扬看了看那只惨兮兮的小猫，又看了看爬树爬的歪歪斜斜的高原，倒真不知道应该担心哪一个。看起来，高原反而要危险一些，他的动作总是让人无法放心。毕竟，小猫掉下来，战扬有绝对接住的把握，而高原，战扬就没有那个信心了。
　　于是，战扬说，那你小心。话音未落，就听见那树枝发出让人担心的声音。高原却歪歪扭扭的还在树上对他挥手，不耐烦的说，你看好小猫就好了。
　　不过，高原总算是平安的爬到了地方，拧起小猫的脖子，大概看了看有没有受伤后，就解开胸前两颗纽扣，把小猫塞进怀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爬下了树。
　　你喜欢猫啊，战扬接过高原递过来的小东西，打量了下，小猫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萎缩，战扬拿出牛肉，撕了一条，放在手心里喂了它一点。
　　我不喜欢！高原伸出手指戳了戳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小猫被他那么一戳，顿时牛肉也不吃了，往后缩，高原哈的笑了一声就又伸手戳了两下。
　　我听见它惨叫了，叫的烦死了。
　　因为不想听见小猫的惨叫就冒那么大的危险爬上树？！战扬想，高原的逻辑真让人难以理解。
　　高原又戳了小猫的脑袋两下，拎了拎小猫的尾巴，大概觉得烦了，就和战扬说，我走了，看你好像是很喜欢的样子，你管吧。
　　战扬把小猫小心的抱在怀里对高原微笑点头，说，再见。

　　再见，高原。

　　当时他们都是少年，
　　当时他们都还很年少，
　　当时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当中，
　　一个会明艳了一个的一生
　　一个会温柔了一个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