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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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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四岁。事情发生以后,我妈把我关在我家一楼一个平时放杂物的房间里,那房间朝向不好,终年不见阳光,又黑又潮湿。进去后,我在里面要么大哭,要么大叫,可无论我怎么闹,我妈都没有放我出来,”高兴微笑,同时,有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过,然后,落下,“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我要杀那人!”
袁朗收紧手臂,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
“几天以后,借着我妈给我送饭的机会,我还是跑出来了。可惜,没成功,我妈让几个警卫员拦着我。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当时的我竟然有那么大力气,三个警卫员拼了命都拉不住。于是,眼看着我就要跑出去闹事,我妈让警卫员动手,把我打晕了。”
高兴依然在微笑,只是声音开始哽咽,袁朗突然很心疼很心疼,心疼高兴咬着牙流着血硬生生装出来的那份坚强,心疼高兴心里最亲密的人给留下的那块到现在依然无法缝合的伤口。
“我关家里那段时间,我妈去找了人,那人的家里人,然后,”高兴抬起头,看着袁朗,“然后我妈和他妈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不要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伤了大人的和气。打打闹闹,袁朗,这就是我妈对这件事情的定性,于是,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没了!袁朗,我妈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小孩子的事情,是不值一提的!”
“你妈妈错了!”袁朗说,“她做了一个母亲不应该做的事!”
“不,从我父亲政治生命的角度来说,我母亲做出正确的选择。半年之后,我父亲由师长变成了副军长。再后面,我哥哥结婚了,我父亲由副军长变成了军长。”高兴将头靠在袁朗肩上,“我哥哥结婚那天,他对我说:我父亲的今天的一切,是由我和他的血与泪换来的。”
袁朗直觉应该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权势的引诱而被最亲密地人所抛弃,这种痛苦,除了当事人自己,其他人是永远无法了解与感受的。
“我和我哥哥不同,我并没有被我妈扔到越南去,我没有流过血,我只是流过不少泪。因为这件事情,我被放出来后,有了后遗症,我没办法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谁都不行。只要碰到,就想吐。那时候没有心理医生,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地方可能去治疗,就是精神病院。”高兴微笑在继续,高兴的眼泪依然没有止住,“后来整整一年,我每个星期,被警卫员押着,去两次医院。其实,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每周去二次那种地方,本身就是一种心理压力。所以,就算我病好以后,整整三年时间,我几乎没和我妈说过一句话。”
“你恨她吗?”袁朗说,“我是说你母亲!”
“谈不上恨,毕竟是我妈,生我养我。虽然我可以确定,比起我,她更爱权势。我甚至可以肯定,假如时光倒留,明知后果如何地惨烈,我妈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高兴,”袁朗拍拍高兴的脑袋,“你母亲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非常特别,用我哥的话来说,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和我爸结婚这么多年来,每一次政治运动,每一次派系斗争,她都能在最短的时候内判断出最正确的风向,然后让我爸站在最有利的队伍里。否则,以我爸的资历与能力,是绝对达不到今天这个高度的。可惜,她是个女人。”
“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用我哥的话来说,就算男女平等再喊一百年,归根到底,中国仍然是一个男本位的国家,特别是在军队。一个女人如果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第一,必须有好的出生以及家庭背景。第二,必须不漂亮。我妈两样都没占到,她是个出身极普通但是长相极漂亮的女人。加上对权利有极大的欲望,所以,只好通过丈夫来实现她的理想。在实现过程中,儿子,是可以利用的,甚至是,可以牺牲的。”
“高兴,你母亲,很残忍。”
“因为太聪明,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高兴躺倒在床上,拿被子封住脸,“袁朗,这就是生活,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也会被现实打磨成这样。”
“未必,我是说,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样。”
“始终如一,坚持不被现实所击败,始终保持一颗积极乐观向上赤子之心。袁朗,你认为十年之后的你,仍然会像现在一样?”
“我连十分钟后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十年之后的事情,”袁朗拉开高兴蒙在头上的被子,“但是,我想试试,而且,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试试。”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朋友!”
高兴看着袁朗,突然一笑,“袁朗,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用这种方式?”
“我不认为你需要同情,”袁朗活动了下手脚,并排躺下,“如果你软弱到需要同情才能走过最初的那段岁月,那么,你今天也不可能站A大队,站在这里。高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记住,是最好的,没有之一。所以,我想和你常相守。”
“可常相守注定是个漫长的考验。”
“无所谓,随时随地,一生,都可以。”
……
……
……
一个星期之后,高兴终于恢复元气,开始正常训练。
袁朗见他没事,却开始着手解决他和铁路之间的问题。
那年二月十四号恰好是个星期六,熄灯前,袁朗去了铁路办公室,然后把一盒点心放在了正在啃苹果的铁路面前。
“这是给我的?”铁路指着纸盒问道。
袁朗点了点头,“礼物,我托人从天津带的。”
“谢谢!”铁路的表情有些无奈,在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麻花?天津大麻花?袁朗,能给个解释吗?”
“今天是二月十四号!”
“我知道。”
“今天是情人节。”
“情人节和麻花有关系吗?”
“按理说,我们这种关系,我至少应该准备好鲜花和糖。但是,您也知道,这两样东西,以我目前的身份而言,想要准备,硬件条件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所以,你送我天津麻花?”
“是的,”袁朗特诚肯地点头,“您看,麻花上面有一层白糖,所以,现在糖和花,都有了!”
“好,很好,非常好!”铁路把苹果核扔进垃圾娄里,然后揽着袁朗的肩膀道,“由于时间的关系,这回礼我是没法准备了,要不,我以身相许?”
袁朗说,“这您自己说的,领导说话要算数!”
铁路皱眉,“袁朗,在你心目中,我信用就这么差?”
袁朗点点头,又是一脸诚肯,“坦白的说,有点。而且结合以前失败的经验与教训,我把与您之间的交锋总结为这样一句话: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太狡猾!”
“那行,今天你是官兵,我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