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35 ...
-
35
闻君有他心,
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
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后,勿复相思。
相思与君绝。
当袁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袁朗的母亲还没有被生活从一个文艺女青年折磨成革命小将的时候,袁朗经常会他母亲逼着背一些他母亲所认为优美到极致而对袁朗来说却完全不知所云的诗句。那些东西华丽颓废决绝,背的当时的袁朗直抽鼻子。
然而,印象是不宜喜好所转移,无论当时对于那些东西袁朗是如何的鄙夷,但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当袁朗吃完包子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脑中却还是浮现出了这段汉乐府《有所思》以及解释--我听说你有二心,把你给我的定情信物烧毁了,烧毁还不算,对着风还把灰扬了。从今以后,我和你一刀两断。
袁朗觉得有些头痛。这样的词句无论如何都是应该扔在某个沼泽里。然而,思想是不受人类的精神控制的,那些词句还是固执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浮现出来,母亲的微笑,温柔的话语,流转的眼波,艳艳的红唇……
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当风扬其灰,勿复相思!
黑暗笼罩了大地,星月似乎也沉睡过去。树叶在窗外哗啦啦的响,夜反而在这种声音的衬托下变得更加的静谧。袁朗躺在床上开始努力微笑,微笑,沉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念着那四个字--勿复相思!或许,不是念,只不过是那四个字固执的停留在脑中,无法驱除。袁朗就想,无法驱除就无法驱除吧,想就想吧,于是,袁朗就想,顺着那诗句想到陆院的高大的木棉树,火红的花,想到那个人白净的面皮,挺拔的身影,想起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整个校园,用整齐标准的步伐,阳光在他的肩头跳跃,点点的耀花人的眼。袁朗想到跟在他身后的自己,不自觉的开始也按照那样的频率,看着他坚强的背影,仿佛也有着无限的力量。袁朗又想到了那干净的摔手,利落的动作,带着残酷。肩膀和后脑碰到坚硬地面的疼痛。同样的那双手,却又灵活轻巧,可以那么温柔的在琴键上面滑过。那双手苍白有力,筋络分明,用牙齿咬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梧桐树的枝叶永远都是那样的喜欢哗啦啦的响,从窗口伸了进来,阳光把浮尘的微粒照的一清二楚,墙角的蜘蛛网,落了漆露出原色的地板,斑驳灰白的墙体,铁路的样子,他的眉眼,在那些沉重阴暗的题材中,他用那么低沉磁性的声音,却可以说的那么温柔而让人振奋……
可是啊,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忽然发现什么都没有。没有玉簪子,没有金步摇,除了那么一段时光,一点记忆什么都没有。没有照片,没有日记,甚至是习惯,共同的习惯也没有。就像一只追着尾巴转的小狗,自娱娱人,快乐的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并且,一直坚信着这就是所要的。自己的希望也是他人的希望,自己的想法也是他人的想法,盲目而快乐着,并且带着希望。
所以,即使在离开陆院,与铁路分别,那个时候的袁朗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在老虎团的袁朗训练的更认真,因为那个时候简单到只有两个人。
铁路,袁朗。袁朗,铁路。只有两个人。彼此。彼此。
如果,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
如果,如果只是喜欢就好了……
袁朗忽然很想抽烟,可他只能翻了个身。
上铺略微动了动,接着一个热乎乎的身子靠了过来。
“朗朗……”
黑暗中,高兴摸上袁朗的床,钻到被子里,在袁朗身边躺下,紧紧地抓着袁朗的手。
“朗朗,你别难过好不好?”
袁朗笑了笑,转过身,把头埋在高兴的肩上,拱了拱,很快,高兴觉得肩头有潮湿的感觉。
“朗朗……”高兴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笨拙地安抚对方,“你,你,你,你,还有,我,我保证,不,我发誓,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所以,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你当你哄孩子啊?”袁朗抬起头,看着高兴,明明是没有月光的夜晚,高兴却觉得袁朗的眼睛里揉进去了碎掉的月光,柔柔的,亮亮的,真好看。
“我不想你难受。你一难受,我,我,我,我觉得我也难受!”高兴觉得委屈,想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跟着眼圈也红了。“我是说真的。”
“高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下去,也没有谁可以陪着谁一辈子,更不要轻易对一个人说出誓言,因为誓言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所以只有死亡才能将一切化为永恒是不是?”高兴有些烦燥,眼中光芒闪烁不定。高兴觉得自己的脾气最近很难压抑的住,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拔高,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和我哥哥都是一样人,都喜欢将简单的东西越弄越复杂,其实生活那有那么多麻烦啊,作自己走自己的路按自己的活法活不就行了!”
他像高原?袁朗心沉了下去,他发现原来他还不止是一条追着尾巴跑的小狗,原来铁路对他,还不止是觉得好玩而已,原来铁路对他还存在追忆的成份。原来原来原来,原来归根到底,他就是个笑话!
用29号的口头禅来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话一出口,高兴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本来高兴都有些难以克制。最近袁朗的情绪起伏特别大,直接影响了高兴。高兴时常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要控制不住,叫嚣着挣出来。从刚来到这那场自由搏击之后,就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那个时候的高兴,和袁朗一组,下手狠绝,不留余地,看到鲜血,没有怜悯只有兴奋。后来,袁朗把他拉在身边,高兴才成了那个高兴了啃包子不高兴了张嘴哭的小孩。时间一久,人们都忘记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如何一个人抱着大狗远离人类,挥着自来水管对着倒下的人残酷的笑。遇到袁朗,即使是在那么艰苦的训练中,高兴也把自己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小孩子,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高兴很是乐在其中。并且,他不希望从中出来。可是,现在,袁朗波动很大,高兴就跟着难以控制,他血液中根深蒂固的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他对现在的袁朗不高兴,对这样的自己更不高兴。他无法解决。他甚至想像原来那样,可是却又没有办法做到。他甚至开始慌乱。
可是,袁朗……
高兴看到袁朗躺在那里,看到他深陷的双颊,鼻翼的纹路,高兴身上的突如其来的暴戾就消失了,变得有些慌乱,又回到了常日状态。
“朗朗,你生气了?对不起啊,明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还……”
“没事,”袁朗没有感觉到高兴的波动,他抱着高兴的胳膊,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真的没事。对了,你说你要陪我一辈子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啦,”高兴一脸认真,然后沉思了一会道,“我会陪着你一辈子的,我会像铁路那样对你的!不,比他好!袁朗,我会对你最好!”
铁路那一句不要加好不好?!袁朗一头黑线。“那你父母会先掐死我的!”
“不会。”高兴摇头,“他们会先掐死我,然后再掐死你!特别是我妈!她可凶了,我哥哥都怕她!”
“那还是算了吧,高兴,你不用像铁路那样陪着我,像现在这样就好。我不想被掐死。”
“那怎么行?!我可是考虑了整整一天最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你考虑了一天?就这个?”
“嗯,你出去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虽然我不喜欢男的,但是如果朗朗你喜欢男的,只要你能高兴,那我就喜欢你,而且我想过了,我现在就非常喜欢你,不想离开你,感情虽然有很多种,可是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你是我现在身边最近的人,就算爱你也并无不可。”“就算爱我也并无不可?”袁朗笑了下,“高兴,你表白的方式真特别。”
“那么,好吧,我换一种,袁朗,我妈会掐死我我也喜欢你!我会留在你身边跟着你不离不弃!”
“我们现在也不离不弃。”袁朗笑了,“谢谢你,高兴,但是有一件事我要说明,”袁朗摸了摸高兴的脑袋,温温柔柔的说:“你才喜欢男的,你全家都喜欢男的!”
唐笑 17:30:38
一个小石子投入湖中,虽然会引起几道涟漪但一切最终会归于平静。那天之后的袁朗还是那个袁朗,那天之后的铁路还是那个铁路。当然,这也许只是外人看来,其他如何,就像是那句老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高兴依旧活蹦乱跳,天天向上。狙击手的训练极苦,通常其他人训练完了后,他们几个还要加餐。高兴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而且以他的性子居然真的就一爬很久纹丝不动,他也很少再哭,通常袁朗给他擦药缠绷带的时候,他还手舞足蹈不老实地给袁朗说他今天的成绩如何如何的优秀。高兴甚至抱着袁朗的脖子说,他真是爱死了这个位置。他死都不会离开他的狙击枪的。袁朗就一如既往的说,绝对不会。高兴就很高兴的抱着袁朗大笑。真是辛苦而愉快的日子。
转眼间,二十四个小南瓜来了已经大半年,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小南瓜们接到通知,要进行一次七天左右的野外生存训练,作为他们的年底考核,成绩将关系到他们是继续留在A大队训练还是直接滚蛋。
拿到考核目标,坐在宿舍里,纵使小南瓜们已经经历过铁路创造的地狱,依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全长三百公里,要求在六天内走完。其中二百里公里左右全为山路。而每个人他们除去四十公斤的装备外,全部补给品为:十块压缩饼干,1000毫升水,50盐,1500克大米。
“平均每天五十公里,”22号摇了摇头,“强行军的速度,还得日夜的。”
“日夜你个鬼,你看看这地图,”29取出地图,用红笔在和补给一起放下来的军用地图上划出一个圈,标出他们要走的路线,“三百公里的长度,可这,这,还有这,你看看,至少一半是鬼不屎,鸟不生蛋的树林!你试试丛林一天五十公里给我看看!”
“这个,基本上,很难!”高兴跟着很努力地点头,“根据我在怒江峡谷的经验,订这个计划的人,脑袋被驴踢了,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咱们这的丛林根本找不到食物,估计到最后,咱们可能要吃虫子,比如说蚂蚁。我怀疑,之前的那些训练根本就不是烂人要整我们,而是一环套一环,他根本就故意的。放了好长的线在这里等我们!不过,你们放心,这个我在行,我找蚂蚁窝可在行了,另外,我还会抓,唔,唔……”
袁朗直接拿一苹果把高兴的嘴堵上,这孩子不傻,就是不会挑时候说话,他倒是说的兴高采烈,旁边22号和29号的脸,都随着高兴的话变换着颜色,这会子都绿了。
“军事地图一张,指北针一个,我说,咱们一个组四个人,就这两样定位装备?”
“你知足吧,之前F组的3号问过烂人这个问题,结果烂人一脸诚肯地问他,要不要我给你装个最先进的GPRS卫星导航装备啊,然后再给你整个歼-8护航?可怜3号,那脸色给整的便秘似的”
“……”
眼见这讨论没完没了,袁朗想了想,就一人悄悄溜达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眼瞅着这往山里一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看这么可爱的太阳,平静温暖的阳光。十一月的山里啊,袁朗想想都觉得冷。袁朗这正揪着一根叶子仰个脖子瞅着落了一小半的树发呆呢,突然觉得身后有人,一回头,好嘛,领导来了。
“铁队。”袁朗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举手敬礼。
“在干什么?”
“报告,看树枝。”
“嗮太阳。”
“不是。”
“不是?”
“人生不是只有阳光。您说的。”
“是。可是阳光很重要。”烟在铁路指间,铁路抬手吸了口,就咬着烟抱着肩膀对袁朗笑,袁朗觉得那表情真无赖。
“明天早晨就要出发了,要我命令你回去准备?”
“是!”袁朗‘啪’的就敬了个礼,转身走人。
身后传来铁路不紧不慢的声音,“我的话你都这么听?你放弃了,但我还没有。”
袁朗站住,却没有回头,“这算是命令吗?”
“不,士兵。这是表白,如果你接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