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102、此间少年，似水流年12

　　春节过后，前线的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
　　当越南——这个自诩世界为第三军事强国的侵略者终于明白无法从正面战场获得胜利后，他们开始利用当地遮天避日的热带丛林，像数年前对付美国鬼子一样，打起了游击。
　　战扬休假结束后，就下了连队，在高原手下当个小小的排长。
　　出乎战扬意料的是，这里的高原，与他认识的那个高原，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冷漠、残酷、暴戾等等等等从高原的日常的言行举止中间流露出来，看的人胆战心惊。可是，战扬也看的出整个连队没人怕高原。因为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们相信高原是可以将性命相托负的兄弟。
　　战扬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他一时难以接受。不过，他很快就真正了解到了。
　　那天下午，高原接到命令，带领七连去野战军医院支援一连。
　　那里，就在今天凌晨，遭越南特工偷袭，目前，情况不明。
　　然后，在三个小时的急行军后，当七连到达医院后，当他们与正在搬运尸体寻找生还者的一连会和后，一群大男人，哭了。
　　那里，已经不是医院。
　　那里，是地狱，人间地狱。
　　整个医院，医生、护士、伤员、陪护等等等等一群手无寸铁的中国人被残忍杀害，所谓日内瓦公约，在真正的战争中，苍白无力的另人发指。
　　尸体、血迹布满了整个医院，甚至为了增加被害者的恐惧和痛苦，大部分的伤员，是活生生的，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割到最后，失血而死。
　　战扬眉毛拧在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眩晕，他甚至想吐。可他实在不想那么做。他在忍耐，战扬想，恐怕，这就是极限了。
　　这时，有人拉了他的胳膊，战扬回过头，看见是高原。高原没有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高原说，跟我来。
　　战扬点了点，跟在高原后面，走进一件病房。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鲜血洒满了地板和墙面，雪白的床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而病人，如果仅仅从尸体来判断，几乎看不出来，他原来是一个人。
　　战扬这次是真的想吐了，而且，是无法控制，无法忍耐。他的脸变得惨白，比那些失血而亡的人好不了多少。
　　高原再次拉住他的胳膊。高原说，如果你敢吐出来，我就让你背着他的尸体回驻地。
　　高原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表情也很柔和，但是战扬相信，高原说的是真的。
　　战扬甩开高原，然后对高原说，我会背。我不会吐。现在不会。就算吐了，我也会吃回去。
　　高原看着战扬，然后，笑了下，你说的真恶心。
　　一点也不。战扬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问。
　　战扬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是我们连的一排长，就是你代理的那个职位。他叫□□，今年23岁，是独子，还没有结婚。前天，他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挺想我们的，反正现在伤好的也差不多了，问我能不能提前归队。我说不能，你小子伤没好全，就给我在医院待一辈子。可我没想到，他现在就真的待一辈子了。
　　战扬听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圈却红了些许。
　　高原把从隔壁房间拿来的干净地床单，给给□□盖上后，高原立正，给□□敬了个礼，姿势标准可以做为教材范本。
　　敬礼的时候高原说，血债是需要由血来偿还的。
　　这句话不光是说给□□听的，也是说给高原自己听的。
　　一个月后，在配合侦察连的报复行动中，七连抓获了四名俘虏，通过就地审训，发现其中一名参加过之前的医院惨案。
　　高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啃他生平最讨厌的压缩饼干，再次向负责审讯的四排长确认信息后，高原领着包括战扬的其他几个排长去见见这位越南“英雄”。
　　和其他连队不同，对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类的东西，高原向来都不太重视，所以连带着他手下的兵也不太重视，所以那“英雄”在招供前很是受到了一般热情招待，满嘴牙齿给打的只剩个位数，给绑的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战扬安静的站在一边，不出声，神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高原蹲在他旁边继续啃压缩饼干，啃到实在不想啃了，高原扔掉饼干，走到那英雄身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战争，是军人的事，用武力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那不是军人，那是畜生。
　　四排长听完后准备翻译，却被高原制止，高原指了指一排长和二排长，让他们给“英雄”把绑松开，然后在“英雄”准备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高原掏出手枪，开了四枪，打在“英雄”四肢关节处，于是，“英雄”再次倒下去，痛的在地上打滚，惨叫的声音震的人耳朵疼痛。
　　战扬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无波无痕。
　　四排长对高原说，“他在说，我们违反日内瓦公约，他已放下武器，他现在……”
　　高原说，“那我们的伤员他们又有武器吗？告诉他，再叫我就把他四肢都砍下来！”
　　四排长耸了耸肩，对着“英雄”一阵吼，果然很快安静下，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随后，高原指挥一排长二排长用止血带把“英雄”伤口包扎，让他至少活到见到他们的人，以便带个口信——TMD全部洗干净脖子准备挨枪子吧！至于其他三名战俘，签于留着不光费粮食而且还占地方，全部就地枪决。
　　战扬听到这里眉毛皱下，对高原说，你的行动和我们的正义不符。
　　高原听了反问，你知道什么正义吗？
　　战扬看着高原，没有回答，不过，面对高原的咄咄逼人却也不退让。
　　我告诉你，所谓正义是胜利者用长矛沾着失败者的鲜血书写的，谁是胜利者谁就是胜利的一方。另外，对付凶残的敌人，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比它更凶残，凶残到它们不敢惹你，这一点，我们做的还不够。
　　你的观点很好，可不是很多人都会接受。战扬说。
　　高原听了忽然变得有些恶狠狠，他瞪着战扬，我不用你提醒什么！你很聪明么！只有你聪明么？！一步看三步，我再多说一句，就算是好心，我也不想要。

　　说完，高原就走了，战扬看了眼地上的那人，心想，聪明人给自己留下麻烦事。偏又是一切都可预见，偏那么做。
　　战扬正想过去，高原又走了过来，仍是臭着一张脸，快点，你要跟在我身边的，不知道么！

　　回程的路上，战扬没注意到越南特工利用树枝安装的伪雷。还好高原发现了，在爆炸前，把战扬扑倒在地上，用身体掩护了战扬。
　　其他人吓了个半死，确定周围安全后，围上来问高原有没有事，高原一个都没理，反而先低下头问战扬有没有事情。等确定战扬没事后，不理其他几个排长要帮他检查有没有受伤的要求，高原带着他的兵继续行军。
　　一直到公路上，上了接他们回去的卡车，等周围人都陷入昏睡状态后，高原才对战扬说，刚才那颗地雷是苏联造的。
　　战扬一时没明白为什么高原突然说起这个。
　　高原摇了摇头，将一只胳膊微微抬起来，借着外面的光线，战扬这才发现，高原的一只衣袖已经被深色液体所浸湿。
　　战扬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你受伤了？！
　　高原将食指按要唇上，示意战扬轻声，说，重点不是这个。这种地雷的破片，虽然很小，但是边缘很锋利，进入人体后，它会像牙齿一样一点一点地撕开肌肉组织和血管。所以，刚受伤的时候，我并没觉得痛，但是现在，我觉得很痛。
　　战扬从包里翻出急救包要给高原包扎，结果再次被高原制止，高原说，这种破片，你用止血带一压迫，它跑的更深皮肤下的伤口拉的更长。
　　战扬急了，说，那怎么办。
　　高原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医生，我也不知道。还有，大家都在睡觉，你不要对着我大声说话。
　　战扬说，高原，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不然光流血你就会死的。
　　高原说，我知道，不过，在去医院之前，还有一件事，你得帮我。
　　战扬说，什么。
　　话音未落，高原靠过来，拉过战扬手，示意战扬抱着他，高原说，等会伤口可能会更痛，一痛，我可能会乱动！麻烦你抱着我，千万不要让我动，因为我一动，破片就会移动，如果移到上臂，我这辈子就要当杨过了。
　　战扬不知道杨过是谁，但是高原笑着说话的样子，让他想哭。他紧紧地抱着高原，下死劲地抱着，鼻腔里充满了鲜血和硝烟的味道。
　　高原突然又笑了一下，在战扬看不见的地方，高原说，你现在欠我三个人情了，战扬。
　　战扬努力笑了下，说，只有一个。
　　不，三个！高原说，我都记得！我会数数。
　　一个。战扬说。
　　你真不讲道理！高原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哄我。
　　是一个。半响，战扬说。
　　不和你说了！高原说，然后，他忽然又笑道：不过没关系的，就算你赖账不还都行。反正我会记着你欠我的，我会追着你要。一辈子都要你还回来。
　　我从来不欠帐。高原。战扬说，紧紧的抱住高原，就好像要把嵌入自己的骨骼中。你放心。我欠你什么我就会还你什么。
　　高原点点头，额头上全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冷汗。高原努力的说了最后一句：你自己说的喔，我，我没有逼你……
　　没有。你放心。
　　虽然我这只是一条手臂，不过，却是救了你的命。呵呵，战扬，这笔帐，你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