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欠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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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校庭比我印象中要小。
走廊上大部分的墙壁都用钉着可爱卡片与图画的绒布覆盖，因为正值活动，广播里不间歇地流淌着欢快的乐曲。
上次走进学校早就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开放日之类的活动更不必提。我按流程在事务处登记，领到徽章后获准入内。沿着一楼的走廊稍走一会就找到了咲乐所在的班级。
一眼就在人堆里找到了她。
“……姐姐？”
再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辫子有点歪了。或许是有人手艺不精，也有可能是刚刚经历过剧烈的打闹，所以朝旁滑落。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心生怀念。
“好久不见！”我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想说是个惊喜，但那天咲乐已经听到了吧？”
一周前和店主交头接耳的响动显然惊醒了身处二楼的孩子，在告别前一直能察觉到来自门后的视线。
“啊，姐姐果然发现了……！”她有点生气地说，“发现了还装作不知道！”
气呼呼的样子让人一下子就找回了过去的熟悉感。
之后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并非两年没见一样牵着手走路。她兴冲冲地给我展示作为班级活动的手制植物标本。进行面谈的教师则说她个性内向，但国语很好，时常知道难解的读音。而性格内向似乎也没有到会影响交友的程度，一直在和迎面而来的同级生打招呼，在被问及我的身份时开心地说是姐姐。
让人忘记烦恼的时间持续到活动结束的下午五点。
从课室离开的时候，她又变得有点不安：“……姐姐是不是要走了？”
“不是哦，今天会一直陪咲乐到晚上的。”我安慰她，“有想吃的吗？待会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但是，叔叔一个人在家里感觉很寂寞。”
“那就叫上叔叔一起。”
这么说了之后，她又放心地欢呼起来，和我商量待会要去哪里好。
……在心情愉快地走出校门只过几步后，看到一道奇妙的身影。
是个穿着马戏团表演者般的衣服，脸上也涂抹油彩的人。由于过于异质而被行路人拉开距离，身边形成了与小学校开放日不符的真空。而本人则一无所觉般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地。
简直就像一周前看到的通知。那之后还特地查询过：当人每次都穿着完全不同的衣装，只是无一例外，都非常服。因为往往恐吓妇女和儿童又马上以韦驮天般的健足逃得无影无踪，所以还处于被警戒通告的状态。
保安似乎也注意到了可疑的人物，严肃地走去，似乎要进行质询交涉。而男人突然从宽大服装的口袋中掏出了刀，用力挥舞。
周边的人群开始发出惊恐的叫声。
我握紧咲乐的手，往后退去。以安全性来说，和在一瞬间从可疑人员成为凶行者的人距离还是太近了。而且正好面对面。我近旁的其余家长大约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所有人都慌乱地后退。一片混乱。
原地浮现一阵漆黑的风暴。
黑光在瞬间凝结成同质的躯体。周围的人仍一脸恐慌，但没有人的目光放在这异类之物上。只剩白日下的黑暗阴郁而无息地向目标靠近。
……他的目光也正好浑浊地落在我的身旁。
男人向这个方向冲来，我把咲乐推开，在惊叫声中往前走了一点。和男人的距离不断接近。
我朝他的脚踝狠狠踢了一脚。
那是一记没能落在任何要害，看起来缺乏伤害性的抵抗。
然而男人却身形一滞，像踩在冰上一样狼狈地原地滑倒，刀也远远地摔落在地。
从旁观者眼中看来，大概就像男人因为失去重心而面朝下直挺挺地摔倒下去，因为冲击过重而没法起来吧。
而且一直没有起来。
“没事吧？！”我马上回过神问咲乐，松开手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她朝我摇了摇头，我松了一口气。
原本收拾这种人根本没有必要冒被发现的风险动用幽灵，而现在不止用了，还想狠狠地处理他，直到再也无法对她做出任何事为止。不过——
“……铁线枪？”
我皱起眉。现在才有心情观察刚刚那一瞬间的违和之意，男人的脚上缠着一圈带有勾爪的铁线，线从人群的远方向此处延伸着，拖拽了他的脚步。
因为时机正好与我重合，让摔倒的动作变得更为自然。视作情况，也可能是对莽撞的一般人而言千钧一发的救援行为。
“什么呀？那个人晕过去了吗……？”
“一击就……？他腿上的是什么？”
周围不断产生窃窃私语。
后方的喧哗声中传来两道奔近的脚步，紧接着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看来已经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呢，国木田君！”
——太宰看着倒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男人，声音明快地说道，“……啊，真是个凄惨的家伙嘛。”
我将视线放回地面，男人身上沉据的黑暗依旧在安静地执行我的命令。
用新的指令进行更替后，它在次秒便像被风吹散的浓雾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今天好像还剩一个小时，状态很好。
被施与的巨力消失，地上的男人又开始用力挣扎着想要翻身站起，这次是被太宰身边一脸严肃的年轻男性按住了。
“已经确保了犯人。”他说着用不知从哪摸出的手铐捆住了其手腕，对我说道，“……感谢你的协助。”
“不客气。”
我上下打量这两人，然后回答道。
——距离太宰喜提职位，不再需要被警方质询时宣称自己是无业游民之后已经过去数月。
虽然曾经作有诸多想象，但似乎和过去没有太大不同。时而解决着包括从异能恐怖袭击到商店街惯偷之类的大事小事，在工作日的夜晚和同僚们酒聚，看起来适应良好。真是个不管去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男人。
不过，亲眼目睹他的工作状态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吧。……有没有被吓到？”我重新牵起咲乐的手，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希望我那一脚踹得够快，没让她有对那个男人产生什么印象的机会。
咲乐用力摇了摇头，辫子也晃来晃去：“没有。”
看起来确实面色如常，正躲在我身后好奇地打量出现的青年。说起来这孩子和太宰只有两年前见到过一次，大概已经把他忘记了吧。
注意到视线的太宰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的身后，朝她笑了一下。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千鹤子，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么。”明明同僚正忙碌地出示证件处理乱局，这个人却悠闲得还能来找我搭话，“这边的小小姐，初次见面！”
“咲乐见过大哥哥哦。”缩在身后的咲乐认真地说。
“咦，是吗？说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呢，真是抱歉。”太宰微笑着，“那么就是第二次见面了。能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姐姐的男朋友？”
“……不是的，咲乐，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不是了。”
*
在那稍过片刻后，犯人就被太宰和同僚扭送往警局。而我和咲乐重新回往预定的道路。
天候晴朗，即使浮现夕阳之彩，颜色也显得非常澄澈。天空是一色的薄红，已经能隐约看到残缺的月影。
她高兴地笑了起来，我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向前走，过了一会，咲乐晃了晃我的手：“姐姐。”
等我低下头后，她说：“还是有一点害怕的。”
“……对不起。”
“不是那种害怕，因为姐姐在，所以不害怕。但是，如果姐姐为了保护咲乐受伤，就很害怕……像那时候一样……”她的声音显得闷闷不乐，“我一直很想见姐姐。姐姐不在了之后真的很可怕，就像也死掉了一样。就算叔叔和我说姐姐还活着，能听到姐姐的声音，也还是很害怕。”
我要怎么回复她才好呢。
因为这是我未能顾及到的错处，也无法辩解些什么。也许当时不是松开她的手，而是和其他普通人一起逃跑会对她的心理更有益，而非让小孩子担惊受怕。但我是在场或许唯一有能力马上解决此事的人。
“要是见不到姐姐的话 感觉会把姐姐、还有大家的事情都忘掉了……还有大哥哥的事……”
眼睑好像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我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死去的人们的事。
那个人的事。
已经过去两年了。
……也只过去了两年。我未能目睹临终的人们的影子还很清晰。
清晰到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某个男人变得像灰烬一样的神情。
“我也很害怕。”……我说。
刚刚她对我诉说的一定是在这两年间重重积压在心底的恐慌。经历濒死的体验，失去了过多家人，背负着不幸却无法解除恐惧的孩子。唯一的幸存者。正因为幸存了下来，才变得更加难以发泄。
但作为去安慰这样的孩子的角色而言，我却过于不适格。
“或许还会害咲乐受伤的事，还有其他事……都让人很害怕。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想要保护好你。”我看着她，“对不起。”
“不要道歉……！”她大声说，我感觉我快把她弄哭了，“没有千鹤姐姐的话，我也和大家一样死掉了！我只是，很担心姐姐……”
“我知道……咲乐真的很温柔，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
一同外食、并把咲乐和店主送回家后已经是晚上八点。
“……以后还能再和姐姐见面吗？”
走之前，她小心翼翼地问。好像认为今天让我为难，所以更加小心，眼神就像小狗一样。
过于早熟和听话的孩子，即使只有六岁也不会要求或命令什么，只是带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期待问问题。
“有机会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对不起，现在总是很忙。”
看着她逐渐变得失落的表情，依然尽量温柔地说。说出口之前就知道必定会变成这样，让人心生罪恶感。
还不行。
不过，什么时候才可以呢。说起来，我曾经与她做过抛开所有人一起去玩的约定。后来很快就再也没能践行。那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呢。
真的应该和他们保持距离——这也是我从那件事中痛苦地理解的道理。我在危险的地方工作，自身也持有着不知何时会引燃的隐患，如果一辈子都无事发生倒也还好。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如果一直隐瞒的另一件事被发现的话。
独自走在归途的夜路上。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心情相当低沉。要找出比我更不成气的成年人，肯定是一件难事。
就连街头的景物都变得有点讨厌。
逐渐汇入繁华街的道路车水马龙，往来都匆匆而过。现代日本被高度建设过的城市风景和原先的世界并没有任何不同。
它们看起来一直非常相似，如果不是偶尔冒出不可能存在的事物，还会更像。就好像原来的横滨并没有那五座充满压迫性的漆黑大楼，也并没有破败的美丽教堂和爆心地的贫民窟一样。
而能够让人察觉违和之处的过去，现在唯一的置身之地就是我的脑内。
如果忘掉的话，或许还会少一点烦恼，但我好像有意无意地做着相反的事情。就像过去在这个世界的街头游荡，寻找不可能存在的书一样。
……有人曾经为我念诵过的书。有我的名字的书。
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放在个性洋溢的现在还容易被认为老气，但因为是从那本书里取的名字，所以我曾经觉得非常棒——那时候我还很喜欢父亲。
这一切对这个世界来说，既没有意义，也从未能够诞生。
提包里传来手机的振动，我点亮屏幕，太宰的名字赫然在目。
要求我半小时后前往车站前的居酒屋的讯息后加着超过三个emoji。酒的话在家里也能喝，所以大概除了他还有别人在吧。
[什么事？]
[庆功宴！]
后面又跟上一个带着拟音的吐舌头像，我连回了两发猫击出铁拳的表情，[什么……今天的？]
[对。毕竟你也是功臣呢。大家，大概是对千鹤子很感兴趣吧]
怎么可能……算了，正好现在很想转换一下心情。
半小时后，我就有点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欠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