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比谁更寂寞》森之魅

3、对谈

　　打烊了。你又醉了吗？我看着不知神游何处的SEN。
　　哦，真又聊到很晚了。你的约会也……他歉疚的看着我，目光深处却有一丝得意。得意？也许是我醉了吧。我对他微笑，然后说，再见。
　　每一次和你的见面就是约会。心里这么想着，把桌上唯一剩下的玻璃杯拿到水池边冲洗。故意背着他，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追随那个人。他回了一次头，而后坚定地向门口走去，没有丝毫迟疑。我直起身来，看他消失在门后。
　　今天是周末呢，难怪他会待到这么晚。平时都是理性节制的人，似乎从不留恋。他是不断在前进的，我提醒自己。如果这里不能提供给他他所要的，他会大步离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冲入我的大脑。不，不可以。为什么不，那样你就会得到他。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黑暗面逐渐扩大，它似乎形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与我的理智对话。
　　即使那样，我也不能够……
　　可以的，那能解决你的……抚慰你，你就不必……
　　够了，我爱上他不是因为那个。我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深入骨髓，不可逆转，却有如空气般稀薄，无法琢磨。
　　内心的黑暗静默。

　　与同事相处融洽。常下了班一起去喝酒，或去钱柜唱歌。平时似乎亲密无间，一到周末便各奔东西，都是有涵养又俊美的人，怎会不有约。
　　无聊之余开始漫游城里所有酒吧，最终还是停留在BLUE。
　　一直都是那个苍蓝色头发的调酒师在，他后来知道他叫SEVERUS。不用任何提示，两句话之后，调酒师忆起他是谁，眼里开始有笑意。还要螺丝起子吗？
　　呵呵，那是女孩子喝的酒。因为味甜，故很容易喝多醉倒。
　　看来你已有研究。
　　是，那个要放橙汁。
　　那今天你要喝什么？
　　你推荐吧
　　……
　　他告诉调酒师关于这段时间所学的鸡尾酒知识，SEVERUS惊叹他进步的速度之快。开始给他推荐些很有品位的酒。
　　从此开始很随意的聊天，没有固定内容。他觉得放松，被安慰。内心此刻似乎并无空洞，不必紧张任何事情。
　　调酒师亦是随意的，时常沉默。拿出抹布来擦台面与酒瓶，或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他内心也安宁，因为与调酒师的对谈。
　　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亦觉得舒服。如家。
　　不，家是可让人沉沉睡去之地。独自清醒的呆在家里，只会让寂寞一圈圈延展，如水波般回荡在家里。他甚至可以看见它们碰到雪白墙壁返回的涟漪。让人的心愈加绝望与被束缚。
　　不知不觉建立对调酒师的依赖关系，从他那里获得慰籍。可他并未发觉。自以为是克制的人，从不依恋。9点定时退场，大步流星，不再回头。
　　他从不说自己内心。再多的无奈只能被压抑，它们不能与人分享，无法被诉说，只能在静默里反观。他用尽自己的意志，只为把过去封印。大坝摇摇欲坠，他同样不知。
　　与调酒师的对谈似乎成为他唯一救赎。

　　那日突然寂寂地下起雨来，风吹过树叶，感觉更加阴冷。在外的行人无不想着早点回家。
　　他本是准备回家吃饭的，已在超市买好了简单的蔬食。打开家里的门，却觉得不太大的房间异常空旷。走进厨房，人突然无力，心底泛上一阵阵尖锐的激流。努力着稍稍压制，然而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扶着墙。逃也似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车盲目的在街道上穿行，雨点密密麻麻打在挡风玻璃上，几乎看不清路。他也不顾。等到雨势渐小时，他发现自己又拐到了那家店门口。苍蓝色的BLUE在他眼前闪烁，心中的冰冷开始不那么强烈。自己，是不是把这里当成唯一能拯救他的地方？
　　直到看见调酒师微微惊讶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但不想掩饰。
　　酒吧里客人很少。光线被略略调亮，那些闪烁在角落里的细小的光泽使得这个酒吧有一种奇妙的梦幻和温暖感，使人不知身处哪个空间。
　　他默然地坐到吧台前。调酒师微笑地看着他。他低头，然后亦微笑。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今天你会推荐给我哪种酒？他问。
　　调酒师转身拿杯倒酒，动作干净利落。
　　苏格兰的麦香威士忌。
　　今天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SEN不语。只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轻轻转动着酒杯，似在欣赏那琥珀的色泽。.听窗外的雨声，有更猛烈的势头。

　　客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
　　调酒师开始试验他的新酒。SEN只看着那些半透明的单色的酒渐渐流离出虹霓般色彩，看得有些神情恍惚。
　　调酒师却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你和女友和好了吗？这许久都是你一人独来。
　　微笑陡然消失。她死了。他不动声色的说。脸上一片淡漠。
　　调酒师动作定格，转身面对他。对着那双淡褐眸子的同时，他苦苦费心压抑的记忆被冲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SEVERUS
　　他一只手撑住头，依旧面无表情。
　　他有过很多女友，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人，却无一例外的要和他一同自尽。到最后她们死了，他却每次都活下来，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不过，历届女友的死都让他得到成长，使他从庸碌无为升到今天境界。

　　你见到的那个，给了我安眠药，然后打开煤气……为什么呢？他慢慢叙述着。意外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静，只有略略的感伤。
　　为什么没有那锥心裂骨，连想想都无法承受的心脏的尖锐疼痛？没有无限内疚和抑郁的黑暗？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么？他自动停止思索。
　　调酒师陷入沉思，檀黑的发丝自他耳旁顺垂而下，闪烁着深浅不一的蓝光，勾勒出他线条优美的侧脸。
　　SEN注视着，把酒一口喝光。耳畔只听得下雨的声音。
　　哗哗哗……
　　良久，他看看表，已是十一点，几乎找不到什么客人。
　　我破例了。他露出一个苦笑。谢谢你，SEVERUS。他转身，离门几步时听到调酒师声音：
　　你一直大步向前、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她们都是居于弱势，情感单纯天真的人，无法面对现实，深深爱上你不自知的邪魅，又为你不相信爱情，只有选择毁灭。这结局亦不在意料之外——
　　雨突然变大，他怔住，无可辩驳。
　　看到SEVERUS眼中有一丝绿光闪过，如猫眼石般绚烂。SEN怀疑自己眼花了。

　　寂静稀薄的感情被扰乱，无法恢复。
　　大量不可知感情涌入脑海，仿佛苍白皮肤被割裂，鲜红浓稠血液喷涌而出。
　　混乱头脑里只知一件事：这是拥有浓烈血腥味的感情。

　　那一夜他睡得很熟。
　　仿佛有着虔诚信仰的人，睡前读上一页圣经。低声默诵：我们是上帝的孩子。
　　再次梦见占卜师那双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