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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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已经在水漾的病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他把水漾的母亲硬劝回家，找人安置好后，就再也没离开过病房。
这是初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修。
疲惫麻木，却寸步不离，下巴满布胡渣，眼睛充斥着血丝，憔悴而狼狈，目光却紧紧盯着床上的人，生怕一眨眼就会失去。
自从赶到医院，景修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当时她叫了救护车，打电话给景修，等他赶到医院，然后水漾被抢救，而今在加护病房，至始至终，他都没跟她多说一句话。
他不问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不怪她让水漾遭遇不幸，他不说任何安慰或责怪的话，从头到尾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初晴拼命向他解释，她说是她主动去找水漾，是她们在马路边谈话，是水漾为了救她而被汽车撞到。她一样样说明，可景修依旧没说一个字。
她看着景修守在水漾床边，眼神专注到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床上那个人。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当初出事住院的情景。
只不过，六年前景修守在她身边；六年后，景修守在水漾身边。
就这样，初晴望着景修，景修望着水漾，三个人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静静地挨着时间。她只希望他回头，他只希望她醒。时间无声流逝，安静地仿佛一切早已停止。
最终，初晴还是一个人走回家里。
“小晴回来啦？饭吃过没？”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回头询问。
她轻声“嗯”了一声，便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久久如此。吊灯水晶透明，相应生辉，美丽却令人迷惑。
是的，迷惑。她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从她知道水漾的存在，景修答应留在她身边，亚凡跟自己定的约定，她愿意给三个人共有的时间和机会，到今天下午她去找水漾，然后是意外的发生。一切的一切像是胶卷上的底片，反复在脑海里出现、回放，每一张都令她觉得不真实。
不真实，却有着最真实的疼痛感。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像每一件都不在掌控中，每一样她都无能为力。她迷惑了，真的感觉到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朦胧而迷茫，无法看清更不知道将来。
迷糊间，她听到隔壁有人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景修从医院回来了，她一下子坐起身，冲出房间，跑到外面。
“这么晚了，你去哪？”闻母见她回来时就脸色怪异，神情恍惚，甚是担心。如今又急急忙忙破门而出，放心不下也一同追了出去。
初晴看到隔壁站在大门前果然是景修，即刻走上去，在他身后喊：“修！”
景修停下手里的动作，握着钥匙，并没有回头。
他的反应冷漠，让初晴焦急，“……她怎么样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迳沉默，景修的后背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你不要不说话……”她走近，拉着他袖子，“你告诉我啊……”
原本在房间里的翔叔媛姨也闻声走了出来。初晴身后的闻母更是不解地开口，“你们两个孩子怎么了？吵架了？”
景修依旧不回头也不开口，任她拉着。
初晴不争气地掉下泪，“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其实我去找她，是因为我想……”
“为什么？”景修打断她。
“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晴别哭啊！”一旁的媛姨赶紧上前，对景修说；“你怎么欺负人家？”
景修没回应母亲的话，而是转身看着初晴，眼神无比沉痛，忽然冲她大声责问：“我都已经答应留在你身边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为什么！”
他的大声震住了在场的三位长辈，更让初晴立在原地，犹如被巨石压顶，动弹不得。
景修不再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冲回自己房间。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景修如此和初晴说话。景修对她的宠爱向来是有目共睹的，三位长辈几乎不相信刚才大吼的人是平人最关怀初晴的景修。
闻母知道景修不会随便对自己的女儿发脾气，一定是初晴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她担心地询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小晴，你做了什么？景修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翔叔关切。
初晴犹如听不到身边人的话，只是望着景修的房门，凝视着那扇阻隔，久久不语。
第二天初晴再次到医院探望水漾。
她到水漾的病房前，没见到景修，却见到了水漾的母亲。初晴不知道景修是如何向她解释水漾发生意外的原因，对于她们，自己也只有内疚和抱歉。
“你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景修的声音在初晴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到一张冷漠而无表情的脸。
“我不进去，我……我就在外面。”
“你回去吧。”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我也很关心她的情况……”
“你关心她的情况？”他越过她，走到另一边，背对她，“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只是有些任性，却从来不知道，你的心里原来也有很多我根本想不到的想法。”
他的话让她顿时从头顶凉到脚底，“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水漾的意外是我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但也没兴趣听所谓的真相。我只是不明白，你去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她讽刺，“是啊，为了什么？就为了让你在这里误会我是个自私而恶毒的人！”
“小晴，我真的有点累了，反反复复，一连串发生的事让我难以负荷。”
“你是想告诉我，你当初花了多大的决定才愿意放弃水漾，留在我身边？还是你想说，你已经留在我身边了，我却不知道珍惜，反去招惹水漾，害她出事？呵，你难以负荷、力不从心了？我又何尝不是？”初晴死死地盯着他的背面，“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不去找她，就不会发生这些，而一切的事是不是就会按我的意愿走下去呢？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我只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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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凡走进寝室，将钥匙往桌上一扔，直接冲到床边拉开窗帘。满室光亮骤聚，顿时明亮无比。
她走到初晴床边，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大喊：“起来！”
初晴蜷缩进角落，试图躲避令她睁不开眼的阳光。
亚凡看到她的反应更显气愤，“你这是干什么？拍戏拍电影吗？你想当悲情女主角啊！”
初晴置若罔闻，转身背对她。
“你看看你！蓬头垢面，神情落魄！你这是什么样子！整整三天都窝在床上，不上课也不说话，你预备用自己这条命去抵水漾吗？你说啊！”
初晴毫无反应，亚凡用力拉起她，将她转向自己，怒斥道：“你这算什么？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有没有出息啊！你以为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景修就会回头多看你一眼？你别傻了！你在这里自甘堕落，没有人会欣赏，更没有人会同情！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景修，还有好几亿的男人，你找哪个都比他强！为了爱情自我折磨，只会让所有人看不起你，你明不明白！”
亚凡使劲摇着她，只想让她听进自己的话，“丫头，你听我的话，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他不是你的，六年前不是，六年后也不是！你们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爱情！他现在心里眼里只有水漾，他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难道你要这样惩罚自己一辈子吗？”
初晴被她的话刺痛，推开她，大声反驳：“是！我是惩罚自己！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为什么要跟你定那个烂赌约！为什么要去找她！为什么要让她因为救我而出事！”
眼泪随着她的爆发一倾而下，初晴继续喊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那些胡说八道的鬼话！现在好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景修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见她肯说话有反应，亚凡反倒庆幸，她正视着初晴，说：“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跟你定一年的赌约！我不后悔！因为我要你看清楚，我要你知道，不管有没有一年，景修都不会回来的！水漾出事是意外，我们是推卸不了责任，可那只是提前结束了赌约！无论有没有这场意外，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初晴意外她会这么说，愤慨地大喊：“你故意用这种方法？你怎么能这样！”
“我并不知道会发生意外！”亚凡抓紧她的肩膀，“但这场意外却是催化剂，它只是加速了事实的发生！你和景修之间只有单方面的爱情，却把彼此硬绑在一起，那样不会有你要的幸福！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自我逃避，自欺欺人呢？”
“他本来会留在我身边的……”初晴留着泪跌倒回床上。
“没有用的！他这次回来了，那下次呢？有些人，注定一辈子只能当朋友、当知己、当生死之交！我不能看着你用这种方法伤害他更伤害自己！你这是爱他吗？强行打碎他的幸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你这是爱他吗？是吗？！”
初晴怔怔地看着亚凡。
“不要骗自己了，好不好？”亚凡擦干初晴脸上的泪痕，“既然爱不了，就放了他，成全他吧。”
“不！你疯了！”她挣开亚凡的手，向后猛退。
“这是唯一可以解脱你，解脱他的方法！”
“解脱他？”初晴凄惨地讽笑，“我去解脱他？那我呢？”
“初晴，女孩子不是少了爱情就一定会死，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去旅行，去流浪，去支教，去当社工，把你所有的感情和爱都放在其他事情上！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爱情的！也没有谁是为了爱情而生而死，你懂吗？景修不能回应你的感情，可是其他很多事都能！”
亚凡上前，把初晴抱进自己怀里，语气放柔，“执着的方向如果错了，只会拖累你前进的脚步，及时醒悟，回头是岸，这样才能有新的开始。有时候，退出和放手，也是爱的一种。不是一定要把最爱的那个人强留在身边，才能快乐幸福的。成全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和付出！你相信我，看到他得到真正的幸福，你绝对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可是，从我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在我身边。我根本不能想象他离开以后，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你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闻初晴了。那时的你不成熟不懂事，最重要的是你没有自我坚强的个性和坦然释怀的心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时间把你调教成一个进步许多的人。也许你还缺乏面对事实的勇气，也许你还不具备处理现实的能力，可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亚凡抱着她，看着书桌上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淡笑而道：“毕竟，无论你再怎么哭怎么闹，要面对的也不过只是失恋而已！这个世上每天有多少人在失恋？难道仅仅因为被人辜负，就要怨天怨地，然后了结自己吗？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这些事也想不通吗？”
亚凡说了一大堆，初晴只是听着却没有回答。许久后，初晴拉起亚凡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她会被车撞到……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人愿意发生这些！”
“可是修不相信……他不相信我……”
亚凡扶正她，抚着她的脸颊，“会的！只要等水漾安全度过危险期，他会有时间和心思听你解释，他会相信你去找水漾，是愿意给彼此时间，不是纠缠而是给予公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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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站在医院前的马路边，抬头仰望着住院部的某个窗户。她知道景修就陪在水漾身边，不离不弃。几天前她和景修的那番谈话是她二十二年来，他们彼此唯一一次猜忌争执。他们相识相知二十多年，却抵不上他和水漾的几个月，难道这就是景修对待爱情时的模样么？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是无法计算的，可这些温柔甜蜜却不出自她要的爱情，这该多讽刺呢？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自始至终都是她强行要留在梦中不肯醒来，如今，即使她依旧不愿苏醒，现实却不从人愿。
“不进去？”身边有人问。
她惊讶地看到一旁的母亲，“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是跟踪来的吧。”
“你……”
“真的不进去？在这里站着，总不是办法的。”
她呆呆地看着母亲。
“不用太意外，妈妈是过来人，多少能猜到点大概。”
她睁大眼睛，“你猜得到？”
“我又不是你爸那粗神经的人，那天你和景修在家门口说的那几句话，我和你媛姨基本都能猜出点。”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母亲有当侦探的潜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
闻母见女儿不知所措，把她搂在怀里，语重心长道：“小晴，常言道，没有吃不了的苦，却有享不了的福。每个人都有可能失去什么，这个世界也不是少了谁就不转了。既然命中注定他不属于你，何不退一步放手，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
她听着母亲说着跟亚凡类似的话，更诧异了，“妈妈，你……”
“我不是所有的事都知道，”母亲看着眼前的医院，“本来只以为你和景修感情上出了事，可现在看来，不止这样。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告诉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