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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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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猪只吃了一半,蝎手突然站起身来,一剑挥断了拴在树干上的马缰绳。塞伦也立即注意到了黑暗深处的异动,数十双绿荧荧的眼睛像鬼火在闪烁。犁马疯狂地逃走,很快凄厉的嘶鸣响彻林间。
“妈的!也不让人吃顿饱饭!”乌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这把剑和他的匕首好比难兄难弟,也有好几道口子。塞伦怀疑他平时用它当斧头使来着。
狼群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最凶残的岩狼,体型硕大,锋利的牙齿可轻易咬断骨骼,利爪一挥能撕裂坚实的皮甲。蝎手护卫着塞伦,他手中的双剑如闪电,也如流星,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岩狼突兀地倒下。乌鸦在另一侧像砍柴一样挥舞他的剑,岩狼身首异处,血溅了他半身。
狼群的攻击没有停顿,蝎手这边固然无法突破,可乌鸦的剑因为用力过猛卡在一头岩狼的身躯里一时没有拔出,立刻有一头狼趁势跃起,扑到他的肩头,另一只咬住了他的腿。
塞伦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棒奋力戳向咬腿的那头,火燎到了岩狼的皮毛,它惊恐地松口跳开。乌鸦抽回的剑反手刺进了咬住他脖子的那只的腹部。
“维洛亚的妞儿……”塞伦听见他嘿嘿笑了一声,头一歪,气绝身亡。
只剩下蝎手一人,狼群的攻势更加猛烈。塞伦爬过去,拔出乌鸦的剑,尽可能赶走逼近的岩狼,减轻蝎手的负担。令人不安的嚎叫在不远处响起,这表明有新的狼群正朝这里赶来。塞伦慌乱地看了一眼头发散乱的蝎手,他的目光少见地凝重。
新的狼群赶到时,蝎手用剑挑起剩下的烤猪扔了过去。狼群发生了一些的混乱,几头狼为争夺它,相互撕咬。但前一拨狼群仍在头狼的带领下继续冲击,新的狼群很快也加入战团,乌鸦的尸体早已成了它们的开胃菜,塞伦难免兔死狐悲。他的伤腿让他行动受限,蝎手不得不随时照应他。
眼见蝎手被几头恶狼纠缠,塞伦拼命扑过去,一剑洞穿了其中一头的身躯,另一头跳上了他的背,尖利的牙齿咬上他的后颈。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但不是自己的。塞伦翻身甩掉岩狼的尸体,蝎手半跪着护在他的身前,他的全身都沐浴着鲜血,也不知道哪些是岩狼的,哪些是他自己的。
缺少树枝的火堆越来越弱,岩狼的嚎叫预示着绝对黑暗的来临。塞伦心中闪过一念,他奋力滚到火堆旁,抓起燃烧的树枝,伸向旁边垂下的干枯枝条,火舌宛如妖物,就着风势窜上树冠。噼啪作响声中,巨大的火把照得林间一片通红。狼群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恐惧让它们彷徨,蝎手趁机又斩杀了几头顽固不走的岩狼。夜空下狂舞的火焰继续窜上旁边的树木,转瞬间,半个林子都沐浴在火海之中,狼群退却了,临走发出不甘的呜呜鸣叫。
我会毁了整个的河谷……因为眼前冲天的火光而呆住的塞伦半跪在地上,他麻木得感觉不到断腿的剧痛。蝎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走到塞伦身边,腿突然又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对不起,”塞伦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蝎手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塞伦惊骇地注意到他前胸有几个血窟窿,血正泊泊地往外流。
“你有话要对我说?”塞伦见蝎手徒劳地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蝎手拿过自己的长剑,剑柄上的布条已被染成血红。他费力地扯开布条,露出圆球形镶嵌一颗深蓝宝石的剑柄。
“你要我看这把剑?”塞伦疑惑地看着蝎手热切的眼睛。他低首把剑接过来,剑身上的血像油珠一样滑落,露出水晶碎片般的的刃面,这是只有上古的冰晶铁才能锻造出的绝世名剑!
塞伦的手微微颤抖,他盯上了宝石下方、剑鍔上方的上古铭文,这是千年前最著名的剑匠“火吻”留下的,只这一个标记,就足以让尚武的国王用整个王国军团来交换。
“碎心……这是?!”塞伦惊愕地抬起头,蝎手越来越黯淡的眸子映衬着火光,仿佛生命重又注入。
“告诉我!你是…你认识我哥哥?!”
蝎手点点头,他冰冷的手指把塞伦的手和剑一起握住,握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它们粘在一起。
“你……要我把剑带给我哥哥?”
蝎手微笑,头无法支撑地前倾,两个人倒在了一起。塞伦抓住蝎手的肩膀,粘乎乎的血令他的心空了一半。
“我们一起走!回去见我哥……”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托住蝎手越来越冷的身子,想抱着他一起往河边爬去。
中途他不得不放弃,因为垂死的蝎手死死地抓住一根裸露的树根,不肯松开。
“见鬼!把你扔下了,我哥会杀了我的!”
他大声咒骂,泪水夺眶而出,蝎手仰着的脸残留下最后的笑意,几分凄楚,几分解脱。
那天晚上,火吞噬了整个河谷。塞伦在火焰逼近前幸运地在河边找到了一根粗大的浮木,从整齐的切口来看应该是人为的。塞伦相信这是蝎手留下的,他靠着这根浮木回到了维洛亚,此后连续的高烧与伤口的溃烂差点夺去他的性命,当他重新站起来时已是一个月后。
“碎心,就是剑的名字。”
严冬降临的维洛亚王宫,塞伦和萨迦坐在国王塔顶端的阁楼。外面风雪正紧,震得窗户啪啪作响。
萨迦的膝上放着那把剑,剑身闪烁,犹如冰之碎片。萨迦轻柔地抚摸剑身,他的眼睛看到的是剑还是逝去的情人,塞伦不得而知。在那个烈火燎原的夜晚,蝎手化为了灰烬,他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这把剑。
“我们是在瓦雷利的地下迷宫发现它的,那是六年多以前的事了……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萨迦笑了笑,空洞得像是对一个不存在的鬼魂诉说,而非眼前的塞伦。
“他就是七年前的那个泪之骑士吧……”
“啊,是的。那一次我好不容易揭下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世上最美的眼睛……”
低头凝视剑上的宝石,就像它是情人的眼睛。
“他很要强,约我一道去找寻失落的宝剑,谁最先找到谁就是真正的赢家。半年后,我去了,我们花了一个多月,踏遍维洛亚和瓦雷利所有的神秘之所,就在最恐怖的巨人迷宫,我们发现了它。那次我又赢了,但他才是真正的赢家,他赢得了我的心!令我无法自拔。那一次,我偷吻了他,他错愕之极,愤怒地把我击倒。我们像野兽一样撕打,但最终两颗心融为一体……”
萨迦的眼神迷离,望向虚空的视线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遥远的过去。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三天,我们朝夕相处,寸步不离。我甚至不想离开那个迷宫,恨不能永远失落在那里面。可是三天后,他找到了出口,带着我又回到了现实。‘我们不能见面了,’他说,‘我不会背弃我的国家,你也有必守的职责,让我们就此分手吧!’”
塞伦从未听过蝎手说话,但他可以想见他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决断而又刚毅!
“我无法留住他,只好将这把剑送给他做信物。我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他笑着说‘那倒不必,只求你答应一件事,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要进犯瓦雷利。我临死前会托人把剑还给你,那以后你做什么我都管不着了。’”
塞伦终于明白了兄长以前的话,为什么他不希望“碎心”回到自己身边,因为那意味着情人的死亡。
“那次分别后我再也没有他的音信,派间谍去查,传言很多,大都说他遁入了某个修道院,但没人说得清他究竟在什么地方。直到你带回这把剑……”
萨迦的脸扭曲得厉害,“我让人涉险抓了瓦雷利一个王室成员,他告诉了我实情。六年前,瓦雷利王怀疑手下大将安道伯爵叛乱,命令他出兵安道领,血洗安道全家。他深知安道蒙冤,一边极力为安道辩解,一边派人送信安道。瓦雷利王大怒,要他做出选择,要么杀了安道,要么接受最严厉的惩处。他再次选择了道义。恰巧安道带领全家奔逃的消息传进宫中,疯狂的瓦雷利王,他的亲身父亲竟丧心病狂地把他打入了地狱……”
“他的亲身父亲?!”
“是的,他就是瓦雷利王最小的儿子,在瓦雷利,人们称他‘圣骑士’格菲……”
那年的冬天特别漫长,一直持续了四个多月,当春天的融雪尚松软地漂浮在河面,维洛亚的大军如狂飙横扫了瓦雷利全境,整个大陆在历经两百多年的分裂后重又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