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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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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有一事没骗程娉娉,她对这位突然住进家里的客人确实不知身份底细,她既不识字,平日也甚少出门,心底猜测可能是个落难的世家公子,关于其他也猜不出更多了。
尽管香兰向来做事谨慎,为人本分低调,金万通却还是再三叮嘱她,小心看护这位客人,既不能放他出去,也千万不要惹急了对方,若是有实在应对不了的时候,马上知会自己。
香兰被丈夫慎重的态度唬住了,简直把不知名的来客当初生婴儿关爱,不仅生活方面事无巨细的关照,更是处处不假手于人。她每日清晨便起来熬粥,过了晌午便开始琢磨炖什么汤水,又命下人备齐上好的药材干货,以备随时用得上。
她把家里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把客人伺候得无可挑剔,怎料对方却始终不曾用正眼瞧过她。
不过这也怪不得奈良眼中无人,只因他病了。奈良自从进了这家门就没有好转过,先是连发两天高烧,烧得嘴唇干白眼睛赤红,请来医生用猛药压下去之后仍是低烧不断,药效过了病魔又卷土从来,反反复复。
香兰虽然与这人素不相识,可见他面容姣好,偶尔清醒时说上两句话,谈吐也算有礼得体,病得卧床不起实在让她有点心疼。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看见奈良躺在乱糟糟的床上,踢开了被子,把头歪在了枕头旁,眉头紧蹙,额上大汗淋漓很不舒服的模样。香兰正想伸手探探对方的体温,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梦呓。
“父皇……”
香兰心里一惊,连忙靠近点听清,可是对方除了沉重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声音了。她心想方才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不过对这人心里又多了一分敬畏和好奇。香兰把手放平在奈良额前,果然很烫,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对方紧紧扣住不放。
“啊!”香兰吃痛地叫出声来,对方手劲太大,像要把她腕子捏碎。
奈良就在这一声之后睁眼,绷紧了肌肉戒备,苍白的脸色现出肃杀之色。
香兰被吓到了,断断续续道:“先生,痛,请、请放手……”
奈良连眨几下眼,看清了跪倒在床边的女人,立刻甩手。
香兰被这么一惊一痛完全打乱了脑子,她慢慢站起身,连吸好几口气,才轻声细语说:“先生,您又烧起来了,我去给您拿点药。”
奈良头昏脑胀,虽然房里开了暖气,他还是感觉到阵阵寒意从骨子里冒出来,再延伸至四肢百骸。他艰难地撑起身,随即感到眼前一黑,连忙抓住被褥稳住,才刚刚捱过了晕眩,抬头就看到香兰匆匆而回。
香兰手里抓着一把药片,医生吩咐过维生素也必须吃,她连同水杯递过去。
奈良接过药看也不看往口里塞,又猛地把水灌下,张大了嘴吁吁喘气。
香兰在旁边用担忧的眼神注视,只是看着看着不由走了神,竟然拿对方和自家老爷比较起来。同样是男人,同样光着膀子,自家老爷肌肉扎实胸口还带毛,身形雄壮得近乎野蛮,鼓起的臂肌比自己小腿还粗;这位先生看起来消瘦得多,肤色又白,汗津津的胸膛不断起伏,很像很难受的模样,真可怜……
香兰脸一红,暗恼自己竟然想歪了,“先生,您病了不能再受凉,我给您端水擦擦身子吧。”
奈良确实浑身难受,就连说话都觉得费劲,“不用,下去。”
香兰还打算再关怀两句,问他要不要喝碗粥啥的,听到那命令式的语气,立刻闭嘴退下了。
奈良病倒了,金万通当然是最心疼的那个人,不舍得再让对方受半点罪,用来控制的药物通通停了,府里府外加派不少人手看管便是。可光是心疼又帮不上忙,而且有个现象特别奇怪,奈良面对他的时候脾气特别大,非打既骂,动不动就想要拿枪嘣了他,否则就不理不睬当他透明。
金万通被嫌弃惯了,也不和奈良计较,病人嘛,有点小脾气是难免的,既然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所以这阵子他决定多出门走动,外面大把钱等着他去赚呢!
说起赚钱金万通顿时如打了鸡血两眼放光!他现在太需要钱了,出一趟远门停了多少生意不说,还差点儿把老底掏光,难怪近来天天晚上睡不踏实,因为没钱在手啊!
金万通趁着天色还早,换了便装,让副官开车载自己去巡视明里暗里的场子,他还吩咐下去了,晚上把本地有头有脸的人都请过来,饮酒作乐大搞排场,先壮壮声势,以后还怕没有生意上门?
“司令,你看晚上在哪里请客?”
“这还要问?你吃/屎长大的?”
“……”严副官解释道:“往常我们都在和兴楼开宴,那是自家地方,省钱又有面子。可是司令啊,您忘记了金玉别墅吗?前阵子才装修好,昨天我去看过了,真是漂亮得像金做的屋子,要不要请客人去开开眼?”
“哦,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这事,装修得够气派吗?赵四说他可是全国各地找最好的材料。”
“气派!我看得眼都乱了!”
“好,通知赵四,晚上就到金玉别墅开宴,名目也有了,就说新开张庆典!”
“好嘞!”
赵四是个地地道道的乡绅,金玉楼的别墅本是他家产业,后来被金万通看上了,改造成高档的会所式赌坊。别看只是一座小小的房子,里面应有尽有美人如玉,开业以来,只做有钱人的生意,风生水起一本万利。
赵四原本还是个赌徒,赌得几乎把祖上那点产业败光,自从跟了金万通做生意,反而洗心革面,也不知是受了对方什么影响。他接到通知金万通晚上要来请客,二话不说,马上把家里的佣人全部撵过来,就怕人手不够弄个手忙脚乱,到时财神爷可饶不了自己。
天色稍晚,赵四穿上从外国进口、改了又改的短小版西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迎客。他和金万通有同样的特质,一个穿啥都是土鳖,一个穿啥都像童装。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听闻金玉别墅重开后是如何如何的金碧辉煌,哪怕不好赌的人,也要过来看看究竟。赵四快要把脸笑僵了,才终于等到远处驶来插有军旗的车辆,他连忙整理衣衫迎上去。
金万通下车就看到一矮子蹿到自己面前,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赵四,正想打招呼,又有一人从旁边蹿出来,正是他安排到家里的勤务兵。
赵四看那勤务兵在金万通耳边细语汇报,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开两步,只见对方听了片刻收敛了喜气洋洋的神色,朝他看了一眼之后,竟然什么也不说就扭头上了车。
赵四傻眼了,心想不是出大事了吧?
轿车很快就开走了,留下严副官赔笑解释,“司令他有急事,今晚你就代表他好好招待客人。”
“哦,好……好的!”赵四莫名其妙地回答。
能让金万通抛下那么多贵客的事当然不是小事了——奈良不肯吃药,还把香兰给吓住了,病得糊里糊涂的却差点把对方脖子掐断!
金万通回到家刚进门就大喊我回来了,紧接喊香兰名字。
香兰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才抹了把泪,有力气站起来,怎知对方没有细看自己一眼。
金万通火烧火燎似的抓住她就问:“人呢!”
“楼、楼上,好像睡下了。”
人还在就好,金万通瞬间松了口气,才想起看看香兰的脖子,一看才知道非同小可,好好的脖子硬给掐出几个指印来,力气到底是有多大。金万通不知道,香兰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腿软得走不了路了,是从三楼卧室爬到楼梯口求救的——然而这些苦水香兰还来不及吐,金万通已匆匆跑上楼去了。
金万通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害怕,他不怕奈良闹脾气,只怕奈良是不想活了!
一个不想活的人,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啊!
金万通害怕归害怕,还是很体贴的没有马上冲进去问长问短,他先调整了一下气息,定了定神,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卧房。
奈良看起来是睡了,躺在凌乱的床铺中紧闭双目,从脸上看真是丝毫朝气也没有。
金万通先是给对方盖好被子,摸摸奈良的额头,又轻轻地揉揉头发,最后坐在床边握住一只有点烫的手。此时他心里酸酸的,吸了吸鼻子,“宝贝儿,我知道你病得很难受很辛苦,可也不能不吃药啊……”
“你可要好好的,知道不?我千辛万苦才把你从火坑拉扯出来,还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呢,你这一病不起的,是拿刀子掏我的心啊!小良,你别怕,咱们有病就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先吃点药好不好?小良,听到我说话吗?给点反应好不好,你别吓我啊。”
金万通俯下身去,探了探奈良的鼻息,再把耳朵贴在对方心口上,喃喃自语:“还是去医院吧,也不知你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我放不下心。”
金万通急忙走到楼梯口喊人备车,又返回卧室翻箱倒柜找衣裳,打算把奈良打包扛走。
奈良被他折腾得醒了过来,声音嘶哑,“别烦我,滚。”
金万通两手穿过奈良腋下,把人托起来靠在自己胸膛上继续穿衣,“醒啦?醒啦就好,你再忍忍啊,咱们马上就去医院!”
奈良挣扎了一下,“不。”
“不去可不行。”金万通动作利索地给他系上扣子,不容拒绝道:“必须去!你不吃药就扎针吊药瓶,可由不得你这么任性,听话。”
奈良虚弱地摇摇头,“不去……我会好起来,别管我。”
“小良?”
“会好的。”奈良抓住金万通的胳膊,闭着眼,咬牙说:“一定会!”
金万通迟疑了,他看出奈良说的不是胡话,也不像一蹶不振的样子,可还是很担忧对方的病情。奈良呼出一口浊气,随即紧咬牙关,挤出话来:“我要好起来,我还要让那些愚蠢的人后悔,是他们错过了杀死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