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遥遥》鬼葳葳

30、尾声——傲群之章

　　“遥儿，今日是你的忌日，也是昊翾满周岁，我特意带着他来拜祭你。”京城东郊，一处整齐清幽的庭院内，安静地立着一处坟冢。此时，一名一身素服的妇人正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在坟前祭拜。
　　妇人乃是楚翘，而在她一旁，蓝傲群正牵着刚能走路的蓝昊翾静静站着。
　　“遥儿，昊翾现在很健康，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楚翘一边为乐遥的坟冢拔去杂草，一边缓缓地说着，“他现在已经会走路了，虽然还不是很稳当，但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还有，他已经会喊人了。你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叫我母后的时候我究竟有多开心！对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前一直未跟你说，现在，昊翾一直都跟着我由我抚养。你放心，我会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而且，群儿这个做哥哥的，也会好好照顾他的。”说完，她招手示意两个孩子过来，“群儿，来向你乐姨问声好。”
　　较先前已经稳重许多的蓝傲群缓缓朝着石碑拜了一拜，“乐姨，您放心，群儿向您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四弟的。”接着他拉了拉身旁的蓝昊翾，“昊翾乖，来，跪下，给乐姨磕个头，叫声娘。”
　　小小的蓝昊翾天真地瞅着兄长许久，似是终于明白了过来，摇摇晃晃地“扑通”跪了下去，缓缓磕了三个头，柔柔地唤了一声“娘”。
　　小小的蓝傲群看着一旁比他更小的宛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纯真的蓝昊翾，至此立誓，永生永世都将守护这个弟弟，不论何时，绝不离弃。
　　盛隆二十八年，蓝展翼走完了他仅仅四十六年的人生，太子蓝傲群继位，年号慧承。
　　灵堂之中，蓝傲群一人独坐，静静地思索着父亲的一生。他的父皇，是一个伟大的皇帝，是一位值得后世景仰的明君。但除了是个好皇帝，他似乎只是……一个可怜的男人而已。是，可怜。他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只可惜，她却不愿留在他的身边，而最后，竟是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就那般香消玉殒了……所以他恨，恨了大半辈子！是啊，换作是他，大概也是无法做到不恨的吧？乐姨对于父皇，着实是……太残忍了些。而昊翾，就是因为他身上保有了某些他母亲的特质，所以便受到了父皇百般的冷遇。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却要牵连到下一代的身上……父皇对于昊翾，也着实是……太残忍了些。
　　“守灵的时候发呆……这样好吗？”一声低问蓦然窜入了蓝傲群的耳际，他抬眼望向殿外，却见与自己一般一身孝服的蓝昊翾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今夜天有些冷了，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小心着凉。”他在殿内轻声招呼道。
　　蓝昊翾依然犹豫着，“可是，守灵……是太子……”
　　“行啦，在我面前什么时候如此顾念礼数了！快进来吧。”蓝傲群打断了蓝昊翾的话，再一次招呼道。
　　“嗯。”蓝昊翾见状也不便推脱，只得缓步走了进来，在兄长身侧坐下。
　　“父皇有我们两个陪他，大概会开心一点。”半晌，蓝傲群忽然道。
　　“呃？”蓝昊翾讶异地抬起了头，但很快又再度垂了下去，“嗯。”
　　蓝傲群定定地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弟弟，“昊翾，别怪父皇。”
　　蓝昊翾闻言，似是微微震动了一下，“父皇说，他恨我。”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他恨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父皇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娘。”
　　蓝傲群急道：“昊翾！”
　　“让我说完。”蓝昊翾制止了兄长，继续道，“父皇说，他恨我，因为他恨娘，他不是因为娘的死才恨我。他还说，他……以我为荣。他能够对我说出真心话，我……真的很高兴。”
　　蓝傲群怔怔地看着这个他看了二十年的弟弟很久，才不无欣慰的说道：“父皇他……其实打心眼里是疼爱你的，他亲取‘端睿’二字作你的封号，也许你不一定了解，但我却很清楚其中包含了他对你多少的肯定与期望。如今，你能够理解父皇，他一定蔚为欣慰。”是啊，不知不觉，昊翾也已届弱冠之年，早已不是冲动任性的毛头小子了。说真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父皇曾有昊翾会危及他的帝位的想法，他只知道，这个甚至没有按照辈分取名的弟弟，却是他可以甘苦与共、肝胆相照的最值得信任的亲人。为什么会这般笃定？他不知道，就只是……如此觉得并且坚信着而已。
　　“昊翾，父皇他当年……真的很爱乐姨，她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所以，别怪他。虽然对于你，他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别怪他。”蓝傲群轻轻拍了拍蓝昊翾的肩膀，静静地说道。
　　“嗯，父皇……他……我永远敬重他。”蓝昊翾抬起头，毫不回避地迎视着蓝傲群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呵，好。”蓝傲群再度拍了拍蓝昊翾。他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
　　“怎么，你们两兄弟都在啊？”殿门口，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二人闻声不约而同地看向殿外。
　　“母后！”一见来人是楚翘，两兄弟连忙迎上前去相扶。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蓝傲群正欲扶母亲坐下，不料却被她挥手拒绝了。
　　“我睡不着，就想着再来看一看你们父皇。”说完，楚翘径自走向了后室的灵堂。
　　“相识三十六年，我与他做了二十八年的夫妻，这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静立在蓝展翼的棺木前，楚翘眉眼含情地望着那个仿若仍然在世一般的躺在其中的男子。缓缓地，她伸手轻触他早已冰冷的脸颊，而后，俯下身去，眷恋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母……母后？”蓝傲群与蓝昊翾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均是有些古怪。是了，他们的母后本是素雅之人，但如今她那一脸精致的妆容，尤其是她唇上那鲜红欲滴的胭脂……
　　糟了！二人心中顿时如遭重击。
　　“母后！”蓝傲群抢先一步冲向了母亲，却见她双颊泛红，串串血珠顺唇而下，却并未显得突兀，相反，反倒是带着一丝艳绝的美感。
　　“是……桃花醉。”蓝昊翾怔怔地站着，却是并不上前，“母后，为什么？”
　　“什么桃花醉？”蓝傲群一把抓过蓝昊翾，“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母后解毒！”
　　“群儿，别难为昊翾了。”楚翘拉着儿子的手，缓缓摇了摇头，“桃花醉是宫中秘藏的奇毒，根本无解的。”她柔婉地笑了起来，“你父皇去的那天我就已经打算好了。我不是个坚强的女子，所以，没了他，我不知道应当如何活下去。”她有些抱歉地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扔下你们先去了，是母后对不起你们。以后，全靠你们自己了。记得，你们早就说好的，相互扶持。”
　　“母后……”二人扶着楚翘，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唉……”楚翘微笑着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奋力撑起身子伏在了蓝展翼的棺木旁，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爱了他一辈子，总算是……跟着他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一言说毕，闭目而逝。
　　母后她……终是随父皇去了。蓝傲群静静地看着至死相伴的父母，发觉自己竟是不想哭的。是啊，已经没有遗憾了。既然不再遗憾，那——便是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