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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放下(番外) ...


  •   谂知静坐在桌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那把折扇,拿起桌上的绢布,细心的一点一点擦拭,嘴角时不时扬起。白苏子正对着他,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着,看着他难掩的悲戚,纠结的不禁紧咬住下唇,思索着手中的那封喜帖该不该交与他。
      正当白苏子还在纠结那封喜帖的归属问题时,谂知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早已看出白苏子的顾忌,笑着看着他“大可不必纠结,给我与否,我都知晓,不过再度确实罢了。”
      看着谂知云淡风轻的样子,白苏子懊恼的垂下头,原来是自己太在意了。白苏子抬起头刚想说话,门突然被打开,玴长推开门向内伸着头,手吊在门槛上,冲着两人咧嘴傻笑。
      “谂先生,苏子哥。院里的梨花开了,白白的可好看了。”
      谂知闻言站起身,下意识的理了理衣服,笑着往外走,大步走到玴长跟前佯装无奈的揉着他头发。玴长猛地扑进谂知怀中,紧紧的抱住他,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埋在怀中小脸止不住的偷笑着,谂先生真是出了名的温柔。
      白苏子正欲起身随他们一同去,刚站稳就听见谂知开口制止“外面天气多变,这会儿还带着凉风,你这身子还是待在屋里,屋里暖和,记得把药喝了。”
      白苏子僵硬的坐下身,随后失落的点点头。
      谂知温柔的拨开玴长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走了,玴长慢吞吞的跟他在后面,嘟着嘴满脸不情愿,见此谂知也只得无可奈何的笑着,真拿这孩子没法。
      看着门外笑谈的两人,白苏子呆滞的移开视线,注视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枯瘦的双手颤抖的端起碗。几分犹豫后还是起身,迈着缓慢的步子朝里屋走去,移开端碗的一只手推开靠里的窗户,停下脚步的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药碗,然后手一伸,将药一点不剩的全都倾倒在窗外。
      他白苏子信命,却不怪命。只可惜,他那曲牡丹亭序还没唱给他听,他还有一封信没有给他看,他还欠他一句答复,不过……罢了。他活够了。
      窗外吹来凉风,引的他一阵咳嗽,捂着嘴的纤瘦手指猛烈收紧,双腿无力的紧靠着墙壁维持平衡。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前,捂着嘴的手越来越紧,苍白的下巴被掐的生疼,咳嗽也越来越剧烈,若是被那两人听见,谂知大概又会着急的说教吧。直到咳嗽渐渐停止了白苏子才松开手,坐在桌前半倾着身子笑着,盯着两人背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疲惫的枕着手臂便在桌上睡着了。
      院中的梨树今年开的最为茂盛。
      为什么喜欢梨花呢,谂知也不清楚,或许只是因为儿时听的那句诗词吧,温庭筠的‘梨花雪压枝,莺啭柳如丝’。梨花的白是给世人第一的所有印象,白的玉洁,白的无暇,美而不娇,秀而不媚,洁而不俗。吸引着世人,也同样吸引着喜素的谂知。
      那些梨花,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雪飘洒,满枝,满树,满园。谂知弯腰拾起地上一朵飘落的残花,神色复杂的望着梨树,手指慢慢紧扣。
      从前,谂知最喜在梨树下教江有汜,给他讲故事。只要每逢天气晴朗,他总是早早的便拿着竹卷,背着手,静静的站在梨树下等着江有汜。还记得每次江有汜发呆,他总能最早发现,他还记得江有汜被发现后窘迫的低下头的惨样,每每都逗的他发笑不止。
      江有汜喜欢爬树那时是在宫里出了名的,可是出了后来那件事,他便再也不爬了。每当谂知调侃他,他总是以长大当理由,可是谂知知道,他那是愧疚。
      江有汜十五岁时,京城迎来百年难遇的暴雨。
      那雨下了大半个月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俞加猛烈凶猛,导致京城多处地方已经被洪水淹没。那日半夜,本已睡熟的谂知突然被激烈的雨声惊醒,他穿着单薄里衣下床去点燃烛灯,又转身去关上被风吹开的窗户。淋漓大雨中他隐约看见梨树下似乎有一抹身影,几番细看更是确定心中所想,只是这雨声太过嘈杂,以至于他并不知道那人在干着何许事,或许是盗贼。最后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谂知披上外衣,推开门,打着伞,缓慢的朝那人靠近。
      江有汜一手拉着铁链,一脚踹在树干上,另只手用力的拽着铁链,企图让铁链紧紧箍住树干。半夜他趁着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拿着铁具偷摸进念之园,只因白天他无意间听宫女们闲谈,说是暴雨夹杂的暴风足以吹到一棵千年古树,这梨树种下也不超过五十年,况且还是谂知最喜欢的,怎么可以让他被暴风吹垮。他回到东宫后坐在屋中思索了大约半柱香,还是决定夜袭念之园。
      谂知猛地停在原地,他看见黑暗中江有汜孤身一人,冒着雨用铁链加固着梨树,雨水猛烈的冲刷着他,从头顶一直到脚下,本就单薄的衣裤,如今早已浸湿的紧贴在身上,尽管眼睛都快睁不开,他依旧咬紧牙坚持着手中的动作。谂知不知道他是否受伤了,不过依他的性子应该有吧。
      谂知沉默的走近他,绕至到他背后,用力的扳过他的手,愤怒的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眼前“不知道下着暴雨吗?淋坏了怎么办。”
      江有汜似乎才反应过来,看清来人之后,丢下手中的铁锤,单手抱过他,微低身子,头抵在他的肩上,疲惫的打着哈欠“我怕梨树被暴风吹垮了,你会难过。”
      谂知握紧他冰冷的手,轻柔的推开他,用手撩开挡住他眼睛的湿发。
      “先进屋,外边冷。”
      江有汜安静的点点头,笑着用手擦着脸上的雨水。
      “谢谢”
      当江有汜反映过来时候,眼前早已没了人影,他站在原地盯着谂知远去的背影,笑着追了上去。
      不知不觉间,谂知感受到与夏风不同的脸上炙热的感,他仰起头,用手背抹干。
      “明儿个,叫人来把树伐了吧”谂知笑着看着玴长。
      玴长诧异的张着嘴,却什么都没有问。
      谂知满意的转过身,冷静的收回笑容,低着头走向屋里。
      我努力的活在过去,你拼命的留在当下,过去的终究要过去,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放下,让他过去。
      错不在你,在于我抛舍不下的卑尊伦理。
      终于一天,你会成亲,沧海桑田,历历过往,皆成旧梦。最后,老来追忆,空作笑谈。
      而我只是谂知,一介布衣,任岁月蹉跎,无感无惑。
      对不起。
      忘了吧汜君,我想你活的轻松点。
      几月后,当朝天子迎娶舟府千金舟梨桠为后。
      那日,京城中热闹非凡。大婚之时,总管公公一早便到舟府去奏请,一番梳洗后舟梨桠听从的从丫鬟手中拿过两个苹果,又由舟福晋为她披上盖头,随后又把御笔龙字和金如意放入轿中。
      出发前,舟复有些急躁的凑上前,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梨桠,你真的决定了吗?兄长知道你并不喜欢……”舟复惊讶的看着她抵在自己嘴上的手指,异常的冷静。
      舟梨桠确定的点点头,收回抵在他嘴上的手指,不再多说的转身入轿。
      轿子缓慢平稳的从舟府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舟复懊恼的一拳击在门柱上。吓的一旁的小厮连忙去请大夫,中途被往府里走的舟复制止了。
      喜轿笔直的从舟府出发走正门直接抬到乾清宫,舟福晋扶着她下轿又接过她手中的苹果,将装有珠宝金银,米谷的宝瓶交给她,并扶着她跨过火盆。然后穿过交太殿,直奔坤宁宫,迈过门前的马鞍,马鞍下放有带来的苹果,取平平安安之意。最后进入宫内,舟福晋结果宝瓶,接着把宝瓶放在喜床上。
      正好到新婚二人步入新房时,皇上的贴身丫鬟突然急急忙忙的跑来,说是皇上倒在前殿醉的不醒人事。最后执掌的嬷嬷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舟梨桠,无奈不得不得终止接下来有关两人的仪式,草草替她梳洗换上便服。
      宾客散后,夜渐转深。
      舟梨桠坐在喜床上,略微挪动着身子,兴许是坐的太久腰背开始酸痛。寂静的屋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紧张的攥紧了双手,颤巍巍的低着头,试图放松去听那声音。
      门被人用力推开,脚步声也越来越逼近。在惊惶无措的情况下她发现头盖被人挑起,一张俊朗的脸庞突兀的映入眼帘,吓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后挪移。
      那人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理着自己的衣服朝桌子走去。
      “念之,你穿喜服的样子没有我想象中的好看,不过,我眼中的念之始终都是最好看的。”江有汜踏着不稳的步子,扶着桌子,半眯着眼,用手朝眼前模糊的身影探去,嘴角上扬,脸上还带着喝醉的红晕。
      江有汜收回撑着桌子的手,笑着朝床靠近,猛地扑倒床上的人。舟梨桠有些颤抖的咬着手指,侧过头不敢看来人的眼睛,江有汜伸出手轻柔的摸着她的脸,深情的目光看的她头皮发麻。
      “我……”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得舟梨桠欲言又止,她努力的仰着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江有汜,张着嘴半天开不了口,小心翼翼的坐起躺着的身子,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惊扰了他。
      无力的坐在地上的江有汜突然跪着靠近床边,大手用力的抓住她试图闪躲的手,红着眼眶,声音梗咽的哀求着她“念之,不要走,好不好?”舟梨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却还是安静的没有挣扎,这样的江有汜着实叫人心疼。
      江有汜渐渐松开手,双手捧着脸痛苦的哀鸣,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流出,衣服凌乱的有些狼狈。舟梨桠心疼的刚想伸手去碰他,他却猛地站起了身,黑着脸盯着她。深邃的眼睛早已没有了醉酒的朦胧,看样子是酒醒了吧,舟梨桠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反而放心的呼了口气。
      “早些休息吧。”江有汜牵强的扯着嘴角,扶着门墙踉踉跄跄的走出寝宫。
      舟梨桠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安心的整个人瘫软在喜床上,左手无力的搭在脸上,挡住柔弱的烛光。
      谂知,他很爱你。
      我知道你最在乎就是他,既然如此,那我便替你照顾他吧。谂知你知道吗我喜欢他啊,因为你爱他。舟梨桠苦笑的勾着嘴角,再也压抑不住的情绪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愈加浓烈,滚烫的泪从脸颊滑落,羸弱的双肩抽动着,顾忌的小声哭着。
      十年前。
      她作为舟复的妹妹喜欢跟着哥哥来到他府上缠着他,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她喜欢她,他虽然从没答复也从没拒绝,儿时的他怕也只是当作玩笑吧。
      她总是刻意刁难他跟他赌气,看着他温柔的笑着摸着她的头,看着他的执着,然后偷偷的捂嘴偷笑。
      她终是盼望自己有天能嫁给他,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珠帘避骨。
      谁知等来的却是他一句不忍的对不起。
      不过转念一想,有一个真正在乎的人永居她的心,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江有汜磕磕绊绊的走到谂知曾居住的念之园里,深宫这么大也唯有这里才是他心之安处。每天他都会安排人来清扫,他期待着有天念之会回来找他。他沉默的站在梨树下,一手覆上树干凹凸不平的纹理,一手握着飘落的梨花,低头笑着说:“念之,梨花好看吗?”
      他激动的举起手,想要得到那人的回答,可惜空寂的庭院中回响着的是他独自一人的声音。渐渐地他无力的低下头,身体慢慢的滑落,双膝猛地跪倒在地。他痛苦的捧着脸,双肩颤抖不止,悲痛的模样如丧考妣。
      念之,我忘了,你已经离开了。
      晴空云阔意气风发,君临天下,在百里梨园一壶清茶虚烟,伴着小舟东风,一身布衣,半薄亭台执手捏花,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那是我作过与你最好的梦,那也是我欠你的一生之约,可惜终是,沓无归期,空于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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