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归苍黄》淳于酒

3、谁是机缘

　　马车行驶在星光大道上，钟如晦坐在马车里，闭目冥想，渐渐地，将钟隐的部分记忆提取出来。
　　乌云城内纵横交错的道路不计其数，其中有三条最开阔的回形大道，由内到外分别叫作“星光大道”、“霞光大道”和“日光大道”，名字取得相当敷衍。
　　星光大道，就是其中通往纵横商行乌云城分行的那条。
　　马走得并不快，钟如晦撩开帘子，车外的风景便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什么茶馆酒肆、青楼当铺俱如书中描述，看着那些简陋的文字拔地而起，变成真实存在的乌云城，身为读者，他感受实在微妙。
　　“少主，前面就是纵横商行了。”车夫提醒道。
　　钟如晦目光往前，果然看到一桩六七层的朱楼，巨大的牌匾上“纵横商行”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烨烨生光。
　　朱楼前停了好几辆马车，钟如晦无心造成交通拥堵，便下了马车，叫车夫自行驾车回府。
　　下车后，他望着纵横商行好一会儿，却没有抬步上前。
　　脑海中的地图已经下载得差不多了，此刻，他回想着原著中的相关段落，最终选定了一个方向，朝附近的一条条巷子看去。
　　没错，钟如晦这次的目的并不在纵横商行。
　　此时故事线开始还没多久，主角李长夜才在小镇上解决了几个恶霸，卷着铺盖连夜换地图到乌云城的元光学院上学，自然不会有钱参与拍卖会的竞拍。
　　但主角到底是主角，注定不会空手而归。
　　在拍卖会上围观别人炫了一通富后，李长夜出来随意转了两圈，在一个小摊上买了几样二手法器，摊主附送了一块炼器材料，但他根本不会炼器，这块材料便一直在储物袋里搁置了七百来章。
　　直到最近更新的章节，作者像是突然想起有这么件东西似的，给它正式设定了属性及用处——陨星玄铁 ，可以炼作通往赤焱门的钥匙。
　　最近的章节钟如晦是跳着看的，只知道赤焱门是新出来的神秘势力，所谓的“钥匙”也不知道该怎么炼，但既然是好东西，他就得收。
　　纵横商行周边的小摊不知凡几，要找到陨星玄铁，唯一的根据便是，那个小摊的摊主下巴上有个大痦子。
　　钟如晦目光沉着，从路边小摊主们脸上一一扫过，终于找到了目标，在心里默默对比了半晌。
　　“你、你瞅啥？”被盯得不好意思了，长着痦子的摊主羞涩地问。
　　“……”
　　钟如晦垂下眼帘，往小摊上那堆“破铜烂铁”看去，最终，目光在其中一件“破烂”上凝住——
　　【似石非石，似铁非铁，表面坑坑洼洼，黑乎乎的一大坨。】
　　与原文中描述的陨星玄铁一模一样。
　　他伸手朝那黑乎乎的一坨指去，正欲开口，却听身侧传来一道温和朗润的声音——
　　“这个，我要了。”
　　声音的主人半蹲下身，所指恰好也是陨星玄铁。
　　摊主看了一眼，撇嘴道：“那个啊，十两银子。”
　　“十两？”钟如晦挑眉，“我出二十两。”
　　“二……二十两？”摊主眼睛亮了亮，有些犹豫道，“可是，是这位客官先要的。”
　　钟如晦淡淡道：“还未交易，价高者得。”
　　“对，价高者得，此话有理！”摊主连忙点头，又佯作为难地看了之前出声那人一眼，“这位客官出二十两，您看……”
　　那人站起身，不紧不慢道：“二十一两。”
　　“四十两。”钟如晦盯着陨星玄铁，紧随其后。
　　“四十一两。”
　　……
　　“三千两。”
　　“三千零一两。”
　　两人谁也没看谁，你来我往，将一块破烂竞成“天价”，渐渐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原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看竞拍物真身，周遭窃窃私语起来，都觉得有钱人大约是脑子有问题。
　　“三千零一两，三千零一两……更高的还有吗？”摊主激动得红光满面，语无伦次，惟愿这样的傻子多来几个。
　　不管出多少，身边这人始终比他多一两，钟如晦渐渐有些不耐烦，几乎怀疑这人是摊主派来故意哄抬物价的。
　　想了想，也不是非要这块玄铁不可，他再次开口——
　　“十万两！”
　　“十万零一两。”那人依然不紧不慢加价。
　　周围哗然一片，却再无人嗤笑，都开始认真研究那块黑乎乎的“破烂”是否真有什么奇特之处。
　　“我不要了。”反哄抬了一把物价后，钟如晦唇角微勾，这才转过头，正眼看向那人。
　　这一看，却不禁愣了。
　　眼前人看不出年龄，说他十几岁模样也像，说他三十岁面容也可。
　　一身朴素青衫，长身孑立，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沧桑，又包含生机，犹如荒漠烟树、古道春风。
　　钟如晦摸了摸胸口，有些茫然。
　　此时，那人也朝他看来，双眸澄静无波，瞳孔深处却有一抹暖色，使人错以为笑意。
　　“多谢相让。”
　　钟如晦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你是谁？”
　　他几乎以为这人便是主角李长夜，但细看又不对，这人没有李长夜身上的傻逼气质，一时也看不出是书中哪号人物。
　　那人一怔，这回真笑了，笑意从眼底蔓延，“很玄妙的问题，我也正在找答案。”
　　烟树生方寸，春风拂灵台。
　　钟如晦有些不满他的敷衍，却还是换了个问法：“你的名字？”
　　那人却并不回答，只道：“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钟如晦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被叫住，“请留步。”
　　钟如晦脚步不停，恍若未闻。
　　那人却快步跟了上来，走到他前面，将手里的储物袋递过来，嗓音温朗：“君子不夺人所爱。”
　　熙熙攘攘的人流恍然间成为模糊的背景，钟如晦停下脚步，抬眼看他，“这是第二次见了吗？”
　　“是。”那人眼里露出一点无奈，“我叫连苍。”
　　“连苍……”钟如晦垂眸，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头微微一悸。他目光移到储物袋上，问：“为什么？”
　　“你就当是……结缘吧。”
　　“哦。”
　　钟如晦抬手接过储物袋，想了想，自然地道：“我叫钟如晦。下次什么时候见？”
　　“有缘再见。”连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似乎对我的出现毫不意外？”
　　“不，我很意外。”钟如晦神情一肃，“但，我不喜欢别人比我更捉摸不透。”
　　连苍眼底几分笑意，问：“你相信机缘吗？”
　　“自然是信的。”钟如晦点头，毫不掩饰目光里的探究，“我今天就是出来碰机缘的，既然遇见了你，那么我想，或许你就是我的机缘？”
　　连苍一怔，别有深意道：“也许。”
　　钟如晦默默地打量着眼前人，虽然心中诸多疑惑，怎么也理不出头绪，但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问。
　　“那再见吧，机缘。”
　　说完，钟如晦挥了挥手，先一步转身离开。
　　走了约莫十来步，他步伐一顿，转头望向原处，那个叫连苍的男人已经不知被人潮冲到了何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钟如晦回过神来，目光骤然转冷，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昂首阔步朝纵横商行走去。
　　除了开挂升级，一切都是鸡毛蒜皮！
　　到了纵横商行门口，钟如晦还未拿出请柬，便见门口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露出热情的笑容，拱手道：“少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钟如晦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林管事。”
　　“少城主来得正好，可以看看今日所拍卖的商品，”林管事跟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就要到了元光学院的‘七七见游’了嘛，您多准备几样东西带身上准没错！”
　　原主钟隐经常光顾乌云城分行，所以林管事跟他也算有几分交情，话里除了生意人的推销以外，倒也有几分真诚关心。
　　林管事在原作里毫无存在感，不过是个路人NPC，钟如晦不太想浪费时间跟他多话，便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钟如晦才想起来，元光学院有这么个规矩。
　　每届学生要结业之前，学院都会放他们出去浪一圈，回来后交流感想。“见游”即“见闻、游历”，“七七”则是指时间不超过四十九天，名字取得相当脑残。
　　诚然，学院的初衷是为了让学生初步入世、增强见闻，只可惜，除了部分人会认真“见游”以外，多数学生只把它当作放了个长假，拿来做什么的都有。
　　学院毕竟不可能监督每个人的行动，到时候只要花钱找人随便写篇感想交差便是，由此诞生了出一份热门兼职工作——见游写师，主角李长夜就靠这个赚了不少钱。
　　这些都是题外话。
　　林管事像是没有察觉钟如晦态度冷淡，依旧笑容可掬，低声告诉他：“慕容小姐也来了，我将她安排在了您隔壁包厢里。”
　　“谁？”
　　钟如晦一愣，见林管事挤眉弄眼、有些暧昧的笑容，才总算反应过来他说的“慕容小姐”是谁。
　　慕容珏，乌云城慕容家大小姐，同时也是《长夜至尊》的第一女主，李长夜的后宫之首。
　　但现在，她还是钟隐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