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角穿越》暮夕

5、日记

　　半个月后的某个早晨，拓跋瑟放下手里各个部族的通商文书，环顾军机帐，拓跋焰又不在。说起来，这半个月来，他常常找不到自己的妹妹。她不再用可笑的姿势去满世界的送东西，也不再试图在拓跋瑟的马上用尖叫“想起”怎么骑马。刚刚摆脱这个性情大变的妹妹时，他实在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是不奇怪妹妹变化这么大，但是只要她能忘记那个汉将，就算变傻了他也愿意啊。但是连着半个月都不见她的人，还是太让人担心。她不会又偷偷跑去找他了吧？该找服侍她的阿依克来问问了。

　　这时候的拓跋焰正在摸新换的温顺小马驹的头。她已经走到了草原的边缘，空旷的草原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马驹舒服的晃晃头，继续驮着主人慢慢往前走。这个主人真是好，从来不打它，也不逼它快跑，还会喂它好吃的青稞糖。原先的黑焰马送给嫂子了，嫂子那一刻欣喜若狂的表情和紧接着的一个几乎挤碎她肩膀骨头的拥抱让她终身难忘。都说马是通人性的，那么黑焰应该也很高兴能换一个跟自己相称的主人吧，其实何止是黑焰，这整个草原都跟自己格格不入。

　　拓跋焰又叹了口气，别的穿越女不管是什么身份，似乎总有使命在等着她们，不管是赚钱养家还是争夺爱情，她们总会找到事情做。但是为什么她在这个时代找不到任何适合她又有意义的工作。这位公主已经拥有了一切，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也没有任何人需要自己的帮助，我是来干吗的呢？为什么我看了那么多穿越文，从来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小马驹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郁闷，走的更慢了。拓跋焰连马缰都不碰，由它乱走。反正能在天黑前回去就不会有事。所以半个时辰后再抬头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叫声里满是震撼与赞叹。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沙漠。

　　她曾经问过阿依克，草原外面是什么，阿依克告诉她一边是与汉境接壤的边防线，另一边就是沙漠了。沙漠拓跋焰是见过的，不过是在电视上。在环保宣传里，沙漠从来都不是好东西，每一片的土地沙化都会减少耕地。在传说故事里，沙漠更永远是夺人性命的凶险之地，连古龙笔下的沈浪，那个几乎神一样永远冷静微笑的男子，被白飞飞丢在沙漠里的时候，能留下的也就只有那份等人来救的冷静从容了。

　　那个经典的武侠故事最后，沈浪有一段这样的台词，当时他的朋友笑问他：“没想到沈浪也会被打败。”沈浪一样笑答：“无论任何人，都有失败的时候，只要他们胜利时莫太得意，纵然失败一次，也就算不了什么。。。。。。”

　　拓跋焰看这个故事的时候却觉得沈浪哪里算是被白飞飞打败的，他是被大自然打败的，更直接一点，他是被沙漠打败的。他毕竟是人，始终无法超越自然的力量。

　　这时拓跋焰面前的沙漠却没有一点凶险的意味。平坦温柔的曲线慢慢的往前伸展，淡淡的起伏着。从她的角度看，这片沙漠是活的，像女人的胴体，在缓缓的呼吸。

　　面对这样用人力永远无法超越或者创造的自然奇观，人是自然而然会敬畏的。拓跋焰只觉得连草原上永远湛蓝的天空都被这样的沙漠染上了沙的颜色，天与沙的颜色差异越来越淡，像是一组黄与蓝的渐变色，最终在天边相接的时候已经是浑然一体的颜色了。

　　拓跋焰下了小马，走进沙漠，蹲下身抚摸沙子的表面。温热的暖度跟身体的温度刚好一样。真舒服。小马也走到拓跋焰身边卧下，满意的打个响鼻，开始在暖暖的沙上打盹。“你倒是会享受。”拓跋焰拍了拍它的头，小马不耐烦的晃晃头，继续睡。

　　拓跋焰四处看了看，找了根树枝，开始在沙子上写字

　　“其实我还是适合做跟文字打交道的事，这个草原看似给了我一切，却拿走了我生命的意义和我喜欢的工作。没事，我一样可以继续从事我喜欢的工作，我可以继续写，只是这样的文字对我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甚至看不懂我写的汉字，但是我是写给我自己看的，也是写给这片沙漠，这片天看的。

　　记得以前看张晓风的散文，她的老师让他们在纸上写下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件事。张晓风写下的是阳光，空气，水，纸，笔。然后老师依次让大家把比较不重要的那件划掉，最后只留下一件。张晓风放弃了阳光，空气，水，纸，最后只留下了笔。她用细腻的笔触描写那个舍弃的过程，大概是老师和同学的表情都太过严肃，明知道是个不会成真的游戏，仍然觉得切身之痛，划掉阳光的时候，只觉得天空忽然灰暗了，划掉空气得时候只觉得几乎窒息，划掉水的时候立刻就口干舌躁，教室里已经有女生低低的啜泣声。

　　文章的结尾张晓风说这位老师看似残忍，逼大家一件一件放弃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但却是给了所有同学一张船票，这就是最后留下的那样东西。有了船票，明确了目的地，剩下的就是扬帆远航和乘风破浪的勇气了。

　　我一直很爱那篇散文，爱这个女人对于文字和写作的执着，爱她笔如太阳之热，霜雪之贞，篇篇有寒梅之香，字字若璎珞敲冰。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真的失去这些天经地义的东西。而今天失去一切的我才能明白，其实真要写的话又何必非要保留那支笔。

　　现在这样用树枝写在沙漠上，写给这片沙漠看，写给这片天看，写给这里亘古寂寞的风看，看风读过之后用沙慢慢覆盖我的文字，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容。孔子的“述而不作”，大概就是这种境界了，只是他老人家是看破名利，明白留下自己的学说会让后人诟病，无声胜有声才是真智者的境界。所以他本人并没有写过任何作品，关于他言论的书都是他弟子们根据他的记述帮他记录的。我没有那份大智慧，只是当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的时候，只能用这些来安慰自己罢了。

　　话说回来，我是没有了纸，真没想到造纸的蔡伦有一天还能成为我的后人。没有了笔，这个时代是用笔刀在竹简上刻字的。但是我拥有了整整一片沙漠，还不该满足吗？还是张晓风的话：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写完了，拓跋焰看看最开始的那段文字已经被沙覆盖了一半，没办法，只能把寂寞当自在了。没人看就无所谓写的好不好。她回头看看，小马已经醒了，不知听到了什么，竖着耳朵一幅紧张的样子，拓跋焰对小马笑：“糯米糕，你能记得今天的路吗？以后我们天天来好不好？”

　　小马站起身，焦躁的晃头。拓跋焰奇怪：“怎么啦？刚刚不是还睡的很舒服，现在这么急着回去。是饿了吗？好好，我们回去我就喂你吃你最爱吃的糖，算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小马走到拓跋焰身边蹭她，她知道这是催她上马的意思。看来糯米糕真是饿了。明天带点糖来好了。拓跋焰用绝算不上潇洒的姿势上了马。小马立刻开始跑离这个地方。

　　拓跋焰不知道的是这片沙漠并不是她的地盘，她和她的马身后，一直有另一个人用能望穿沙漠的目光盯着太阳，好像那些刺的他流泪的光芒里镌刻着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