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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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焰双手抱膝，头埋在手臂里，落寞的姿势一动不动。沙漠上的风轻轻掠起她的长发，似乎在安慰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拓跋焰闭着眼，那些画面还是清晰的交替轮换出现在她眼前。这次它在柳诺面前上演的是真正拓跋焰与李陵的故事。
那时候的拓跋焰和拓跋瑟还都是少年。两人的父亲大单于也还在位。
父亲让心高气傲的拓跋瑟兄妹来长安看看，看看他们的民族如果不靠掠夺永远无法获得的辉煌。没进城前拓跋焰就和哥哥就商量好了，要先去看汉人的皇宫。因为总有一天他们要正大光明的坐在里面。他们都做了汉人打扮，骑马过了护城河，进了长安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扬鞭向那个天下繁盛的中心跑去。
拓跋焰从来都看不起汉人那些繁复的建筑，房子能住人就好，那些石头做的屋子哪里有他们的帐篷方便。但是亲眼看到那座华丽庄严的天下无双的汉宫她才明白。这些宫殿其实不只是用来住人的，它代表的是汉族皇室的权威。它是在用极度的高贵来显示普通人的渺小。任何人面对这个穷尽无数人力心血才能建成的宫殿都只会敬畏，而不会想反叛或者占有它。
她叹息着用目光抚摸那些华丽流畅的线条，汉族的宫殿是扎根在地上的，而他们的宫殿不过是个大大的帐篷。这个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最基本的差异今天却给了她很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汉族的政权和人民并没有拓跋焰在草原时想像的那么懦弱。匈奴有强大的骑兵，汉族却有这样积淀多年才有的文化。
拓跋瑟的表情比拓跋焰还严肃，他也在仰视那些汉白玉台阶似乎能直通天上的宫殿。但他的眼神里却明明渴望着有一天他能站在着宫殿的顶端俯视它。
两人在马上各自发呆了半晌，才勒马去找客栈。那天的拓跋瑟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时的拓跋焰不知道在这样美丽的宫廷里还会有那么多不美丽的事情。在她因为这座宫殿的雄伟而深感挫败的时候，这座宫殿年轻的主人也在挫败的叹息，他有一对一旦张开整个苍天都无法容纳的翅膀，但是他只能收敛了它们，静静的站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
第二天，拓跋瑟兄妹去街上看汉人的街市贸易。走到最热闹繁华的那条街边时，有喧哗吵闹从街心传来。
拓跋焰一翻身高站在自己马上，隔着看热闹的重重人头看过去。
从她这个的角度看，街心是一出跟汉人都喜欢的戏文一模一的场景。一个一身华贵打扮的少爷正在调戏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一身白衣，窈窕修长，只是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面纱，整张脸在纱巾后看不清楚，更加美的如烟如雾。少爷看着挺正经的，却笑得一脸痞样，伸手想把她的面纱扯下来，女子不出声，只是后退闪躲，长发飘飞，美的楚楚可怜。
拓跋焰马鞭一甩，就想纵身跃过去。这种欺负弱女子的人最可恨。草原上只有最可恶的沙盗才会欺侮匈奴族中的女子。拓跋瑟一把抓住没眼色的妹妹，拓跋焰回头看时，哥哥也立在了自己的马上，并肩和她看着这出戏：“妹妹，你仔细看，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女子看起来给欺负得可怜，但是不管怎么闪躲，她脸上的纱巾从来没有飘起来过。以她的武功如果真心想躲，这个少年不会是她对手。她是在演戏，汉人肚子里弯弯绕多得很，我们且看着。你不要过去坏事。”
说话间，女子慌不则路一头撞进了一家华丽的酒家。走投无路的扑向其中一桌人。跪下哭：“各位大爷救救我吧。”拓跋焰皱眉，这女子看着漂亮，眼神也太差了吧。求救求到这一群人身上。就算他们肯救也绝对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这桌上坐的都是纨绔子弟，个个都不像善人。人人身后都站着起码两个打手样的下人。桌上吃饭的不过五人，身后却围着整整一圈不是等闲之辈的下人。
看到女子撞进了这家酒家，围观的百姓们哗然，人群一下子走散了一半。有人边走还边说：“快走，这可是窦家少爷开的酒家。在这里闹事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们快走，莫被连累。”拓跋焰和哥哥莫明其妙看着人群惶恐的走散。然后一起下马，走到离酒家更近的地方看这出戏。草原上可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故事可以看。
那衣饰华贵的少爷像是没看到百姓的反应和这家酒家的阵势。照直追进去。仍是不依不饶的要去掀女子的面纱。女子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一个打手身后，那少爷竟一拳向那打手脸上挥去。
这一下，剩下那一半认为看热闹比安全更重要，胆子比较大还没走的百姓也都是一片尖叫。几乎一瞬间都走散了：“这孩子疯了，连窦家的人都敢打。我们快跑，谁知道窦少爷生气了会不会大开杀戒。”连酒家里原本坐着吃饭，一个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客人们都走了个精光。
拓跋焰看着人群全部离开，最后竟然只剩她和哥哥两个还站在酒家旁边。她不知道谁是窦少爷，自然不怕，只是觉得好玩，想看看这演戏的女子怎么收场。
那少爷一拳向那个女子躲在后面的打手打去，打手自不会干站着让他打，飞起一拳还击，拳路走到一半，胳膊忽然莫明其妙软下来。被那少爷一拳正中面门，鼻血长流。女子似乎看出来第一个打手护不了她，已经向下一个人身后跑去。恶少追过来，依旧一拳打向这个打手，打手眼见武功跟自己不相伯仲的人一招不到就吃了亏，全神戒备的看着这恶少的拳路。正想着如此平淡的一招怎么能让前面的打手吃亏。身后一麻，伸出去防御的手忽然无力了。于是一模一样的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所有变化都如此突兀，这边连着倒下了两个人，吃饭的纨绔子弟们才反应过来。一个瘦高的少爷站起来：“哪里来的疯子，敢来我们的地盘闹事。把这两个人都给我扔出去打一顿。”
打手们得了令都围过来。那不知好歹的少爷终于真刀真枪的跟打手过了两招，说实话，他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他也似是终于看出自己讨不了便宜，向身边的桌子跑去，一伸手掀翻了桌子，碗盘碟筷纷纷落地，摔得粉碎。
他武功虽然不好，小聪明却不少。眼看打手追来，转身就跑，看似狼狈，却专挑店中最珍贵的物件后面躲。引得众打手不停的打坏一件件珍器。这酒家本来就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那些用来摆设的古董花瓶，花纹繁复的红木桌椅，图案精致的玉石屏风，甚至柜台上昂贵的陈年佳酿都一件件被打碎。原本在长安众贵族眼中被用来仰视，只要拥有一件就能证明身份不俗的东西在打手们和少爷脚下被踩来踩去。
如果是在空地上，这少爷早被抓住了。但是他一路利用酒家的地势，打手们眼看要抓住他了，他往古董花瓶后面一躲。打手们反倒刹车不及撞到一起。打手们好不容易把他逼到墙角，他一伸手推倒玉石屏风，打手们都去扶那价值连城的宝贝，他一扭身又溜走了。
拓跋焰靠在酒家的门上大笑，真好玩，一群人都打不过一个武功不如他们任何一个的人。还被整的这么狼狈。那时候的拓跋焰不知道她看到的这场意外其实是精心策划过的，只不过是还年少轻狂的李陵一时的异想天开，想出来的可以不让人看穿身份的办法。谁会想到一个名将会把自己扮成女子，大汉天子又会变成一个好色的恶少。既然用庙堂之高的方法没法让他们收敛，就用点江湖伎俩出口气。
听到拓跋焰的笑声，那个引发所有事情，但是从双方开打起就默默退到墙边的白衣女子看过来。拓跋焰笑着看她，从她和哥哥的角度都看得到整个事情的发展。最初那恶少能连着打倒两个打手是因为她在大汉身后制住了他们的穴道。大汉们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会出手袭击自己，都是一招被制，然后被女子丢给恶少打。
那少爷看着威风，其实都是靠着这个被他欺侮的女子。拓跋焰终于看出来了他们两个人是一伙的。女子隔着面纱看她一眼，又再双手抱臂去看场中那个打架几乎像胡闹的少爷，看他难得的一次随性而行，他终于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了，没有了那层金子打的沉重皇袍，这样的他会不会更快乐。
少爷还嫌不过瘾，不时绕到这群人桌边往几个纨绔子弟身上招呼几下，几人不堪挑逗，纷纷下场。留在桌边发令的瘦长少爷脸都气绿了：“二哥，这两人根本就是来捣乱的。你看他把我的店面弄成什么样子!自从上次皇上查封我们的产业逼我们回自己的封地，这可是弟弟我在这里最大的产业了。”
那被叫二哥的少年阴沉着脸：“这少爷来头可不小。你不认识他我认识!他可不只砸了你这家店而已。四弟，你随身带的那件弩给我用用。”
“二哥，那可不能随便用!那箭上淬了蛇毒的，真在京城里闹出了人命我们也不好交待的。”
“留下这人后患无穷。拿来!”
这边那少爷正诱的那群打手陪自己玩得兴起，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阿彻!”他愕然抬头的时候，一支小箭正直直插向他的眼睛，紧接是一条白色的身影像一道光一样挡在了他面前。一切都快的如同闪电一般，他却像看慢动作一样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阿陵的每一个动作。他长身而起，第一次在他面前尽了全力，修长的身影伸到了极致，空手去抓那支小箭。小箭是用有弹簧机关的弩射出来的，速度甚至快过用弓射出的箭。阿陵却赶在那箭之前挡在自己身前，然后一把抓住了那支小箭!
这一下，拓跋焰终于看到了他真正的身手。那一声阿彻叫的惶急，已顾不得捏细声音掩盖身份。他的身形却优美翩然如蛟龙，一身白衣飘扬开来，面上的白纱第一次飞了起来。眉梢眼底急切的惊慌担忧丝毫无损他出奇的漂亮。拓跋焰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敢让白纱飘开。他的确很漂亮，但不女气。隔着面纱朦朦胧胧，加上他一身女装，还有可能让人误会他是女子，但真正看清后，这个少年的漂亮并不沾一点脂粉气。
拓跋焰从没见过这样快的身手，居然快得过出弓的箭。他甚至并不是直接出手去抓箭，因为怕万一失手抓不到，那箭依然会插进那个明显跟他一起的恶少的眼睛，他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少年身前，然后才伸手抓箭。只是慢了半瞬，他依然在自己的眼睛前握住了箭。但是从拓跋焰的角度清楚的看到了那箭从他的掌心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血一下渗出来，居然不是红色的，带点恐怖的紫。他却像根本看不到。一站稳就用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掀开了自己的面纱抛到一边。
一瞬间原本人仰马翻，满地狼籍的酒家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光照亮了。柳诺并没有亲身亲历那个改变一切的初见瞬间，但还是通过拓跋焰的回忆感觉到了这个少女在那一刻的震动和惊艳。原来汉人里还有这么漂亮的男人，还有这么厉害的身手。他是谁？草原上追求她的人从来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有他这么漂亮，这么厉害。
他的声音很冷，却刚好回答了拓跋焰的问题：“你们看清楚，我是李陵骑都尉。”原本被他的身手震慑住的众人似乎都活了回来，慌作一团。只有那出弓的二少爷冷冷的看着他和他手里刚刚抓住的箭。
李陵冷然一笑，一条白色及地长纱裙无风自动，居然比战袍还有气势“我身后这一位，想必不用我介绍了。窦二少，我今天只当你是不知我们身份出手误伤。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大家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笑掀过，从此不再提起今日之事。我们充其量不过是打碎几件什物，你们也射了我们一箭，只当我们扯平了。二是你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下杀手。但只要今日我李陵在，你们这群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傲然一笑，将手里的短箭一扬，提醒他们即使是用偷袭的手段也不可能成功。只有拓跋焰和哥哥看到他收在袖子里的右手紧握的有点颤抖。看他如此风采的当中一站，对方的人都有些犹豫，全看向那位出箭的二少，显然他才是能决定今日事态走向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