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All in vain（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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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All in vain（中）
刘女士在一点四十五分到达事务所，任清远随意和她聊了几句，顾安在旁静静听着，他觉得这个刘女士和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他以为这位客户会是一个比较懦弱的性格，但实际上并不是。她讲话的方式和穿着打扮都显得很干练，顾安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是一个不懂拒绝的人。
叶乔准备好治疗室之后，任清远就把人领了过去。刘女士有些紧张，任清远递给她一杯奶茶安慰道，“不用紧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安看着任清远那副温柔模样发呆，被叶乔戳了戳肩膀才回过神来，只见叶乔拿着杯饮料威胁道，“你再不喝我就掰开灌了啊”，顾安急忙接过杯子几口喝了下去。
宽敞明亮的写字楼16层，时间是十二点零五分，公共办公区域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没有去吃午饭，顾安站在过道儿上，一时有些恍惚。
有过之前的案例，顾安本以为这次又会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梦境，却不想是这么的阳光明媚。他左右看了下，没有看到任清远，倒是看见了刘女士。她穿着蓝色细条纹的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西装裙，脚下踩着高跟鞋，一身OL的典型装扮。此时她正静静地站在茶水间门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安绕到茶水间的另一侧，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刚想把耳朵贴到墙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一转头，任清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顾安有些忐忑地看了看他，想着自己应该站在原地不应该不乱走动，可好奇心又让他想把耳朵贴墙上，于是只好为难地看着任清远。
任清远看他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心说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就吓成这样了，于是便放缓了些语气道，“想听就听吧。”谁知道顾安又跟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任清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说这是什么毛病。
顾安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任清远自己肯定意识不到，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阿元做电台主持人的时候。语速比平时讲话更慢，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语气也比平时更温柔，顾安回忆着，又下意识地想哆嗦，好在忍住了。
茶水间里的两个人仍在说着，一个说，“你说刘姐怎么想的，这热闹还跟着凑。”
那个说，“还能怎么想，估计也是退休前最后一回了，试试呗，万一升上去了呢。”
“她这做派，呵，悬呐。我刚来公司的时候，还是她带的我，现在我比她职位都高了，她也不想想为什么。我还记得她那时候跟我说，对待工作要有责任心，不要怕苦怕累，遇到不会的就去问，去学。结果，我干了一年发现整个部门最傻逼的就是我。我是不怕苦不怕累了，人家怕苦怕累的把有苦又累的工作全退给我了，领导那一张嘴叭叭叭净挑好听的说，说让我多干是因为信任我，因为我工作认真，能者多劳嘛。”
“那时候你领导是谁，老张吧？”
“就是他，后来我寻思过味儿来了，都领一样工资凭什么我多干啊？凭什么他们不会的就推给我啊，他们的工资怎么不推给我呢？能者多劳那得建立在按劳分配的基础上啊，不给钱我凭什么多劳啊？”
“还说呢，你知道么，就电脑刚开始普及那会儿，刘姐自费去学的。结果之后好几年，他们部门都没有另一个会电脑的，凡是用电脑的活儿，都让她一个人干。直到她从那部门调走，那部门的人连excel的基本操作都弄不明白，结果她走了没几个月，那帮人没人可使唤了，都自学成才了。”
两人说完，端着微波炉加热过的便当，一前一后出了茶水间，看见刘女士都是一愣，继而寒暄道，“刘姐，还没去吃饭啊。”
刘女士尴尬地笑笑，手指紧紧捏着马克杯的杯把儿，她看着那两个人离开，又看向窗外。这是她工作的第23个年头，她整个职业生涯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这个地方，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可能也是最后一份。她做过很多事，帮过很多人，然而这些终究变成了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因此感谢她。
午休时间结束后，刘女士被叫到领导办公室，领导委婉的向她传达了她升职再一次失败的消息。他说她的辛勤工作、爱岗敬业领导们都知道，但是公司要启用更多年轻人。
刘女士笑笑，她说，“你知道吗，十几年前有个人也坐在你这个位置。他跟我说我做的很好，工作很努力，很有上进心，但是升职要按资排辈，要优先考虑年纪大的同事。几年前，也有个人坐在这里，他求我，他求我谅解他，他说虽然我的各项条件是候选人中最好的，但是升职仍然没我的份，因为有人拿他去嫖妓的事情威胁他。他求我别怪他，他也没办法，他让我别向高层举报他，因为那样他就会丢了工作。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很难再找到一份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刘女士自嘲地笑出了声，“论资排辈的时候，轮不到我，因为我年轻，论实力的时候轮不到我，因为有人更会作，等我好不容易有了资历，你现在跟我说要启用年轻人？”
“刘姐，你别这样，你为公司付出这么多上面都知道”，那人安慰道。
“是啊，他们是知道，可知道管什么用？这个地方早就不是……或者说从来都不是按劳分配的，是我没看清楚，都怪我自己。”刘女士笑着说，朱红色的口红依旧艳丽无比，只是嘴角已经生了几条皱纹，再不复当年的美丽。
她转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公共办公区的人都在偷偷地看她，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幸灾乐祸，可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都无所谓了。
HR带着一个刚入职的女孩子迎面走来，她是那么的年轻、美丽、充满活力，刘女士看着她，想起当年刚入职的自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阵舒缓的音乐响起，众人陆续从梦中醒了过来。刘女士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眼角有水滴划过，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坐起来擦拭着眼角，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说不出为什么难过，但泪水就像决堤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任清远默默地坐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她平复好情绪，等待她主动开口讲话。
顾安看着泪流不止的刘女士，心里也有些难过。本来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但莫名的，他也觉得悲哀。过往二十年中，她也曾怀揣着理想与一腔热血，漫长的岁月里，也许曾经有过星星点点的快乐与希望，但终究还是这些细碎的折磨人的日子成了主旋律。年轻时按资排辈，论实力时有人能作会闹，有资历时又要让路给年轻人，一个逃不出的死循环，她却花了二十年才能看清。
“其实很多事儿我都明白”，刘姐哽咽着说，“只是不想往那上面想，装糊涂装糊涂，时间长了就真糊涂了。”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任清远轻声问道。
“先等结果出来吧”，刘女士说，“我现在有点乱，需要好好想一想。可能会继续在那儿工作，也可能离开那儿换个环境。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创业，可最终都没有勇气迈开那一步，因为总觉得从头再来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我忘了，不去创业我也过得不开心。也许，我应该更在意自己一点。”
任清远看着她微微露出笑容，“那是自然，自己开心最重要。”
“不瞒你说，七八年前有一次我鼓足了勇气，决定辞掉这份工作，离开这个环境。我偷偷挂了简历在招聘网上，也有几个HR联系我，有一家我很中意，甚至约好了面试时间。”
“那为什么没去呢？”任清远耐心地问。
“我去了”，刘女士说，“那天我刚到那公司楼下，还没进去，楼上就掉下来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就毫无征兆的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刘女士深吸了口气，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时他还有呼吸，而且地上的血迹也不是很多，我以为他能救活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现场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陪他上救护车，我当时心一软，就陪他上车了。可是没到医院，他就没有呼吸了。我错过了那次面试，之后很久也没有我满意的职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慢慢的，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开始安于现状。”
“……你说的是八年前临川大厦那件事？”任清远追问了一句。
“对，就是那件事”，刘女士摇摇头，“我那时候不懂，还问医生，人看着伤得不重，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医生说这样坠楼的，大多都内脏破裂，表面看起来出血不多，但是要命的是内出血。那孩子在车上一直念叨，‘她骗了我她骗了我’，想来是因为感情才想不开的。”
任清远神色一凛，“他骗了我？”
“是啊，他一直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刘女士说，“也不知到底是谁骗了他。”
任清远沉吟了一会儿，又跟刘女士说了会儿话，给她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这才作罢。送走了刘女士刚想点根烟，回身看见顾安正盯着自己瞅，任清远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你……认识跳楼的那个人？”顾安问道。
任清远心中忽地一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All in vain（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