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以明珠》穿裙子的四季

4、第 4 章

　　白日越发短暂。

　　明珠坐在枯黄的干草上，望着西沉的金乌发呆，她靠着赫连，面色平静，“赫连，带我去你的部落吧。”

　　他们在草原上游荡了些时日，明珠变得越发平静，她不再是那个骄纵的公主，大汗的掌上明珠，她学会了生火、缝补、烤肉等一切和生活有关的技能。

　　生活的风霜摧残着她成长。

　　草原的冬天就要来了，赫连曾经隐晦的提起过要带她回部落，当时的明珠不置可否，她曾经有属于自己的部落，可是随着那场兵变，一切都烟消云散。

　　如今，她不能再让赫连陪着她了，严寒的草原会让他们死在外面，她不想让赫连陪葬。

　　“明珠，这就是我的部落。”赫连指着不远处的帐篷，微微兴奋地和明珠介绍。

　　这是一处既不繁盛也不庞大的部落，勉强能维持自给自足，这是赫连从小长大并且一直忠于的地方。

　　明珠微笑，“看起来很美。”

　　赫连笑吟吟的看着她，心中一阵感动，他催促着马匹快步向前，马蹄踏过委顿的枯草丛，奔向他们的春天。

　　春天的嫩草逐渐生芽，连马儿也有了喜欢的母马，赫连说，等生下小马来，养上几年就能给他们的孩儿骑了，到时候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大。

　　明珠欣慰的握住赫连的手，时光渐渐抚平了伤痛，她失去了家，赫连又给了她一个家，他们会组建新的家庭，用平静和新生命来抚平过去的伤痛。

　　春天到来之前，赫连所在的部落发动了一场战争，他们吞并了附近一个相似大小的部落，实力得到增长。儿郎们带着马匹和武器出征，带回了粮食、马匹、女人和同伴们的尸体。

　　父汗在的时候曾经说过，草原上的部落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力量强大，否则根本无法对抗汉人和更远的西域部族，也能避免部落间的自相残杀。对于这一点，许多人都私下里不满，认为是父汗仗着威势强迫他们。

　　可是大汗一统草原的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部落间真的没有发生过战争，如今距离那场兵变不到一年的时间，草原上已经是烽烟四起。

　　各个部落实力不够，又畏惧汉朝守关的大将不能南下，为了生存和贪婪的欲望，便只能互相残杀。

　　明珠叹息，无论如何，她只希望赫连能一直平安。

　　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明珠决定出门走走。赫连他们打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个叫乌丸的少年，看到她的时候震惊了好一阵子，后来他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飘过来，让明珠很是不喜。

　　她会刺绣，而且手艺精湛，这是汉女才会的东西，如今边贸不通，汉朝的刺绣很难卖过来，因此很受欢迎。

　　赫连常说，明珠绣一副布，抵得上他打猎十天。

　　明珠只是笑，享受着他的赞美和呵护。刺绣对眼睛不好，汉朝的绸缎和丝线也很难得到，赫连总是不愿意让明珠多做，他们的部落还太弱小，明珠的身份又太敏感，他不想将她置于众人的视线之下。

　　部落的女子们聚在一处挤羊奶，风里传来她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明珠识趣的不过去，往部落的边缘走，她想透透气。

　　明珠不会部落女子们常做的活计，她想学，但是没有人教导她，赫连也不让她那般辛苦，她自小娇生惯养，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而且，部落首领的女儿草叶总是针对她。赫连是公认的下一任首领，却为了她离开部落在草原上游荡那么久，更为了明珠拒绝了草叶的求婚。

　　草叶讨厌明珠，于是女子们也不大敢和她接近。

　　明珠觉得这没什么，父汗很忙，母亲去世的早，她从小就学会了一个人独处，和赫连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没有赫连的陪伴她就等待。

　　乌丸看到明珠往部落的边缘走，悄悄跟了上去，春季常有狼群守在部落边缘，他不放心。远远的，草叶看到这一幕，恨恨地扔下了手里的木桶。

　　赫连拒绝了她的求婚，父亲已经决定将她嫁给乌丸，可是乌丸也对这个女人这么上心，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是明珠吧？”明珠回到帐篷，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姑娘正守在那里。见她回来，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我知道你是大汗的女儿明珠，虽然赫连不说，但是大家都猜到了。”

　　草叶见明珠只是低下头不说话，根本没达到预期的目的，心中的挫败感分外强烈。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恶狠狠的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联络推翻大汗的就有我们部落。赫连是部落的下一任首领，你和他生活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想念你死去的父亲吗？这就是大汗女儿的骨气吗？”

　　明珠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微弱的近乎叹息，“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

　　回来后，从赫连藏在角落的木箱里发现父亲的腰刀时她就知道了，恐怕那一夜赫连带走她也不是临时起意。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可是又能如何呢？明珠摸着自己依旧纤细的腹部叹息，她是父亲的女儿，也是孩子的母亲，她不能自私的带着孩子独自离开，他们会饿死在草原上。

　　春去夏来，明珠有孕的事已经不能瞒住，赫连埋怨她不早些告诉自己，明珠只是笑，“我也不确定呀，没有长辈教导这些，直到他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我才知道咱们有孩子了呢。”

　　赫连笑得爽朗，他指着草原远处的群山许诺，将来要让他们的孩子在那处水草最丰美的地方长大。

　　夏季草肥马壮，正是出兵的好时机，部落间的斗争越发激烈，有时赫连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

　　他技术精湛，箭无虚发，总是带着部落的勇士们大胜而归，随着部落的逐渐扩大，他的声望也有了逐渐超过首领的势头，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说，赫连可能会再次一统草原呢。

　　在流言蜚语里，明珠只是更加的沉默。

　　赫连从别的部落给她带来了璀璨的珠宝和柔美的衣料，他将两颗夜珠坠在明珠的发间，“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明珠只是沉默着微笑，试过之后将东西收起。牛油蜡烛明亮而温暖，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照得赫连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烛火闪动了一下，赫连心中一动，虽然明珠近在眼前，可是却忽然觉着如隔云端般缥缈。

　　他不敢说话，怕惊扰了这沉默的美好，只是轻轻地坚决地抱住了他的公主，他的明珠，他的毕生挚爱。

　　夏天将尽的时候，明珠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皱皱巴巴像个红皮猴子，赫连却爱若珍宝，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婴儿，和明珠一样，是他的命。

　　秋风萧瑟，赫连又打下了两个部落，如今他们的部落越发大，实力也渐渐增长。为了联络分化新增的人口，赫连最终决定联姻，他将于明年春天举行典礼，要自立为汗了。

　　他抱着明珠许诺，无论日后有多少个女人，她永远是他的大阏氏。

　　小小的婴儿咿咿呀呀的笑着，欢快的吐着口水，明珠微笑，用锦帕擦去了口水，笑着笑着，已经是满脸泪痕。

　　在赫连成婚的前日，他们又去了第一次见面的湖边。秋风过湖水，带来阵阵寒意，等过些日子，湖面就要结冰了，等来年春天才能化开。

　　赫连说，等春天的时候，要再带她过来，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等春阳向暖，游鱼上浮，他要再做鱼片给她吃，要明珠亲手喂给他，那是世界上最口齿留香的味道。

　　明珠撒娇，“你现在就给我捉一条鱼来。”

　　在赫连在湖边流连的时候，明珠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湖弟，。在波光嶙峋中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融在水里，再也没有春天了。

　　明珠没有见到下一个春天。

　　赫连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