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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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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及笄
“阿姐、阿姐,醒醒,快醒醒啊!”
耳边是一个女子低低的呼唤。
我动动嘴唇,身上好像压了千斤重物,我使劲地想睁开,却根本动不了。
空气稀薄,我想起阿檬曾经说过,魇住了,就深呼吸。
我贪婪的大口将空气吸进,终于感到有了些力量,拼尽力气,我发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推……我……快……”
身体一阵猛烈的摇晃,一种突然的痛袭上四肢百骸,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倾落模糊的影子。
原来……刚刚那一切都是梦啊,眼皮一沉,我又失去意识。
……
再醒来,进入眼帘的是一道刺目的阳光。
浑身酸疼,气若游丝。
我的心还浸泡在那场梦带来的酸楚中,那么真实。眼角留着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我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一手的汗。
我扭过头,看到子清就在旁边握着我的左手,倾落伏在我身旁,都焦急地看着我,我咧了下嘴:
“没事,做梦魇住了……”
声音异常的嘶哑。
一碗清水递到面前,我摇摇头推开,钻进子清的怀抱。
倾落看着我们抿唇笑了。
虽然知道那些事情已经离我远去,可此刻我的心仍然被撕扯着,在那里扯出一个很大的伤口。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静下心来。
我依赖的嗅着子清身上的味道。我还是个孩子,我有权力撒娇。我这样告诉自己。
“阿姐,今天课业我还有不懂的地方要问先生。”倾落不怀好意的挑挑眉。
是吗?我拿眼睛瞟了她一下,果然看见那个小美女窝在一边偷笑。
我把头埋得更深,今天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我闭着眼睛。
“阿尘莫要再睡了,子清真怕你就这样睡下去。”
子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不会的,子清,不会的。”
我安抚着子清,也安抚着自己,我也害怕,那梦境太真实了……
近几天将军府所有的人都很忙。
子清忙着给倾落教课、去北街出诊。
倾落被看着学习各种礼仪、还得按时交上子清留下的课业,一时之间竟没有办法再见秋子渝。
翠姨忙着给倾落缝制新衣,置首饰。
凌冲忙着给皇帝上折子、给朝中大臣家的公子们撒帖子。
凌府的厨子忙着研究新菜色,花匠忙着布置园子,仆人们忙着采购新物。
因为,凌府的重华君主、他们老爷的心尖儿要举行及笄礼了。
这样看起来就只有一个人很闲了,那就是被大家遗忘了的无尘居里的一个小女子。
其实……我也是很忙的啊,毫不夸张地说,我忙碌的程度和强度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比拟的。我忙着听翠姨对于凌冲厚此薄彼的抱怨,忙着听倾落偷闲跑来撒娇,忙着听子清讲哪位大叔家又生了一个儿子、谁家病人身体又有好转,最重要的是,忙着给蓝家的小媳妇收拾各种烂摊子。
而现在,我就奔波在还没开张的南街,满街找蓝云英突发奇想定要尝上两口的糖葫芦,终于在我敲开了第二十三户人家的门后,人家答应现做一支,我坐在人家门口,不断地安抚着自己暴躁的情绪,看在她是孩子的亲妈的份儿上我活生生压住了想掐死她的冲动。
一大叔跌跌撞撞跑来,“尘姑娘快去看看吧,你那个姐姐在明月楼和人吵起来了。”
啊!我仰天长啸,在明月楼吃个点心喝喝茶这么有气质的事怎么到她身上就行不通了。我一把抓过刚浇好糖稀的红果串,洒下一把铜钱就往西街冲去:
“大婶不用找了。”
什么叫命苦?这就是命苦!
什么叫散财童子,这就是散财童子啊!
西街,明月楼。
桌椅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盘盏乱飞,有五大三粗的汉子已被打得满地找牙,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明月楼的二楼上,蓝色衣衫翩然飞舞,灵巧地穿梭于众多莽汉之间,看得围观群众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一场争斗很明显以蓝小娘子的胜利而告终,她一脚踏在一个趴在地上狗喘的猪头,一手潇洒的一扬,大包大包的礼物飘啊飘的散了一地,而胜利女神正在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不错嘛!
我眯起眼睛,我真要以为那一身明亮蓝装的俏丽女子是个行走江湖、劫富济贫的侠女,如果不是看到她身上的那颗球。
看到我黑着一张脸,蓝小娘子心虚的抖了抖,缓缓把踏在猪头身上的莲足移开。
“滚!”
我豪迈的冲猪头挥挥手,猪头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拜谢我这个救命恩人,一路连滚带爬离开了西街。
刘掌柜在旁边搓着手,那张脸浓墨重彩比我的好看不到哪去。
我叹口气,拍拍掌柜的肩,
“知道记在谁家的帐上吧?”
刘掌柜深深吸了几口气,换上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转身就把我和蓝云英迎了进去。
“小二,还不快来收拾。”
小二动作麻利的收拾了残局,换上了新茶和点心。嗯,看来被掌柜调教得很好,掌柜是个人才,我歉然的对掌柜微笑。掌柜只是无奈的摇头。
我收回目光,看着对面那个把头埋得很低,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的小娘子,
“怎么没有刚才的气势了,嗯?”
小娘子微微颤了一下,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嘴里塞,
“别塞了,小心撑住我女儿,都是要当娘的人了……”
我无奈地拿出丝帕擦去蓝云英嘴角的点心渣,
“再两个月就快生了,你怎么想的,还是不原谅他么?一定要让孩子没有父亲?”
“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孩子不需要父亲。”
蓝云英眼里有着一抹入骨的疼痛,那神情……我太熟悉了。我握住蓝云英的手,
“云英姐姐,不要做自己会后悔的事。”
蓝云英看着我,
“为什么阿尘,你不记恨他么?他害过你啊,我差点帮他害死我孩子的干娘,这么心术不正的人,不配称为孩子的父亲。”
眼看着她情绪不好,我赶紧转移话题,
“云英姐姐,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咳……”蓝云英噎住了。我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的效果,继续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桥儿呢?真是不好做啊,看到了不说就欺骗了桥儿,说了又对不起姐姐……”我靠近蓝云英,凑在她耳边,“姐姐上次在演武堂踢馆、大闹流云阁桥儿还不知道呢,算上这次,三回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蓝云英咬牙切齿的说,
“我报答你就是了。”
“好说好说,”我摆摆手,“那我可就等着了。”
我转过身,捂着嘴偷乐,不吓唬吓唬她,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也要断气了。
今夜无人入睡。
前院热闹风光,龙华惟一有封号的小郡主今日及笄,从皇帝到亲贵大臣,无一不是奉上厚礼。虽然平日凌冲对我就是冷淡有加,但即便是恨我的母亲,也不用做得如此彻底吧,现下,我连见人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被藏着掖着,好像我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连翠姨也被借走了。
无尘居此刻冷清寂静的只有我和那株柳树形影相吊。
一个泛着柔和银白色的人影缓缓地踏月而来,那一头未束起的银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绝美的小脸上有着软软、暖暖的笑意,小神仙啊!我在心里惊叹。
“尘……”
嗯?“小屁孩,要叫姐姐。”
小脸红了红。真是可爱啊。
“云英是桥惟一的姐姐,是尘你告诉桥的。”
小屁孩气定神闲得四两拨千斤。
“尘,家姐说你于她有恩,今日请你倒寒舍,家姐要还恩。”
小屁孩说着毫不客气地拉起我的手就出了无尘居。
有异样!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蓝云英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
“来来来,阿尘,”蓝云英伸出爪子一把扯过我,“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大礼。”说着,蓝云英就把我往小楼里拖。
我头皮阵阵发麻,抱着柱子死也不撒手,眼看着蓝云英就要对我动武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好,那我要桥儿和我一起进去!”
蓝桥闻言脸红得能滴下颜色来。
蓝云英笑得更加开心,“你确定?”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我实在不想面对此刻的蓝云英,她看上去实在很……嗯……很癫狂,于是我把心一横:
“确定!”
“那好吧。”
蓝云英居然松开了手。
我跟在蓝云英身后蹭进了小楼,手还死抓着蓝桥。
一刻钟之后,蓝桥顶着一张番茄脸被我推了出来。
此刻,我一脸黑线得看着面前这个长方的水池,我怎么不知道龙华居然还有温泉?
“你说过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蓝云英笑得春光明媚。
“所以,你是来请我泡温泉?”
蓝云英点点头。
“你刚刚还陷害我,让桥儿陪我进来?”
蓝云英笑得一口白牙。
“你……”
冷静、冷静,她肚子里还有我干女儿。
“唰唰唰~”蓝云英利索地扒光我的衣服,把我丢进温泉池。抬脚就迈了出去,顺便带走了我的衣服。
“喂!蓝云英!你给我回来……”我欲哭无泪,我当初是怎么救了这个魔障回来。
抛开被人设计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蓝家的小温泉池真是一个太舒服的地方,水温热热的浸泡着我周身,水池壁上有大小不一的泉眼,冒出来的汩汩的泉水顶在腰上,立即缓解了我因梦魇带来的浑身酸疼。
我放松的靠在池边,池水上飘着我的长发,我上一世就极爱护自己那一头长及腰身的飘逸秀发。
门被推开,流进一线银白,一袭水绿的长裙放在了衣架上。门又关上。
我走出水池,手指挑起那条长裙,滑润的轻罗从指尖飘过,那一袭水绿飘动着,在暗夜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我笑了,这袭水绿和子清的青衫很配呢。算蓝云英有心。
当我推开小楼的门,那袭水绿已经在我身上了,长长的头发散在我身后,如云如雾,腰间是一条同色的长长的带子缀着流苏,风吹起,子清的玉佩和带子上的环佩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地面上放着盏盏灯烛,蓝云英在搞什么……,有的烛火因为风的缘故已经熄灭了,我失笑。沿着灯烛铺成的路走去,我来到莲花池边。
当我经过莲花池,万盏烛光在莲叶后面闪耀,我看到一群含着善意微笑的人们:北街的杨婶婶、小茹,玉器陈家的大叔和他刚出生的小儿子,南街卖冰糖葫芦的大婶,西街明月楼的刘掌柜,还有很多、很多……而子清,正笑吟吟地拨开人群向我走来。桥儿站在不远处瞪着他漂亮的眼睛,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惊艳,蓝云英仍旧得意地打量着我。这时我注意到他们身旁还有一个人,居然是……
“秋月?!”我惊讶得张大嘴巴破坏了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
“秋月?”秋月皱皱眉,“阿尘姑娘,我是子岚,何来秋月?”
啊……哈哈,不小心叫出了我偷偷给人家起的绰号。
“阿尘。”子清来到我面前,唤我的那一声里居然多出些深情。
“妹妹,子清为了你可是跑遍了整个上京啊,你要怎么谢他?”蓝云英不无调侃。
子清面上绯红,温润的笑也沾染上了一丝快乐,不再似以往那般空无牵挂。我心中一悸,子清,我终于在你心上占了一个地方么?
没有问出口,我想就这样下去,让我这样以为吧。
“阿尘姑娘,”秋月上前一步,“听子清说七月初七是你的生辰,子岚特来为姑娘庆生。”
“尘姑娘,我们也是。”
“我们也是……”
一时间,众人围过来,我和子清在中间。看着这些热情的人,我露出个充满感动和喜悦的笑容。我以为,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翠姨,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今日也是我的生辰。眼睛一湿,我赶忙低头忍住,今天不能哭。
“子清,我……”我欲开口,却被子清止住:
“阿尘,你且等等,还有两人,马上就到。”
会是她们么?我惊喜而紧张地盯着莲叶掩映的小路。众人也安静下来。
“快点快点,要赶不上了。”
是倾落的声音,不知那被她拉扯来的人会是谁……
远处依稀可见慌张的三个人影,我不禁向前迎去,子清紧随在我身后。
气喘吁吁跑来的三个人,看见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愣了一下,我张口。
“二哥?”
“五弟?”
已有两人异口同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再次同时出口相询。
“落落!”
“阿姐!”
这边的两个女子也已经抱到了一起。
我细看,落落的头上已经插了一支上好的红玉簪,簪头衔着朵朵桃花,和她今天一身粉嫩的装束相得益彰,这样看来,真有些国色天香的味道了。
翠姨还在旁边急喘着。
“诸位,”秋月清冷的声音扬起,“今日是卿尘姑娘十三岁的生辰,也是她行及笄礼的日子。”
怎么是秋月来主持?我看向子清,见他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也是,子清从不张扬,这样的场面不太适合他。
“……那么,阿尘姑娘,”秋月已看向我,“可以行礼了,只是……行礼需由长辈在场,你?……”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我笑了,走到旁边在翠姨身前站定:
“翠姨,这一十三年来,您一直在照顾尘儿,无论尘儿开心、伤心,您都陪着。虽然您不是尘儿亲生母亲,但与尘儿胜似母女,尘儿能够健康的活到今天,是翠姨的功劳,”我顿了顿,“今日,是尘儿及笄的日子,可否请您来为尘儿行礼,母亲!”
翠姨掩住口,一小串晶莹的泪滴滑落,我在翠姨面前蹲下,呃……我忘记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发簪……
所有的人在我周围站定,我感到翠姨捧起我一绺长发,轻轻得挽在头上,一股滑润的东西插入头发的感觉传来,蓝云英在我面前蹲下,
“妹妹,今日簪在你发上的这根发簪,你可知从何而来?”
我摇摇头。
“是子清绘的样子,用的是你最爱的竹叶形状,选的是上好的玉,玉器陈家的大叔打磨了一个月,买玉的银子我拿了一部分,剩下的是北街的叔伯大婶们家家户户都出了一点凑得的,这簪子真正是无价之宝,子岚呢,为了佩这簪子,特为你定制了这一袭绿裙,今天看来,正合适呢,”蓝云英认真地看着我,“咱们今天的礼没有对你身为女子应遵循的礼仪的训示,有的只是我们的祝福,咱们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因为你是我们的阿尘。妹妹,生辰快乐!”
秋月也走到我面前来,“阿尘姑娘,生辰快乐!”
众人也随着一同祝我生日快乐,我的手抚上发上簪着的碧玉簪,微微有些颤抖,这是我来到龙华的第一个生日。抬眼看向子清,子清啊,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你给我的这个美好生辰,我会记住一世的。
“卿卿,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与倾落是双生。你今天,很美。”秋子渝深色复杂的看着我。
“看在今天我美的份上,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笑嘻嘻。
子渝无奈的失笑。一颗心归回原位。
“阿姐,我好羡慕你,你真幸福!”倾落诚心地握着我的手,我笑着看她,真是个傻孩子。
“既然如此,阿尘也有礼物送给各位。”我看着蓝云英,“姐姐可有琴?”
蓝桥抱琴上前,我对子清点点头,子清在琴前坐下,桥儿取过一管箫,静静看着我。
子清袍袖一挥,十指抚上琴弦。
众人散开。
我轻轻后退,以碧绿水袖遮住半面。
灯烛摇曳,风送荷香。
莲叶中谁家女子轻舞飞扬。
裙裾翩迁,环佩鸣撞。
环摆双臂,足尖飞旋。
长发飘散,绿带当风。
此舞只应天上有。
那一片青云缓缓落地,我半卧在荷叶旁,以轻纱覆面。
我醉了,醉在桥儿的箫乐中,醉在众人的赞叹里。
更醉在子清同样迷醉的目光里,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眼里只有一个我,娇柔似水,美丽出尘……
是啊,我何其幸运,失去了那么多,上天却用另一种方式给我开了一扇通往幸福的大门。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22、湛露
人群都散去了。
辞别了蓝家姐弟,秋月、子渝坚持送我们回无尘居。
我这才知道,原来子渝是秋月的二哥,秋月是天家的第五子,民间传颂的风雅公子澜王爷。这上京也太小,随便一撞便撞来个皇子。行至凌府,秋月表示改日会登门拜访,就离去了。
倾落从宴席上逃出,三人便偷偷回了前院。
无尘居只剩下我和子清。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银河。
耳边子清不解地问我:“阿尘在看什么?”
我指指天上那一带晶莹星光:“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好美的诗,阿尘,是你做的么?”子清眼里也有着点点星光。
我并不想欺骗子清:“我才没有那个才情呢!这是我……母亲家乡的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做的,子清可知七月初七在我母亲家乡有何说法?”
子清老实的摇摇头。
我复看向天上的银河:“七月初七就是七夕,那一天被称为乞巧节,也叫情人节。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传说……”
我的眉眼笑得弯弯,将头轻轻靠在子清肩头,子清身形微微一顿,并没有推开我。我就这样靠着子清给他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子清静静地听着,等说到牛郎织女一年一次鹊桥相会的时候,子清沉吟了一下,随即开口:
“阿尘,你以后会很幸福,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掌上的朱砂痣又传来灼人的热度……
不会么?我看着子清的眼睛:
“子清,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子清愣怔:“阿尘怎么会无故不见?”
“如果不见呢?”
我不依不饶,渴望地看着子清。
他不经意的避开了我的注视:“阿尘又在说傻话,怎么会不见?即便真的不见了,也会有人去寻你啊。”
“那人会是子清么?”
我仍抱一线希冀,逼得更紧。
子清闻言,沉吟很久,不曾开口。
我等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我有些失望。
终究还是不能么?
我以为那天在闹市,子清是真的在乎我的,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么?
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都不能够打动你呢,子清?我喉头有点涩涩的。
然而,就在我放弃听到答案的时候,
“……会吧。”子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响起。
接着他便不语,抬头看向天。我鼻子酸酸的,有点哽咽。
……片刻,我稳定了下情绪。
“子清,你知道么?我曾经听过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我更喜欢它之前的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子清,连在一起的时间都不曾好好把握,如果分开了,后悔了怎么办?一年一见,已经很凄惨了,如果以后都不得相见,是不是便再也没有机会互诉衷曲了。”
我看着那道银河,无比坚定:
“子清,漫说那是一道银河,即便是一片汪洋大海,如果我爱的人站在那对面,我也要变作精卫填平它,我的幸福我不会把它寄托在那些不知何时会飞来搭桥的喜鹊身上。”
子清没有说话,但是,我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热热的。
及笄过后,倾落的课业突然加重很多,也有媒人不断上门。十三岁的新娘?想想我就寒。
初秋时节,天气炎热,我间或自己弄两碟冰镇西瓜偷偷跑到书房找倾落和子清,看着他们一脸清爽的表情,心里就涨得满满的。无尘居突然多出了两个客人,秋月和桥儿。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总是冷鼻子冷脸的,热到爆炸的三伏天瞬间变成数九隆冬。蓝云英仍旧每天不断的给我制造麻烦,而我收拾烂摊子的功力也在这样的训练中渐渐得到锻炼,迅速成长。
小茹也长高了些,我到北街去看他们的时候,小茹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我子清哥哥怎么没来。嗯?抢我男朋友?没门!我总是恶声恶气地告诉她子清哥哥不喜欢她,小姑娘就用眼泪鼻涕招呼我,害我每次回凌府都灰头土脸。碰上毒舌,更是会得到他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北街的大叔大婶们仍旧在吵闹笑骂中过日子,把我当自己女儿对待,在凌府中当惯了甩手掌柜的我跑到北街就变成了小二,说给翠姨听,翠姨直呼胡闹。
最近算算日子,蓝云英也该生了,稳婆那种东西我是不信的,可也预备下了,我还抬出将军府的名号,花高价请动了上京最有名望的妇科大夫来给蓝云英调养接生。也许是我太进入自己是孩子干娘的这个角色,我特地从无尘居搬到了蓝家小院,天天陪着蓝云英,也让她没有机会再出去“鱼肉乡里”。
蓝云英给孩子绣了很多小衣服,从出生到六岁的,都快能开店了,对于她这种不分昼夜缝衣服的行为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当这个秋天第一片黄叶落下的时候,蓝云英开始了阵痛,蓝家小院里再次人声鼎沸,而我仔细张望,也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这颗球的亲爹,他不会真被蓝云英祖咒死了吧?我抖了抖,咒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蓝云英一阵疼过一阵,已经到了后半夜,却没有人离去。桥儿苍白着小脸站在小楼外等着。片刻,小楼里就传来了蓝云英撕心裂肺的吼叫。
我看着倾落煞白的小脸,示意秋子渝带她离开。
闭上眼,我感觉自己的心噗嗵噗嗵跳得厉害。
我望向小二楼的那扇门,我很期待孩子的降临,相信蓝云英也和我一样,可是我无法想象,如果需要做选择,该怎么办,这不是一道简单的二选一的选择题,我希望两个都平安。
云英,坚持住,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小楼的门突然打开,翠姨面色仓皇地奔出,快速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我脸色一整。看见桥儿向小楼奔去。
“子岚,拦住他!”子岚飞身过去点住了桥儿。
我镇定地看着桥儿:“桥儿,你姐姐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桥儿点点头,满脸哀求的看着我。我狠心别过头去,抓起大夫进了小楼。
刚到二楼,就被稳婆拦下:“姑娘,怎可让男人进入产房?”
我本就不信产婆,听着云英喊声一声紧过一声,生怕她突然安静下来,我一把拨开产婆,把大夫推入产房,回过头来大吼,“闭嘴,叫你来是让你来接生,你不在夫人身边跑这儿来扯什么废话!你别以为自己是稳婆就了不起,误了我姐姐生孩子,我第一个割下你的头!还不赶紧滚过来!”
我死死的攥住云英的手,“姐姐!你看着我!看着我!想想桥儿啊,他就在下边等你,他是孩子的舅舅啊。”
云英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妹……妹……照顾……照顾……”
我心里一疼:“屁!蓝云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睡过去,你孩子生出来我也让她陪着你去,你弟弟就是没人管的孤儿,受尽别人欺负。你有本事就死给我看!”
老天!我求求你,让云英活下来吧。云英,你喊吧,不要停,千万不要停!
“云英,你要加油啊,我还要给孩子当干娘呢,你说的,你要爱这孩子一辈子的,云英,你坚持住啊!”我的泪扑簌簌的掉下,怎么也停不住。
“啊!”云英的叫声划破云霄,听得我的心似被划出一道尖利的口子。
“快了快了,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夫人你使劲,再使劲。”
云英攥着我的手在我胳膊上划出五道血印。
“云英,你做得很好,孩子的头出来了,你再使使劲,就不疼了,你使劲啊!”
“啊,小王八羔子!疼死我了……等老娘把你生下来,一定把你那无良的爹大卸八块!”
好了好了,能骂人就没事了。我不禁涕零了,第一次觉得听蓝云英骂人是件这么亲切的事。
“云英,骂吧,接着骂他!”
“啊,兔崽崽子,别让老娘见到你,不然一定……”
“生了生了!”产婆利索的把脐带剪断。
蓝云英还没骂完,手一松,软软的垂下,我看着自己突然一轻的手,一种疼痛泛滥成灾。
“哇!”嘹亮的婴儿啼哭。可这一声,却生生哭断了我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
我怔怔看着床上那个苍白的女子,曾经那样神采飞扬的一个女子,蓝云英,那个生动的女子,那个活蹦乱跳、爱穿蓝衣的明丽女子……那个在月下抚摸着自己腹部柔和微笑的女子,那个对着做好的小衣服幸福憧憬、信誓旦旦说会爱孩子一辈子的女子,现在,就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心底生出一根刺,越长越大,一拔,一整颗心鲜血淋漓,我颓然的垂下手,任滚烫的液体流在面颊上。
“姑娘。”一个疲惫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谢谢散先生,今日辛苦了。”
“姑娘不必太过伤心……其实这位夫人她只是晕过去了……”
“散先生不必安慰我……什么?她只是晕过去了?你说她只是生孩子生得虚脱?”
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为着那个我所希望的答案。
“是。”
“呵呵……谢谢,谢谢先生。”
我满眼泪水看着蓝云英,破涕为笑,“奶奶的吓唬我,看你醒了怎么跟你算帐!”
轻轻的拨了下蓝云英脸上散乱的发,那个苍白的女子那么美丽!
“孩子拿来!”
我不无霸气的伸出一双手,一个软软的东西放在我手上,我吓了一跳,看着那个被憋得小脸发紫的丑孩子,
“我……会不会伤到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翠姨笑出了声,“尘儿,尽管抱着就是。”
哦,我又没有生孩子的经验,我红着脸轻声嘀咕。
偷偷地挑开那层裹着她的布,我瞬间愣住了。
“啊,还我女儿来!!”
一声凄厉的嚎叫从小楼中迸发,嚎得楼下彻夜未睡的人心跳倏然停顿。
我哀怨地看着那个被桥儿抱在怀中笑得明亮干净还流着口水的傻小子,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他手足无措,耳朵里不时听着周围人不着边际的恭维话。
“哎呀,长得和蓝小姐真像!”
“陈大叔,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个丑猴子和蓝小娘子哪里像?”
众人无奈的看着我,我翻了个白眼,丑猴子,在别人怀里笑得那么开心,究竟知不知道我才是你干娘。
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上我的头发,轻轻一扯,我回头看去,桥儿顺势把丑猴子放进我怀中,看着那流着口水的歪歪斜斜的笑容,我突然想起刚到这个世界上,倾落便是这样笑着。我把小丑猴捧得近了些,低下头用脸去蹭他柔软的小脸,小丑猴一阵咯咯地笑,我也看着他一起笑。
“啵~”小丑猴噘起小嘴,在我唇上飞快啄了一下,随即咧开没牙的小嘴流着口水拍着小手手舞足蹈。
我一脸黑线的看着这孩子。
此时已经醒过来看到我双眼冒火的蓝云英飞快从我手中夺过孩子解救了她家小王八蛋。
“啊!”蓝云英一脸愤然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你把我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我指指她怀中:“就躺在那里啊。”
“这么丑,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这是个事实。”我戳破她的美好幻想,顺便丢给她一个节哀顺变的表情。
蓝云英并不放过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嘶……”我疼得不自觉发出声音,子岚脸色一变,迅速上来挽起我的袖子,一道长长的血印赫然出现在雪白的胳膊上,皮肉外翻,血迹发黑。
蓝云英内疚地看着那疤痕,我连忙放下袖子:“没事没事,已经不疼了。”
众人沉默着,子清,我想起子清说过不再让我受伤的话,心里一慌忙看向他,果然那傻子脸上又露出自责的表情,看来又有的解释了。
“尘,”桥儿走来,拉起我的胳膊,卷起袖子看着那伤痕,“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桥儿的眼中是满满的心疼,我捏捏桥儿的小脸,这小孩子,平日装冰冷,心其实热得很呢。
“是啊,妹妹,就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这样啊。我站起身,轻轻推开窗户的一条缝,天微微亮,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莲池,大大的绿色的荷叶上似有一些晶莹剔透,像极了小丑猴干净无诟的眸子,我心里一动,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湛露。”
“湛露?”众人不明所以。
“何解?”子清笑问。
我关上窗户,行到蓝云英床前,口中念道:“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再看蓝云英,还是一脸费解。
“真是个文盲,”我不无鄙视,“跟你真是没法沟通。这话的意思就是清清的露水啊,在那枸杞和棘树上。英名诚信的君子啊,个个享有美德。我看小丑猴的眼睛明亮纯净,不染尘埃,希望他的人品就像他的眼睛那样,如清晨最早的那滴露水般晶莹剔透,做个诚信有美德的谦谦君子。”
我抱起小丑猴,轻轻碰着他的小脸:“以后,你就叫湛露了……来,叫声妈听听。”众人绝倒。
蓝云英“嗷”的一声又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这丑孩子绝不可能是我生的,快说,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我不甘示弱与她扭成一团:“疯婆娘你快放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女儿怎么就变成了个浑小子!还我女儿!”
翠姨眼明手快的将小湛露抱离两个女人,一边哄着一边拍着:“小公子,快快睡吧,你娘和你干娘又疯了……”
众人簇拥着那个纯净的小孩子离去,只剩我俩在原地撕咬。
23、生计
一连几日,我都与蓝云英厮混在一起。蓝云英生产后,骚扰他们母子的人突然增多,从原来的一家变成现在的两家,蓝云英坐月子坐得无聊就以扔礼物为乐。
小丑猴的脸慢慢消了肿,憋得泛紫的小脸也渐渐露出白皙粉嫩的颜色,衬得那双眼睛越发纯净如水。
蓝桥自上次被秋月点住之后便心下不服,最近勤加练武,然后再去挑战秋月,而秋月也乐得接受,经常在和他过两招之后不着痕迹的点拨一下。
我心疼翠姨凌府、蓝家两处奔波太过劳累,就央秋月带了我常用的换洗衣物过来,而翠姨还是回到凌府照顾倾落。
这样一来,凡是和我熟识的人除了蓝云英基本都不在我身边,我的心里是有着一个计划的,而这计划为湛露制定,我并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
湛露在我怀中已睡得香甜,仔细算算,有日子没见到子清了,我心里生出一些牵挂。蓝云英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就放下手里正在绣着的一件银白色外袍,看身量,应该是给桥儿的。
“妹妹是在思念子清?”
我摇摇头,“云英姐姐,我来你这儿有些日子了,有一件事一直在脑子里转,今天跟你说说吧。”
蓝云英把湛露放到摇篮里,拿了子清留下来的药膏在我面前坐下,卷起我的袖子,我知道这样就是蓝云英愿闻其详的表示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拿起蓝云英绣着的袍子:“姐姐,从现在起,你就不是只有姐弟两人了。姐姐已成为母亲,以后是要照料三个人的生活,小湛露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大些,便要读书,以后考功名、娶媳妇,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我知道姐姐有些积蓄,但是长此以往,开销越来越大,姐姐难道要坐吃山空么?”
一番话说得蓝云英沉默了。
片刻,蓝云英抬起头,“那依妹妹看,该如何是好?”
我仔细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真诚。
我笑了,扬起手中的袍子……
龙华帝都上京这几天热闹非凡,西街那家最大的店面被爿了出去,一座名叫“锦绣坊”的绣庄开张了,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锦绣坊的老板居然是一直被大家看不起的未婚生子的蓝家小娘子,而且还请动了护国将军府的人连摆三天流水席宴请东街亲贵。
一般百姓哪见过这等阵仗,流水席摆了三天,西街就堵了三天,流水席一撤,南街所有食肆带来了自家店里的特色小吃,北街街民更是倾街出动来捧人场,于是,锦绣坊门前又开始轰轰烈烈的摆出了百家席。
按说这样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帝都的京兆尹也派了人前来干预并协助维持秩序,可是人刚走到西街口生生停住了,为什么?
因为澜王府的风雅公子替一向与将军府交好的瑜王爷正亲自上门下了锦绣坊的第一笔订单,一套合重华郡主尺寸的新嫁衣并帐檐、被面、四季裙装四十八套,以三年为限,四季裙装中春夏两季各有一套布料要南方一年只出两匹的碧罗烟,绣法要蓝小娘子的看家针法藏云绣和金蝶绣。
此消息一出,整个上京为之轰动。一半人是被瑜王爷这奢华的手笔震惊,另一半人则是等着看锦绣坊出丑。
众人皆知碧罗烟一年只产两匹,一匹进贡大内,一匹被富可敌国的凤城封家收走,且不说这一尺千两黄金的高价,单是能见到封家老爷子并说动他割爱一尺的人整个龙华也找不出一个。
几年前当朝蓝相为家母生辰献寿礼曾上门立于门前两日苦苦讨要碧罗烟,被封家老爷子连人带钱赶出了凤城,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肯去碰钉子,对于那似青烟春水的碧罗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自从锦绣坊开张,接连几天的热闹喧哗就抢掉了别家绣庄几年的风头,有经验的绣娘们也纷纷跳槽到了锦绣坊,不过几天工夫,小的绣庄纷纷倒闭或直接并入锦绣坊门下。这次锦绣坊的第一笔大订单就碰上了这么刁钻的要求,让那些马上就要关门的绣庄老板们嗅到了一线生机,纷纷等着看锦绣坊的好戏。
一时间整个上京都在传言锦绣坊风头太盛,看样子是花无百日好。然而让上京人大跌眼镜的是不出十日,一队来自凤城的商队入住了锦绣坊。而商队的领队居然是封家老爷子的得力助手封启云,随同商队前来的还有今年贡后剩下的那匹碧罗烟,封家老爷子的亲笔信说这是给蓝老板喜得麟儿的贺礼。
众人惊叹了!
直呼连天都在帮锦绣坊。然而众人的目光很快的就被这场风波中另一主角所吸引,即瑜王爷秋子渝。
最近传遍街头巷尾的是那相传瑜王爷按照重华郡主的身形定制的一批绣活儿,百姓们都在议论天家将有喜事,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场奢华盛大的婚礼。而这场传说中的婚礼的主角此刻正在蓝家小院闲闲地逗弄着小湛露。
“这么说,你及笄那天,毒舌是带着聘礼去凌府的?”
我从倾落手里抱回湛露,看她抱着孩子的手一直在抖,我的心也跟着快要抖出来。
“是啊,可是子渝哥哥才和爹爹在花厅议好婚事,宫里的连公公就来报皇上到了。这皇上一来,说的什么都做不得数了。阿姐,怎么办?”
我盯着湛露红艳艳的小嘴,真想咬一口啊:“落落,皇上这一来,恐怕不仅搅了你的本就做不得数的婚约,也把随后而至准备道喜的一干大臣给堵住了吧。”
倾落红了脸:“阿姐,我不明白。”
终于没有忍住,我亲了亲小湛露,接着摩挲他粉嫩脸颊:“就是说,皇上这一来,不仅没有准了瑜王爷的指婚之请,而且原本闻风来道喜的人变成了贺生辰,马上拍马往回走等着那些原本没来还得备份礼物急急出门的人。”
真是的,一定要让我说得这么明白么?
“阿姐,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倾落有些着急。
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笑,就是不想让瑜王爷坐大的意思呗,说到底,这元和帝还真是挺疼这个儿子的。
我看看倾落,安抚她的焦急:“皇上能有什么意思,肯定是看你年纪还小,也体谅将军做父亲的一片心,想让你在家里多留两年陪陪他。以我们落落的人品,皇上必定是喜欢的,不然你就不会是龙华从元和元年到现在惟一一个有封号的郡主了。”
看倾落的样子,像是放下心来。我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眼下最让人心烦的,不是倾落未能定下的婚事,毕竟秋子渝的玉佩还在倾落手里,只要玉佩在,倾落就不会受到来自皇帝的伤害,现在最麻烦的反而是蓝小娘子的锦绣坊。
想到蓝小娘子,我回过头,那个没心没肺的亲娘正对着面前的点心大快朵颐。
我第一次听到碧罗烟的时候,便是秋月亲自来锦绣坊定制喜服,那时我还暗叹秋子渝聪明,这么做,既表明了秋子渝的痴心,也断绝了世家子弟对倾落的肖想,等于是无形的婚约,以民众的悠悠之口来促进事实的形成。而当我听到碧罗烟的时候只是大概想象了一下那种轻纱软缎的质感,由于我的“无知”,促使我无畏地爽快地答应了这份订单。
在那天,领教了我“不谙世事”功夫的秋月一脸黑线的给我细致解释了下所谓碧罗烟的珍贵稀有,我几次竭力压制着怒火才不至于提刀砍到秋子渝脸上,而当我把碧罗烟的事转告给蓝小娘子的时候,她老人家就像现在这样对着点心喊爹妈,我心下喟然,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蓝小娘子啊,瞧瞧人家的定力,整个儿一座泰山。
我还没琢磨完,蓝小娘子就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个极为诡异的笑容,然后冲回小楼迅速收拾出了个小包袱,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妹妹,不是姐姐没义气,实在是这件棘手的事是妹妹自己揽来的,当初说开绣庄的是你,现在要交出碧罗烟的人也是你,君子当言而有信,姐姐对你很有信心,姐姐先出去避避风头,妹妹你实在顶不住就来投靠姐姐。”
一口气说完,就抱起湛露,不顾他哇哇大哭的哀求直奔自家后门而去。
看着蓝小娘子仓皇逃窜的背影,我叹口气,自顾坐下喝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蓝小娘子旋风似的刮了回来,看我笑得牙齿雪白,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妹妹,姐姐刚才开玩笑呢,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我估计她说话的时候一定很鄙视自己。
我慢悠悠接过湛露,可爱的湛露,最后还是重回我的怀抱啊,抱着那个柔软的小东西,我心满意足。
“尘姑娘。”
身后的娇美女子走到我身边拿起蓝云英扔下的包袱,“蓝夫人究竟怎么了,刚刚不是还要走么?”
“静女,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坦荡荡,不能心怀不轨啊,”我轻轻拍着刚入睡的湛露,“我呢,也没做什么,就是透过倾落告诉瑜王爷,锦绣坊的蓝老板决定为了碧罗烟亲自走一趟凤城,孤儿寡母的上路不太方便,此事关系到倾落,请王爷派些人手来保护他们罢了。”
只是派些人手么?当然是……不可能的,那黑压压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蓝家小院的秋子渝的亲兵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看看小楼那扇还未关闭的门,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让一个人了解自己的,这是从蓝小娘子身上得到的深刻教训。
静女已帮我在湛露身旁系好吊床,我一个翻身躺在吊床上摇晃。
午后的阳光真好,暖暖的洒在身上。
我闭上眼睛,这样的感觉,像在子清的怀抱中,还有那丝熟悉的青草香。
一个吻柔柔的落在我额头,我不自觉仰头去寻找那片温柔,凉凉软软的,我伸出的双手被轻轻握住,唇瓣溢出一丝幸福和满足……
24、静女
当我红着脸睁开眼睛时,正对上头顶那双清亮的眼睛,那里还是只有一个我。那张儒雅的面庞迅速腾上红云,见到这张脸我才知道,原来它早已镌刻在我脑子里,不时地被我翻出来想一想,所以在心里,总觉得他天天陪着我,不曾分开过。
这些日子没见,子清好像又长开些,原来只是温和清俊的脸变得有些丰神如玉的迹象。真喜欢子清的眼睛呵……那里面的深潭如今已变成一片深海,带着黑色的魔力,吸引我堕入其中不能自拔。惟一没有变的仍是那眼角眉梢的温柔笑意、缱绻深情。我对着子清失神地笑着……
“尘姑娘,啊……”听到叫声,我回头看到静女低着头侧身而立,脸上一片红霞,身旁的湛露咿咿呀呀冲我挥舞着小手,我松开子清的手,抱起湛露,湛露在我怀中立刻安静下来,流着口水歪歪斜斜的笑着,纯净的小眼睛里居然有丝得意。
“静女,什么事?”她的脸再红下去,恐怕就要脑溢血了,也不知这小姑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公子,”静女匆匆对子清行了个礼,就转向我“姑娘,将军生辰摆宴,问姑娘今夜可愿回去。”
“父亲生日,岂有不愿之理?”是很久不见的大毒舌。
看着依偎在他身畔小鸟依人的倾落,一段日子没看到,更漂亮了。倾落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那样全然的保护了,想起她偷偷把课业塞给我自以为帮我的事,想起我为她爬上大树偷看教书先生的事,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一样。
“静女,是将军使人来问我还是翠姨让你来探我口风?”
静女惊讶得看着我:“姑娘怎知是将军使人来问?”
从母亲死后,一年一次,有什么稀奇,我翻翻白眼。
“有一领绣好的披风在楼里,你去找蓝夫人,她会给你。”
不知为什么,自从湛露出生后,我越来越多的想起凌冲,想起那个带我寻找倾落的夜晚,我把他的披风挂在房间的墙上,照着他的身量不知不觉就绣了一领,虽然绣工很差。蓝云英经常嘲笑我如此绣工也敢开绣庄。
开玩笑了,我开绣庄用的是脑子,若论绣工,恐怕全龙华也没有几个及得上蓝小娘子了。
“倾落,”没有理会毒舌的挑衅,我看着她,“替我向将军贺生辰吧,我就不去了。告诉翠姨,我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帮我照顾好翠姨。”
不见是怕见了彼此尴尬。我把最后一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卿卿,这是何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子渝!”不想看他踏上我的底线,我出声阻拦,
“有很多事,你不明白……今天是将军生辰,子渝快带倾落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我看着怀里的湛露,轻轻把脸贴上他,还好有你,宝贝。
湛露睁着一双水眸看着我,小嘴张啊张的,似是安慰我。
“卿卿,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我知道你为你母亲怨他,可他心里也一定是后悔的!……你……”
我把湛露放回静女手上,身体已微微发抖,秋子渝,今天,你就一定要惹怒我么?
“毒舌,我最后说一次,你赶紧走,不要让我后悔交了你这个朋友!”
我忍……
“卿卿,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父亲是堂堂的护国将军,一点也不辱没你,你不管怎么否认,你身上始终流着他的血,还有你母亲,明知人言可畏,却一点也不在意名节……”
流着他的血?我冷笑,如果可以,我把这一身的血都还给他。他爱人却不信人,辜负了自己的好友更辜负了自己的妻子,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我在书房外跪了一夜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后悔!他后悔我原谅他,我的悔我的遗憾谁来弥补!后悔可以还给我一个母亲么?可以还给我我经历了上一世的背叛后来到这一世那给我的第一个温暖怀抱么?
“子渝哥哥!”
“滚!”
我与倾落一齐出声。
毒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和倾落。
“子渝哥哥,你今日确实有些过分了,你怎能如此误会阿姐和母亲!”倾落握着双拳眼圈通红。
“落落,我……”毒舌怔然。
“秋子渝,你走吧。”
我终究是忍住了,别过头不再看他。
子清扶上我的双肩,轻轻搂着我,抚摸着我的头。我鼻子酸酸的,却没有哭,
母亲去世时心里被戳破的那个洞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补全,不再漏风。
这就是子清和毒舌的不同。
静女怀中娇软的小娃娃发出嫩嫩的声音,我爱怜的望去,他冲我不停地摆着双手,是要我不要难过么?我在子清怀中平静下来。
已是隆冬时节,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了。秋月听我说小孩子喝牛奶长得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牛奶,又听说牛奶要新鲜的,就天天来蓝家小院报到。
现在静女就在帮湛露热牛奶,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看不得人家专心工作,“静女,最近外面又有什么传闻?”
“呃……姑娘……最近大家都在说封家的那匹碧罗烟是怎么入了咱们锦绣坊的。”静女到我身边已有小半年了,看着静女柔美的侧面,我不禁陷入沉思……
第一次听说静女时,她正无助地跪在无尘居门口。
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凌府的,所以知道翠姨和我的关系的人是少之又少。当静女在无尘居门口晕过去的时候,我正在蓝家小院看着那个还在坐月子的小娘子大大方方把送来的礼物又扔到门外面去。外面的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低着头听小娘子大肺活量的高声叫骂,桥儿仍然是冷着一张小脸站在那里,秋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而我则抱着湛露悠然地哼着小曲儿。
锦绣坊的绣娘急急地奔来,告知我有人昏倒在无尘居门口。我一脸黑线看着蓝小娘子,蓝小娘子瑟缩了一下,还不等我逼供,就三两下招出了此人来历,其实也就是两个字:“蓝相!”
我点点头,抱着湛露就往外走。随口问着绣娘:“是来求我的?”绣娘摇摇头。
不是?我有丝诧异。
看着躺在无尘居翠姨床上的那个女孩子,我把湛露交给翠姨,示意翠姨出去。
翠姨关上门,我拍拍她的手,“你要找的人是我,我不会赶你回去。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醒了。”
女孩子急忙下床就要跪在我面前,我眼明手快的拦住:“坐着说话,谁让你来的?”
“回小姐,是相爷。”
“叫我姑娘吧。你说的相爷可是当朝右相蓝相?”
“正是。”
“说吧,让你来干什么?”
“相爷送去蓝家小院的礼物都让小姐给退回来了,下人一个也不收,相爷说让奴婢来服侍小姐,小姐不收,奴婢也不用回去了。”
奴婢!封建思想的产物!
我极端无奈:“在我面前不用称奴婢,再说奴婢,你就回相府复命去吧。”女孩子闻言愕然的看着我,木然的眼神出现一丝光亮。
“现在说说你为什么不去求蓝小姐。”
“如果小姐肯收下人,蓝相就不会让奴……让我去了。”很满意,机灵的女孩子。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姑娘日日盘桓于小姐绣楼,想见姑娘就必会先见小姐,小姐不肯收,也不会让姑娘为难,所以,我斗胆来无尘居一试。”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是凌府的人,怎么会想到求翠姨?”
“我在锦绣坊打听到一些消息,说姑娘经常和一位中年妇人来此,蓝相说过小姐与一位姑娘交好,我便一路打听之后到了凌府,打探很久才知道有位不出门的大小姐……和一位服侍凌府正室夫人的婢女住在无尘居,很少踏出无尘居,凌府的倾落小姐我见过,绝不是姑娘,而姑娘的气度也不似凌府下人,所以我猜想那就是姑娘和翠夫人。”
心思很细,蓝云英身边正缺少这样一个知心着意的人,不过可惜了,蓝云英怎么也不会接受她的。刚刚,我有点明白蓝相挑中她的原因了。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帮着蓝相?”女孩子咬着嘴唇,看样子是在犹豫,我挥挥手,“但说无妨!”
“因为蓝相答应帮我找失散多年的兄长。”看到自己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我便站起身,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仍旧端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卑不亢。
很好。
“你有名字么?”
“我……不记得了,蓝府家奴都有编号。”
我摇摇头:“姓名是父母给的,怎会没有?”
“小姐帮了我,恩同再造,以前的名字,我已忘记,我想……请小姐赐名。”
这是什么逻辑,我哭笑不得,不过她不想说,也许那名字是她不愿回忆的一段过去吧。
想了想,我张口:“静女,就叫静女吧,以后就跟着我,你姓文,那是我母亲的姓。至于你的名字,想起来的时候再改回去。还有,文姑娘、尘姑娘随你叫,就是不要叫我凌姑娘,可记下了?”
“记下了。”
“蓝府的卖身契在谁手里?”
“在蓝相手里。”
“静女,要跟着我么?”静女看着我点点头。
“那就自己想办法把卖身契拿回来,你的兄长,我帮你找。”
蓝相会为她找兄长?别笑人了。蓝相连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儿都可以赶出家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蓝小娘子的礼物扔得好啊!
静女并没有让我失望,不出一日,她已拿回卖身契。
问她事情经过,她只是轻描淡写:“我只告知蓝相小姐不要做贴身侍女,但要我去锦绣坊给湛露公子绣百日衣,锦绣坊不要奴籍的人,需拿回卖身契。”
“那蓝相就这么相信了?”
那只老狼有这么好骗么?
“我借了尘姑娘的名。”
“借我的名?”我惊讶。
“是,蓝相知道锦绣坊是尘姑娘为小姐筹划的,也知道尘姑娘规矩多。我便告诉蓝相,尘姑娘定要我拿回卖身契,如若不然,便将我亲自送回相府依然为奴,但是湛露公子的百日衣便无人绣了,因为尘姑娘告诉小姐让我绣湛露公子的百日衣是蓝相的一番心意,此事不能假手他人,否则辜负了蓝相心意,小姐为此让我入了绣坊,相爷若实在舍不得我,也可请府中他人再重新去求小姐,但我认为为了湛露公子康健平安,为了小姐快乐,蓝相不会舍不得一个奴才的。”
厉害啊。我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我不是生在凌府,如果不是碰上子清,如果我也只是个没入奴籍的女子,未必有静女这样明白,她竟一眼就看出蓝相想挽回蓝云英并不是为了狗屁父女关系,而是为了湛露这个男孩。
我再次在心里将蓝相鄙视了一遍。
静女到我身边没有几日,我便兑现了诺言,请秋月帮我查访静女的兄长,而我本人则被秋月那碧罗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子岚,你二皇兄是不是故意整我。”我无奈至极,只好发牢骚。
铺开羊皮小卷,我咬着笔杆子仔细考虑着措辞。
“你在干什么?”蓝云英一张大脸凑过来。
我一看到她,把毛笔随手一丢,“你说过要与我同甘共苦,现在,表现的机会来了,姐姐,上!”
“做什么?”蓝云英慌得去找湛露。
这会儿想起自己有个儿子了?
我不屑地看着她,湛露正好好的坐在我腿上,一双小手不安分的乱抓。
“写信!”我把羊皮小卷拍到蓝云英面前。
25、碧罗
“写什么信?”蓝云英抓着毛笔,看这架势,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不过我马上就记起了她是蓝相的女儿这一事实。蓝相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目不识丁来给自己丢人呢?
呃……不过在蓝云英身上,一切意外皆有可能……
“碧罗烟。”
“单子是你接的。”蓝云英非暴力不合作。
“你是老板!”我无情地道出这个事实。
什么叫老板?
就是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是你去!
“我说我不开绣庄……你非要让我开……我开……”
蓝云英抽噎了,这话说得,我顿时觉得蓝云英也有可能是穿过来的……啊……跑题了跑题了,。
我黑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唱做俱佳的小女子,“云英姐姐,不要闹了,订单已经接了,你知道到时候交不出东西来惹恼了毒舌会是什么下场么?”
听着我的话,蓝云英陷入了沉思。
小湛露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羊皮小卷,反正是写不出信,我便信手抓起羊皮小卷抛给小湛露当玩具,就是这一抛,突然电光火石,我努力抓住那一线游丝似的思路……小湛露不满意我突然的不理不睬,小嘴一扁,翻了个身不理我。
我仍然在思考……于是,凉风阵阵……
“你再不理你干儿子,恐怕以后别想他对着你笑了……”
蓝云英干瘪瘪充满妒嫉的声音响起。
我看着小湛露翻身过来,带着渴求的小眼神和伸向我的那双手,心里顿时被填得满满的,一把抱起他:“云英姐姐,我想到了。”
蓝云英面色一整:“快说!”
羊皮小卷拍在她面前:“你来写信我就说。”
蓝云英认命地拿起毛笔。
“姐姐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股份制?”
蓝云英一头雾水,这个地方没有股份,所以我就把话讲得通俗了一些,
“简言之,就是我们把锦绣坊的资金分为十份,三份在你手里、三份在我手里、还有两份在子清手里,剩下两份就平均分配给我们开业起就聘好的掌柜、绣娘、和绣娘们带的绣工,掌柜分到的比绣娘多两成,绣娘分到的比绣工多两成,这样做,是为了分散股份,不让有心之人把他们手里所有的股份集中起来,即便集中起来,也不能够和我们这些持有多数资金的大股东相抗衡,姐姐,你就先把我们这个经营的方法写在羊皮小卷上,然后告诉封老爷子我名下和你名下各出两股卖给他,这样,封老爷子就是锦绣坊最大的股东,也就相当于锦绣坊是他的产业,然后着一快马送到凤城去,此人要信得过,告诉封老爷子其实我们未必一定要拿到那匹碧罗烟,只要封老爷子遣手下一人带着封家的商队和碧罗烟于三日内来一趟上京便可,只作股份交接,碧罗烟的事不再提。”
“那如此一来,锦绣坊不就成了封家的产业?等于我们根本没有拿到碧罗烟,就先把绣庄给卖了。”蓝云英更加不明白。
我微微一笑,“所以,我和子清会把剩下的股份卖给你,集中在你一个人手里,这样锦绣坊就有两个大股东,你和封老爷子,当然,封老爷子可能会收购那部分流散在外面的两成股份,这个我就没办法了,因为绣娘和绣工们也许会想一劳永逸,但即便封老爷子占到了六成,这锦绣坊也不完全是封家的产业,封老爷子远在凤城,最多派个人过来看着你,这锦绣坊说到底还是你说了算,你的生活一样有保障。”
“原来是这样,”蓝云英点头,“那为什么不再提碧罗烟的事呢?”
蓝小娘子是个标准的好奇宝宝。
我翻个白眼,这人是草包脑子么,我怎么会想到让她开绣庄。
“就凭碧罗烟一尺千金的天价,买下你五个锦绣坊都绰绰有余!姐姐,我们现在是在求人家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恨铁不成钢,“让封老爷子的人带着碧罗烟来上京,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让瑜王爷看明白,碧罗烟的事我们在解决,也许我们真的拿得出碧罗烟。即便是三年后我们交不出碧罗烟制成的春夏裙装,姐姐认为瑜王爷敢为难锦绣坊么?那时锦绣坊早已今非昔比,如果是封老爷子参与的买卖,他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这就是把锦绣坊‘卖’了的好处。”
当然前提是,封家得一直这么风光下去。这相当于饮鸩止渴,但眼下就只有这一条路了,绝非上策也并非下下策。
听了我的话,蓝云英略微沉吟:“那依妹妹看,要什么人能完成这件事呢?”
“姐姐,尘,让我去吧。”
定睛一看,是桥儿走到我们面前。
我正要反对,蓝云英已出言阻止:“桥儿,你去不妥,姐姐不想你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桥儿看着我,我点点头。
“那么,就让子岚替你跑一趟吧,尘儿,我有千里良驹,一日便到凤城。”
是秋月清冷的声音,循声望去,秋月正笑吟吟的站在对面,眼里有着一丝兴奋,“我也早想会会这凤城的封老爷子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种方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尘儿,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我撇撇嘴,政治经济学课上学来的。
让秋月去……也好,秋月怎么说也是一个王爷,有些分量,而且秋月足够机智,对于佩服的人又很谦虚坦诚。
我打量着秋月……秋子岚,当今元和帝的第五子,为人恃才傲物,风采卓然,元和帝的儿子,除了那不成器的猥琐的第三子,早夭的第四子和失踪的第七子,个个都不是凡品,现在想来,那日立于马上的威严之人,可能就是当今太子了。
想到此,我便点点头,秋月接过蓝云英写好的羊皮小卷,往怀里一揣,准备离去。
“子岚!”
我出声叫道,秋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此去凤城,不要告知他人,只带上亲卫,路上自己小心!”
子岚闻言,回给我一个有如晴天般爽朗的笑容。
我在忐忑中度过了两日,心里惴惴不安,早就想到也许锦绣坊不值那个价钱,也许封老爷子对我的经营理念不感兴趣,可总还抱着一线希望,因为子岚并未返回。第二日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终于披衣起深,行至荷花池畔,突然有人越墙而入,我正要惊叫被捂住了嘴,仔细一看,是秋月,眉宇间有难掩的憔悴。
“子岚,可是遇上危险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秋月的声音有着一丝沉重与担忧:“尘儿,封老爷子来了,现下就在商队中,商队在离开上京十里的地方,封老爷子要亲自见你,此事成与不成,看来你势必要走这一遭了,你……可有把握?”
我仰头对上他的眼:“子岚,只要是我可以做的,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子岚点头:“尘儿,现在我就带你去见封老爷子,你抓紧我。”
秋月一个提气,越出蓝家小院,提着我飞上上京城头,避开护城守卫,一路飞奔到上京十里开外……天很黑,只能隐约感到前方有人马的影子。
子岚放下我,我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并未停顿,朝着那边人影直直走去。
这个商队人并不多,八名护卫在周围,一个身穿儒衫头戴方巾的二十多岁的青年立于马前,几人团团护住一辆马车,我猜测马车中的人大概就是封老爷子了。
在离马车还有十步的地方我站定,朗声道:“马车内可是封先生?上京锦绣坊文卿尘特来相见。”
与蓝云英股份合作的时候我用了母亲的姓氏——文。
“启云,让尘姑娘进马车来说话吧。夜里风凉,别冻坏了小姑娘。”马车中传出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话语不无和蔼。
立于马前的弱冠青年微一侧身,为我让开一条路。走到马车前正要掀帘,一只苍老的手已自里面掀开了帘子,我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只手拉我上了马车,我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连皇帝都会礼让三分的老人,竟一时怔住。
好一张慈祥的面孔!好一副和蔼的神情!好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看着他让人如沐三月春风的笑容,如果不是透着一丝狡黠,我真以为他是个无害的邻家叔伯阿公。
“不知封爷爷叫阿尘来是为何事?”尽管看出那是一只老狐狸,可是浑身平易近人的气息还是让我心里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丫头这么聪明,尽管猜猜。”老头儿笑着看我。
“那阿尘猜对了,爷爷可有彩头?”
老头儿眼睛一眯,摸着自己笑颤颤的白胡子:“那丫头想要什么?”
“阿尘先猜就是了,想来不管猜得对与不对,阿尘都是会得到彩头的。”
老头儿眯着的眼睛一睁,绽出一束精光,我笑呵呵地把手往老头儿面前一伸:“爷爷是给阿尘送见面礼来的。”
此刻看去,老头儿的眼睛仍旧是笑眯眯的,如果不是我很肯定看到了刚才老头儿的表情,一定会认为那一束精光只是我的错觉。
“丫头,咱们以一年为期,老夫很期待一年以后的今天再到上京来,看看那时是凤城多了一个锦绣山庄还是上京少了一个锦绣坊。”
老头儿说完后轻轻敲了敲马车的窗棂,封启云立刻掀起帘子探进身来,这会儿,我算是看清楚了封启云的相貌。
很清秀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特色,与元和帝出色的儿子们相比,只能算是凡品了,但自身气质沉稳内敛,从我见他到现在,他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抬起看过我,只是安分守己的做好他该做的事,这样的人,越是低眉顺眼,我越是觉得他不似表面那样平凡,果然封老爷子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老头儿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小卷,与我送去的质地相同,显然是早就写好了的,封启云恭敬地接过,老头儿挥挥手,便转向我,再看去,封启云已经消失了,原来还是个内功高手。
“丫头啊,老夫有一商队在距上京三十里的地方,明日你便站到城门外候着,老夫要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凤城封家要进城了,老夫今夜便会离去,但老夫手下的人凡事喜欢图个热闹,丫头可记住了?”
“记得!”我心里一喜。
“来来来,丫头,这是爷爷送你的见面礼。”
脖子上一凉,我低头看去,胸前晃动着一片碧玉竹叶,我仔细观察,发现竹叶上有大小不一的一排气孔。
“此物丫头不可轻易示于人前,丫头可看到那些气孔了?丫头若遇到危险,只需吹响竹叶顶端的气孔,自会有人前来相救。丫头以后若传书与我,便将这叶片上的气孔都闭合,然后吹响顶端气孔,自会有我封家的信鸽前去找你,丫头可不要将它捕来吃了,爷爷的鸽子很贵的。只是……”
老头儿又笑开了,白花花的胡子轻轻颤动,“丫头想有人搭救或想传书于老夫,要先吹得响这气孔才可。”
我登时无语,瞪着那笑得无比开心的老头儿,算你狠!
看着那被侍卫护送离去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我紧握的手心一片濡湿,刚和这老狐狸交锋,耗费我不少力气。
秋月已转身看向我:“尘儿,现在我便带你回去吧,天快亮了!”我点点头欲迈开一步,却突然脚下一软。
秋月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扶住我:“那老匹夫对你做了什么?”
我失笑,看来秋月是在封老爷子那儿吃了不少亏,我可怜兮兮地看着秋月:“子岚,其实我……刚才在马车里盘腿坐得太久,现在脚麻了!”
第二日,我依封老爷子的意思让全上京的百姓都看到了这个热闹,蓝云英、子清、我亲自出城迎接,当来自凤城封家的封启云率领商队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时,众人都已望眼欲穿,封启云拿出之前封老爷子交给他的那卷羊皮小卷,当众宣布封家将今年贡后的这匹碧罗烟送给蓝云英。
碧罗烟就是这样进了锦绣坊。我看看听得呆掉的静女,无奈的提醒她:“静女,湛露公子的牛奶,想情人呢?锅扑了都不晓得。”静女面上一红,嗔怪地瞪了我一眼。
唉!我这主子当的可真是没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