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花落应是近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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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从落入蛇墟后，眼睛便时不时撇一撇谢小缘。虽然谢小缘的双目已失，但那时不时的灼灼目光，还是让她有所感觉。许久，她道：“你看够了没有。”声音虽是沙哑不清，但张玄还是能够依稀可辨。“啊？……啊，失礼失礼……”张玄有些慌乱的将目光移开，此时他的心跳的着实不同寻常。倏尔张玄一侧头，发觉数十步之外的恭尧神情有些不同，问道：“阿尧？没事吧？”
恭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一面向张玄走去，一面说道：“没事……”他望见被铁链束缚住的谢小缘，回想起梦中那悉悉索索、隐隐约约的铁链声，便问道：“这位是？”
张玄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恭尧走近谢小缘，单膝跪地，问道：“在下昆仑巺谷恭尧，敢问姑娘，为何会在蛇墟之中？姑娘又在蛇墟待了多久？”
谢小缘别过头去，沙哑着声音，缓缓道：“你不用打探我的，你到底想问些什么，我清楚。”恭尧瞬间握住她的肩膀，有些暴戾的道；“你知道什么！告诉我！说啊！”张玄第一次见友人这般摸样，连忙拦住，道：“阿尧，你这是干什么？”
“你一边去！”恭尧冲张玄吼道，而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谢小缘。
“咳咳咳……咳咳咳咳……”谢小缘受不住恭尧钳着她的双肩，猛地咳了起来。恭尧慢慢将手劲放轻，只见谢小缘咳出几口血来，才放开她。
恭尧跌坐在蛇墟肮脏的地面上，原本充斥着暴戾的眸子，一下子充满了哀伤。张玄走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在心中低叹一声——或许，这黄泉蛇墟，就不应该来吧。张玄的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胸口，心，从未跳动的这么奇怪，带着一种感情，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种感情，不是张玄自己的。他听父亲说过，他的心有一半来自于他的母亲。那种感情，似乎便来源于母亲。“娘……”张玄在心中轻声唤道。他从未见过她，父亲也不愿意提起她。但是，他知道，父亲，很爱她。
这个女孩……是娘的谁？她，到底是谁……
张玄突然从自己的灵域内唤出一瓶仙丹，轻轻递给谢小缘，道：“姑娘……可愿离开这里？”
“这不关你的事。”谢小缘止住了咳嗽，冷冷的道。
张玄莞尔，垂下头，望了望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恭尧。这女孩，于我还是阿尧，都有些许重要……张玄再次开口，道；“在下昆仑巺谷张玄，这里有一粒九转活血生骨仙丹。相见便是有缘，张玄便将此丹，赠与姑娘。还望姑娘收下。”
谢小缘皱紧眉，带着些怒气，道：“你拿走，我不要。”
“好……”张玄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便嘴上应声，而手中仙丹在应声中强行塞入谢小缘嘴内。他低声道：“姑娘，冒犯了。”谢小缘别过头，冷哼一声。
张玄站直身子，双手结出一个术式，引导仙丹发挥药效。之后又转换手势，在谢小缘身边结下数层灵障。他拉起恭尧，又回头望向谢小缘。希望你会离开蛇墟，来昆仑找我们。或者，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们，来找你。
张玄带着萎靡不振的恭尧离开，同时传音给谢小缘：“冒犯姑娘了。我们还回来找姑娘……或者，姑娘能来昆仑……”
随着张玄二人的离开，谢小缘转回头来，喃喃道：“他……还是来了吗？悠昧，他真的来了。”九转活血生骨仙丹不断发挥着奇效，谢小缘的一切，都在重生、蜕变。待眼睛重新拥有光明时，她望向蛇墟井口——她瞎了几百年了。
“张玄？是吗……”在张玄的心跳跃的奇怪时，谢小缘也能感觉到，他与她的不同寻常——即便，她没有了自己原本的心。
谢小缘抹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空灵甜美的声音喃喃唤道：“张玄、恭尧……唉，恭尧……”
仙丹的药效早以充分发挥，原有的灵力也逐渐恢复。周围群蛇远远盯着她，却不敢有所动静。谢小缘轻哼一声，双手不断变换术式，全身灵力的不断聚集，待到一个极点后，向蛇群一抛，剧烈的爆炸炸碎了无数毒蛇，震得黄泉也颤了颤。而张玄设置的灵障，也早已转化为刚才一击中的灵力。谢小缘低喝一声，齐齐震碎束缚住她的所有铁链。她直起身子，望了望蛇墟井口，没有前些天的那条巨蟒。耳边又传来那个名叫恭尧的男子的低声啜泣。那个素衣女子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她多么干净，有多么令人怜惜啊，宛如一朵小小的白梅。那时她还能见到些许光，而那日，她望向她的眼神令她动容，使她无法拒绝，一个被群蛇噬咬，还在用血凝聚一个个字，哀求她，让她帮她……她没有舌头可以说话，可还在固执的一遍一遍凝出一个名字——恭尧。她求她，如若有一日遇见恭尧，便替她，好好保护他。
谢小缘原本没有这个义务，她可以很干净利落的拒绝苏悠昧。可是，她发觉，那个姑娘的眼神，着实令她不能拒绝。
谢小缘定了定心神，化为一道流光，瞬间飞出黄泉外。
黄泉岸边的曼珠沙华丛，迎着风微微摆动。一时间，血红色的风景令她沉迷其中。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片天地。蛇墟，超越六界的存在，她被六界所抛弃，又再一次重新归来。此时的冥界已是黄昏，淡金色的天空下，一片绚丽的红。谢小缘有些失神——她与他的初见，也在一个极为绚烂的黄昏。那时的她刚化为人形，肉肉的，小小的。而那一抹玄青便从那时开始，一点一点深刻在她的眼中、她的心中、她的脑中。那时月老红阁前的海棠开的正盛，风一吹，便有些许花边吹落。粉红的花雨，绚丽的暮景，玄青的男子，构成一幅她心中生生世世也无法忘却的，最美的画卷。
一阵风吹起谢小缘长即翘臀的青丝。她随手摘下一朵曼珠沙华的叶，坐在曼珠沙华丛中，轻轻吹了起来。谢小缘此时吹的是帝君教她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曲子——《独幽》。
苔枝缀玉，有翆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独幽……
不周山脚下旸谷。一位白发苍苍，胡须丈长的老人，竖着拐，望着旸谷的结界。结界一层一层泛着，发出淡淡的光芒。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老人身旁，问道：“穆老，这是怎么了？”穆老摇摇头，叹声道：“谁知道啊，可能是阿妙，也可能是圣女……唉，谁知道。能与旸谷结界共鸣的，也就她们俩。哦，还可能是共工大人，御，你觉得可能吗？”名叫御的黑袍男子大咧咧挠挠头，道：“共工大人……说实话穆老，大人比胥守还不靠谱儿。”木老白了胥御一眼，道：“你还知道！那你还让胥守那混小子去找圣女！这下好了，圣女没找到，搭了一个圣姑，圣姑不知跑哪里去了，又搭上你们犼族的少族长。这这这……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几百年，连个信都没有！没有１
胥御不动声色的捂住耳朵，安慰道：“哎哎，穆老。没消息总比坏消息好。圣姑的本体不还好好的吗？胥守那混小子，没传信儿就是没惹祸。至于圣女……”
胥御陷入沉默。百年前，帝君凌虚不由分说，强行带走圣女雪樱神木的本体。虽说雪樱神木一族为神族，但早已落没数千年。神的血脉一代代稀薄。现今，在旸谷中，只有穆老和几位一直闭关的长老血脉还算纯粹。这样的旸谷，拿什么去找上古神界三十七重天的帝君凌虚要人。又有什么资格上上古神界。
“罢了，罢了……”穆老垂下头，长长的白胡须垂到地上，“他好歹是阴阳帝君之一，主宰着上古神界。圣女她，想来跟着帝君，总比待在旸谷好吧……胥御，你还是关注着，我去看看阿妙的本体。”
胥御抱拳作揖，送穆老离开。旸谷的结界还在泛着层层光芒。胥御轻叹一声——胥守，你在哪里啊？老爹，压力，很大啊……妙儿，你，还好吗？旸谷，快支撑不下去了，你快回来吧……
上古神界，第三十七重天。今日的临风殿没有主人。帝君凌虚应神界天帝之邀，去参加神界的一个盛会。而临风殿前的巨大枯树竟然缓缓吸收着土壤中的玉樱琼露，慢慢获得新生，逐渐长出一片片小巧、嫩绿的叶来。
“咦？”一个身着淡金色劲装的女子现出形来，疑惑出生：“神木……长长长……长叶子了？这么说，小缘，小缘，回来了吗？”那女子的眼眸中泛着泪花，她大声呼唤：“小缘！小缘！是你回来了吗？你回来了对不对！我是白璃啊，我一直等你回来！小缘！小缘……”许久，无人应她。白璃垂下脑袋，走过去，轻轻抚摸巨树的主干。庞大的雪樱神木似乎有着灵性，一直分叉缓缓向白璃伸去，轻抚着白璃的脸颊。
白璃瞬间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又笑弯了眼。她轻抚只长了几片叶子的枝干。又亲吻新生的绿叶。
数百年来，她一直与凌虚不和。要不是凌虚是自家丈夫梓晗的绝对好友，她一定会把临风殿砸个稀巴烂——虽然这样的事情。她做过不知道多少遍。直至帝君凌虚真火了，差点要了她的命。幸好有梓晗护着她。白璃记得，她就在这棵雪樱神木之下，在梓晗怀里，嘴角溢着血，质问他：“我砸你的宫殿，不止一次两次，这是我的错。谢小缘没有砸你的殿，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为什么要杀她！难道就因为她太信你，太蠢，太爱你吗？还是怪她自己，长了一颗不该长的心！”
她记得那日的凌虚，眼神中似乎含有些脆弱。他没再计较，只是从此后，临风殿，白璃再也进不去了。但他还算有些良心，因为她还能靠近那棵神木——她在上古神界，唯一的朋友。
白璃吸吸鼻子，冲着神木笑了笑后，化为一道金灿灿的流光，消失在蛇、上古神界，第三十七重天。
冥界黄泉岸边，曼珠沙华开得正艳。一曲罢，谢小缘放下叶笛，呼出一口浊气，道：“今日便算我新生。从今日起，谢小缘就消失了。花落应是天尽暮。从此刻起，我便名为——谢尽暮。”她莞尔，对着无边的曼珠沙华丛道：“你们，便作为我的见证吧……”
风徐徐吹着，原本淡金色的天，又染上几丝紫色，显得更加不俗。
突然，谢尽暮侧过头，朗声道：“待在那里这么久，想必是乏了。你，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花落应是近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