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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骨簪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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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承晖殿外断断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有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也有一些内侍公公,他们无一不是为了那骨簪而来。
承晖殿的中厅内,武南歌正提笔在蜡黄的硬黄纸上临写着古帖,每一笔都提按力度得当,气韵非常。匀书替武南歌引见着一个又一个的认领者,曳棋则在一旁研墨侍候,直到最后一个人领者盼儿前来。
盼儿是甄素杳的贴身侍女,只见她叩拜行礼后,抬起头来回话道:“回昭仪娘娘,那是一支骨簪,象牙的,白如玉璧,祥云形状,簪尾有一串浅紫色的流苏。”
“这簪,果真是你的?”武南歌停下动作,望向盼儿,盯得盼儿浑身不自在。
盼儿刚要回答,甄素杳便走入殿中,打断了这一切:“那簪,是本宫赐给她的,前些日子被盗贼偷了。盼儿,你且起身吧。”
“是,谢二位娘娘。”盼儿起身,候在一旁,手紧张地不停搅动着衣角。
武南歌惊讶地问道:“偷盗?宫中如此森严,是谁这般大胆,竟然敢偷素杳姐姐的东西?”
“你忘了吗,前些日子是你的册封典礼呀,那日不是有个小乞丐来闹?我想,可能就是那天吧,听盼儿说骨簪不见许久了呢,呵呵。还好你替她找到了,吓得她都不敢同我禀报。”甄素杳拉着她的手,用眼神暗示盼儿,笑着道。
“回娘娘,是的。”盼儿会意后,配合道。
武南歌不动声色,将那骨簪还给甄素杳:“既是素杳姐姐的东西,那便还给姐姐吧。物归原主才是。”
明明是疏弟在火焚崔府当日捡到的,难道焚火案一事,素杳姐姐是知情的?
甄素杳吩咐盼儿接过簪子,道:“就给盼儿吧,既是本宫赐给她的,那便是她的。盼儿,你先回宫吧,览梅宫中还有许多事儿要你忙。”
“是,奴婢告退。”盼儿没走多久,随着一声“君上驾临”,商秉就踏入了殿内。
“哟,两位爱妃这是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让朕也听听?”他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桀骜不驯,依旧是退朝后的黑龙袍子。
“妾武氏、妾甄氏参见君上,君上万岁。”二人齐声行礼。
“嗯,免礼”,商秉扶起甄素杳,将她揽进怀里,随手拿起案上武南歌刚写的字,转头问武南歌:“好字,好字啊,是你写的?”
“回君上,是妾写的。”武南歌低头回话,面无表情。
“幕遮?”
“是,这是妾的小字。”
“嗯,小字幕遮,好,很好。朕的杳儿,也该有小字吧?杳儿,你说呢?”商秉在甄素杳的脖间亲了一口。
“君上莫要这样,妹妹还在看呢。”
“那边一起来,可好?哈哈哈哈哈”说着,商秉便准备将武南歌揽入怀里,却只见她躲开了去。
“回君上,妾近日,有月事·····不太方便·····”
“哼,你何时又曾方便过了?最讨厌你平日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商秉一副懒得瞧她的模样,倒让武南歌松了一口气。
“素绢盛红豆,此乃相思果。日久交佳偶,人生方杳然。妾便取小字以杳如何?”甄素杳环着商秉的脖子,贝齿如璞,笑道。
“爱妃这诗作的真好,怎的以前从未卖弄过?”
“这诗····并非妾所作,妾哪有如此好文采·····”甄素杳神色游离地答道。
回忆: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贤王府的梨花树下,甄素杳还是单纯可人的模样。她手中紧赚着的是武显作给她的诗‘素绢盛红豆,此乃相思果。人生见佳偶,人生方杳然。’——诗的背后是武显约她见面的时辰。
平日里,崔家除了对外称是养女,实则是当婢子使唤的,更是没有及笄礼,于是,人生的一大半都是由武显陪伴她的,包含了及笄礼。二人虽不能光明正大,却也铭心刻骨无怨无悔。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成全崔国公这一番“仁心仁德”,看似风光、衣食无忧的背后,全都是她的忍气吞声。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傍晚,下着雨,雷声打破天边的沉寂,未用晚膳的她独自淋着雨,站在梨花树下傻傻等着武显归来。不论观之如何劝她,她都不进屋,她说,这样做,武显回府后便能立马看到她了,便不会忘了赴约。
等了很久很久,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的她才等来武显。
武显心疼地将晕倒的她打横了抱起,精神恍惚间,她还听到武显一改素日的好脾气,对观之大怒:“为何不劝她进屋?!为何不替本王照顾好她?!你是不知她体弱吗?!”
随后她便睡了过去,没有听见观之怎么答的。她只知道醒来后看到的是武显在院子里替自己亲自熬着汤药,那笨拙、灰头土脸的样子别提有多么可爱。她“噗嗤”一笑,武显见了她来,便端着一碗刚煎完的药走过去,笑如春风:“乖,喝下,你一向不能不用膳的。”
甄素杳推说着不喝,武显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糖来哄她,这才饮下。
“昨晚·····”武显刚想对她解释,便被她一个深吻打断。
两人缠绵后,甄素杳才道:“不必解释,阿鹂知道的,阿鹂说过会等阿显的,五年之约,阿鹂和阿显都做到了,不是吗?”
“笨蛋······”武显憋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个世上,兴许只有她才会看得到他最软弱最真实的一面吧,“母亲,薨了,是在昨晚回府的路上遇刺······我·····我好累····”
“阿显,守灵三月后,我们便成婚吧,三月后,我会穿着嫁衣在王府的祠堂等你,好不好?”
“可是····母亲是被那个女人杀害的,下一个可能就是我·····我不想连累你·····我想护你一世周全····我想看着你永远笑得这样开心·····”
“我不要名分,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你护我周全,就想像现在这样,我病了,你就替我熬药,你公务缠身,我就等着你归家,你撑不住了,我就陪着你,一直一直地陪着·····除非,除非哪日你不要我陪了·····好不好?”
“嗯,那便三个月后祠堂见,阿鹂放心,不会有不要你的那一天,除非我死了······”武显深情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他咳嗽起来,是咳疾又犯了:“咳咳、咳咳咳咳·····”
“当然不会有那一天了,我这刚好,你就又病了,你让我怎么舍得离开?快进屋,熬药那些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
所有尘封的记忆都如同针扎,一根一根的扎进心脏,鲜血顺着只能脉络流淌去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日复一日地折腾着你。
“那,是谁作的?”耳边,是商秉磁性的声音,他那双睡凤眼将她紧盯着。
“是妾刚出生时,爹娘不识什么字,找测字先生起名,先生便顺嘴作了诗。”甄素杳知道,编谎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来圆,可是她习惯了,她习惯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包裹自己。除了那个人以外,可能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她猝不及防褪下全部防备,因为,她想活,活得久一点,这样才有可能等到跟他破镜重圆的时机吧。甄素杳如是想着。
“噢,对了,朕今日来,是要跟你们说个事儿,嗯哼:‘武氏入了宫,便是大商的妃嫔,一切都要照规矩来,现在大典已经完毕,需回娘家祭祖,告诉祖先已是商家人,感谢祖先的养育恩德。’这是太后老人家的意思。”
“妾遵旨,不过,妾希望素杳姐姐陪妾同去,不知君上可否应允?”武南歌行了个大礼请求道。
“准了,杳儿,你也许久没有回去了吧?”
“是,妾都听君上的。”
······
长生殿内,太后喜礼佛,气味稳重的檀香长期满溢着整座宫殿。
“幕遮,你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有股子执拗劲儿,后来呀,哀家想通了,也看透了,也就觉着不那么累了。”
武南歌觉得,萧太后看似慈祥的笑容下一定藏匿着许多故事。
“还请太后娘娘喊妾南歌吧,幕遮只是妾的小字,用着却不习惯。”
“那就听你的吧,哀家老了,也不想这样操心,可是君上不争气,整日都在览梅宫,这么久了,也没见生个一儿半女,哀家只能为先帝守着江山,哀家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妾知道,太后娘娘也不愿如此忙碌的,只是群臣不服君上,是吗?”武南歌喝了一口水,道。
“这水是山中的泉水,甘甜的很,哀家不喜茶”,萧太后也饮了一口,嗯了一声。
“那么,若是群臣都服君上,太后娘娘是否就可以如愿歇息了?”
“哀家也想啊,可是你看这···哀家不希望先帝的江山这般,更不希望子孙衰败·····”
“想必君上也是不想江山易主,子孙衰败的吧,只是后宫无人繁衍后嗣,莫说甄氏姐姐独宠,若非她独宠,也会有别的女子,而朝政之事,南歌不不太懂,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希望太后娘娘少操心些,颐养天年,妾心疼太后娘娘您老人家,也觉得跟您投缘得很。”
“哀家一见你,就觉着投缘了,想必你很思念娘家,那府邸也已经修葺完了,你便回去一趟,多住几日吧。”
“妾,谢太后娘娘懿旨!”武南歌这一声谢,道的自己着实委屈和自嘲,修葺故宅之事,哪怕下嫁非皇室,也是夫家该做的,真不知道这算谢的哪门子懿旨和隆恩。
········